《黃昏笛韻》第二十七章 帝閻
“這跟有什麼關系?”賢王瞇起眼睛,“今日我放走,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等到了正月十七,我不會對留面的。”
“是嗎?”明月對賢王素來是恭謹順從的,今日卻一直在反駁賢王的話語,“王爺真的是因為我嗎?王爺難道不覺得,這段時間,恰恰是葉言,改變了你許多嗎……”
明月的話如針般刺進了賢王的心臟里,賢王只覺全的都停止了流:“笑話。”
“難道到了正月十七,賢王會下手殺葉言嗎?”
明月這句話一出來,賢王想決斷地說“會”,但是他的了,卻一個字都沒有吐出來。
自己真的會,下得了手殺葉言嗎……
不行,葉言是敵人啊,怎麼能惻之心……賢王這樣想著,腦子里卻陡然蹦出葉言死在自己掌下,模糊的模樣,一瞬間心里的痛苦經如同狂風暴雪般席卷而來——
這一刻賢王突然明白,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葉言對他來說已十分重要,在自己的心里,早已沒將看作敵人,反倒有了保護的心……但是,這怎麼可以!
“王爺,你對葉言,了。”
明月的一語道破,讓賢王幾乎痛苦得要站不住子。
“一派胡言!”賢王周寒氣森森,語氣中頓時有了殺意。
“就算王爺要殺我,我還是要說。”察覺到賢王的心理變化,明月反而更加認定自己的看法是正確的,反而更加坦然起來,“王爺會這般憤怒,多半也是因為,痛恨自己上了本該是敵人的人。”
賢王的雙肩劇烈地抖起來,眼眶中充滿了紅的,凌厲地看著明月。
明月的眼卻如同清水一般毫無波,毫不畏懼地與賢王對視:“但是王爺有沒有想過,報仇,僅僅是王爺與皇上之間的恩怨,與中原魔教、與任何人都無關。他們都是被牽扯進來的角。只不過是因為一劍堂與朝廷如同好友一般,為了鏟除皇上的勢力,你才不得不拔除一劍堂這個羽翼。但是,一劍堂的人,都是無辜的。”
“不要再說了!”賢王怒吼。
“當年你已經錯過了晨曦姑娘,不要再錯過葉言了。”明月鐵定了心要把話說完,“王爺,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晨曦姑娘之外,沒有人會比我更懂你。如果你真的決心要剿滅一劍堂,當初帝閻要殺南宮玄時,你就不會出手阻攔。在白玉宮主在救葉言的那天,你也不會甘心白玉宮主一掌,放他們走。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時候,帝閻就在附近吧?你只要稍微暗示,帝閻定然會很樂意把南宮千凝和葉言一并拿下。”
“還有,你料定南宮玄已死的事瞞不住,必有一位白玉宮主會上七月神塔來做確認,于是在那天看見傅長亭之后,連忙去找帝閻,假意和他喝酒,卻是為了拖住他吧?因為你知道,現在的帝閻,就連白玉宮主都無法迎其鋒芒……”
明月字字珠璣,說得卻分毫不錯。賢王只覺得熱上涌,竟再也無法往前走,痛苦地抱頭蹲了下來。
這是賢王回朝之后,明月第一次,看見他出如此不堪一擊的脆弱一面來。
明月本來還想再說什麼,卻終究說不下去,輕輕地把手搭在了蹲下的賢王的肩上。
“王爺,放手吧。”
寒風之中,明月的這句話仿佛一下子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帝閻。
一個在江湖中銷聲匿跡已許多年,曾經讓所有武林人士聞風喪膽的名字。
帝閻是曾經的七月神教總教王,與南宮玄、南宮千凝、傅長亭同出一門,是他們的大師哥。論起武學造詣,他與南宮玄不相上下。在多年前中原與魔教的一場大戰中,七月神教遭到整個中原門派的聯合圍剿,窮途末路,帝閻也在這場大戰中死在了南宮玄的手下。
那日殘如,南宮玄追趕帝閻三日三夜,直追到祈國邊境大漠深,本就了傷的帝閻筋疲力盡,南宮玄與他一番惡戰之后,帝閻終究是油盡燈枯,被南宮玄一劍刺中了心臟。
當日天氣極其不好,在帝閻中劍、跌大漠黃沙之時,天空一片黑云席卷,出了沙塵暴的前兆來。南宮玄疾奔離開,尋覓避之所,遠遠地看見渾是的帝閻被徹底淹沒在了漫天黃沙之中。
南宮玄在平安回到一劍堂之后,才發現自己一直系在腰間的那枚玉佩不見了。這枚龍玉佩是他的師尊無塵道人在他學下山時送他的禮,一直被他視為最珍之,想必是在與帝閻大戰時落了。
此后,帝閻已死的消息傳遍江湖。南宮玄為武林盟主,幾年來江湖一片太平。
誰都沒有想到,帝閻在那場巨大的沙塵暴中竟活了下來,也沒人會想到后來七月神教重振,跟已經死了好多年的帝閻教王有什麼關系。
當時南宮玄因事離開一劍堂,就是因為,他在燈下劍之時,赫然看見桌上擺著那枚他早已丟失多年的龍玉佩。
玉佩已經不如當年那般潔圓潤,上面還殘存著已經發黃發黑、干涸的一攤跡。
南宮玄到不妙,一路尋到七月神宮,便看見活生生的帝閻站在他的眼前。
“很吃驚?”
帝閻冷地笑。
“你竟然……沒死?”南宮玄握了腰間的魄劍。
“蒼天憐我。”帝閻仰天長笑,“當年我因為練《無上心訣》走火魔,才敗在了你的手下,若不是你那一劍刺通了我的筋脈,恐怕我也不會這麼快地將《無上心訣》練吧?這麼說來,我還得謝你呢。”
無上心訣?
南宮玄在聽見這四個字的時候,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無上心訣,書。這本籍會讓修武者功力暴增,卻也會吞噬修武者的心智,一向被視為江湖之中第一大忌之書。
帝閻,竟把它練了嗎?……
南宮玄覺到帝閻周都籠罩在一極其濃重的殺氣之下,全都警戒了起來。
“你當年殺我之仇,我也該報了。”帝閻突然出可怖的神來,四樹木花草竟都因為帝閻周的氣勢而劇烈晃起來。
帝閻雙手環抱,緩緩推掌,猶如地獄中重生的修羅。
縱使南宮玄已達到了武學的巔峰,在《無上心訣》之下,仍然只有必敗的結果。
帝閻帶著殘忍的笑意扣住南宮玄的咽時,一個聲音響起:“住手!”
賢王幾步趕來,握住帝閻的手腕。
“怎麼?王爺,大業還沒開始,你就心了?”
帝閻譏笑地看著賢王的眼睛,然后用如視草芥的眼神掃視著臉已經發青的南宮玄。
“殺武林盟主,對你沒什麼好。”
“哦?南宮玄難道是曾經對你有過恩惠、還是你素來也敬仰于他?”帝閻冷笑道,“我現在已是天下無敵,會有什麼后顧之憂嗎?我與南宮玄不共戴天,必殺他不可。”
賢王還想再說什麼,只聽咔一聲如同竹子頸斷的聲響,然后賢王便看見南宮玄的頭顱歪在了一邊。
賢王抑制不住地全發,帝閻居高臨下地看看他,然后拍著賢王的肩膀笑道:
“王爺啊,你啊,心還不夠狠。這樣,怎麼報你的仇,怎麼大事?”
帝閻大笑著離去,賢王看著自己腳邊南宮玄的尸,突然意識到自己自從答應與帝閻合作之后,賣出了第一步,是再也回不去了。
那日賢王帶著葉言去見冰冰月,回來時遇見前來找尋葉言的白玉宮主南宮千凝。
此刻帝閻就在附近,只要賢王稍微發出信號,不出一分鐘,帝閻便會出現,帝閻嗜殺,想必不會費太多力氣,就能將南宮千凝斃于掌下。
賢王當時卻很害怕。
怕帝閻聽見風聲趕來,怕帝閻對南宮千凝與葉言下殺手。因此賢王寧愿自己南宮千凝一掌,也放南宮千凝與葉言走。
賢王在那一刻發現,原來自己的心,已經偏向了葉言。
而后葉言回到一劍堂,賢王料定兩位宮主會猜到南宮玄已經遇害的事。當日他站在七月神塔塔尖,遠遠看見傅長亭在月夜之下如風般向七月神塔的方向掠來,于是找了個借口,急急喚帝閻出去喝酒。
在他與帝閻對坐,假意商量和中原最后一戰的諸事之時,實則為傅長亭空出了時間。
因為賢王心知肚明,如今的帝閻,就算兩位白玉宮主聯手,也無法與之抗衡。
在帝閻送賢王出屋時,傅長亭也恰好從七月神塔下來,帝閻沒注意到傅長亭,傅長亭立于高,卻恍惚看見賢王邊立著一人,烏袍白發,面容枯槁,儼然就是多年前已死的七月神教教王帝閻!
明月一字一頓,將這些事緩緩道出,賢王聽著,回憶洶涌而來,竟然發現,自己的心之中,是多麼不希這場戰爭發生。
當年的他被刺骨的仇恨蒙蔽了雙眼,只想著要如何讓如今坐在最高的男人摔得無完,如何為死去的人和二十萬將士報仇,無意識間,卻在這場復仇的謀劃中,牽扯進了更多的人,未來,還將引起更加無休無止的殺戮與死亡。
明月、月然、還有葉言……
他活在這個世界上,只剩下這些人還能帶給他片刻溫存,若是這些溫存都沒有了,他該憑借什麼,孤獨地活在這個世間啊……
覺到明月的手輕輕地放在自己的肩頭,賢王更加支持不住,把臉埋了自己的雙掌之間。
正月六日,四劍及葉言被皇上召進了皇宮之中。
幾人進了皇宮,竟都覺得皇宮雖恢弘,卻不如七月神宮。到了皇帝見客的“清風殿”后,一進門,眾人便看見一個面容還很是年輕的男子坐在清風殿的最前方。
葉言是第一次看見當今皇帝祁徽堯。他長得與賢王有幾分相似,面目曲線卻比賢王的要來得,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看起來像是翩翩公子的男人權傾天下,擁有這世間最至高無上的權利。
四劍走在最前方,先向祁徽堯行了大禮。
葉言走在最后面,正要下跪時,正坐在高的皇帝卻忽然驚訝地站起來,了聲:“曦兒!”幾步走下了臺階。
葉言一愣,皇帝已到了的面前。
“不……不是的。”祁徽堯在近距離地看見葉言的面容時,微微后退了一步,又恢復了只屬于帝王的、威嚴而不失風度的神來,笑道:“是朕眼拙,認錯人了。葉姑娘不要見怪。”
曦兒?
靳晨曦?
難道我長得像靳晨曦麼?
葉言心里一跳,面上鎮定地微微一笑,還是屈膝恭敬地向祁徽堯行了禮,腦子里突然蹦出賢王那日醉酒時拉著的手喚“曦兒”的場景來。
祁徽堯含笑扶了葉言起來,又走到四劍的跟前,說道:“各位就不要這麼見外了,你們都是朕的貴客,快快起。”
四劍這才站起來。祁徽堯小步走到陳曦之前,親切地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微微一笑道:
“皇弟。”
陳曦之回以一笑:“皇兄別來無恙。”
什麼?!皇弟?
葉言大驚之下都合不攏了,卻見莫滄雪、葉白、許墨林三人仍是面容淡定,似乎早已知道這件事。
葉言心里不由憤憤,原來就一個人被蒙在鼓里,葉言總算知道為什麼在陳曦之上會到皇室之氣了,因為陳曦之原本就是皇室啊!
一劍堂是江湖中人,為什麼會與皇上如親如故,幫著皇上解決了那麼多棘手的戰役,原來還有這樣一層關系。
因為一劍堂門下的大師兄,竟是當今圣上和賢王的親弟弟,祁曦之。
后來葉言才知道,之所以當初祁曦之如此輕輕易易地便帶回了七月神宮的地圖,那是因為,曦之、云崖、明月三人,本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最好的兄弟。
陳曦之在隨著白玉宮主進七月神宮尋找葉言時,也見了明月。是明月在當初給他地圖,也是明月指點他出了變了方位的七月神宮。
明月一開始,就站到了中原的那邊。
葉言的腦中一時間千回百轉,還在出神之際,就聽見祁徽堯對眾人說:“我聽說你們中原武林,要在正月十七日攻打七月神宮。”
“是。”陳曦之道。
“云崖想起兵造反,來個里應外合。”皇帝的臉上突然出了含義深沉的冷笑來,“幸好朕未雨綢繆,先籌劃好了一切。也多虧了你們,讓朕省了不心。”
“什麼里應外合?”葉言愣了愣,問道。
“云崖他,串通了西域的哈切爾王,在皇宮布好了局,又安排了他的教眾,在宮城外等著朕,想以此對朕來個措手不及,好朕退位。”祁徽堯突然大笑道,“但他哪里知道哈切爾王早已倒向朕這邊,你們又會幫著朕鏟除他的七月神教。到頭來,他能獲得什麼?哈哈哈!”
葉言只覺得皇帝的笑聲一陣刺耳,皺了皺眉頭,覺到了皇帝眼眸中出的得意之與殺氣。
皇帝笑罷,還按了按祁曦之的肩頭,有意一般地笑問他:“你說是不是,皇弟?”
葉言側過頭去看祁曦之的神。
祁曦之面憂郁,似乎猶豫了很久,才極淡了應了一聲:“嗯。”
看來曦之……和賢王不錯。葉言在心里嘆息,如果賢王不是賢王,而是云崖將軍的話,他,恐怕會到所有人的戴與尊敬吧。
“殺師之仇,我們會報的。”許墨林咬牙切齒一般。
皇帝在聽到此,不僅沒有安眾人失了師父,角似乎還出了一個殺死賢王更有把握的恨意的笑容,葉言無意中瞟見,對皇帝的好頓時變得然無存。
“皇上,如果沒什麼事,我們先走了。”葉言不想再呆,道。
“看來你們為了準備與七月神教的大戰,這幾日都很忙。”祁徽堯又恢復了關懷的笑容,“那朕就不留你們了,你們回去吧,好好備戰,這幾日多休息。”
幾人告退,退出了清風殿。沿途祁曦之心一直不佳,一路上一句話也沒說,一個人默默走在前頭,許墨林與葉白為了安他,陪在他的左右側。
莫滄雪與葉言兩人緩緩走在后面。滄雪剛喪了師父,雖沒有在眾人面前流過淚,葉言卻知道他心中的傷痛絕不會于其他人,于是輕聲問道:“二哥,師叔……師叔去世,你很難過吧?”
“你呢?”莫滄雪反問,“你呢,你怎麼樣?”
葉言心中一,突然有點想哭。
莫滄雪見了葉言的神,不由停下了腳步,與面對面站定了。莫滄雪認真地看著葉言的面容,手了葉言擰著的眉頭:“這幾日要好好調整心態,十七日才能全力應戰。”
“嗯。”葉言輕嘆一聲,憋住了快要涌出眼眶的淚花,被莫滄雪擁進了懷里。
葉言將頭倚著莫滄雪寬闊的膛,突然覺得十分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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