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西下，群山連綿，霧靄未歇，墓碑環繞。

梁韻晟的額頭輕靠在矮小的墓碑上，蘇恒順著那個頹廢單薄的背影往上看，那個永遠在手臺上變不變的男人，此時右手傷痕累累地虛搭在墓碑的右上角，猶如父親慈地孩子的腦袋。

“韻晟。”

蘇恒如鯁在，輕淺地喚他的名字。

手刀從手中落，他始終安靜地靠著那墓碑，蘇恒走過去，視線落到他手上，細細的傷口麻麻，流出的凝在傷口，蘇恒半跪著，拉著他傷的手搭在膝蓋上，視線不經意間落到那墓碑上。

【吾之子 梁思靖 梁憶靖】

墳里葬著兩個胚胎，墳外跪著心死人。

墓碑上的字刻的并不規整，是梁韻晟拿著手刀一刀刀劃的，墨的字跡零零星星地摻著點紅，應該是他過，但滿是鮮的手越越臟。

蘇恒低著頭小心地幫他清洗傷口，生怕弄疼他，可心死的人又怎麼會到十指連心的痛？

上藥時，蘇恒哽咽著勸他：“梁韻晟，你振作一點，誰也不希發生這樣的事。”

“我想去找。”

良久，梁韻晟恍惚地說

蘇恒的心猛地一震，抬起頭卻看到他依舊面無表地盯著墓碑，也許剛才的聲音是錯覺，他臉上沒有半分輕生的跡象。

蘇恒試探著問：“你想找誰？”

梁韻晟啞著嗓子，目渙散地敘述：“我妻子傅靖，走了，我要去找。”

蘇恒有種不好的預，徐徐善：“去哪兒？”

梁韻晟囁嚅著，確切地吐出兩個字：“上海。”

蘇恒驚愕，上海？傅靖是從上海來的金牌律師，他小心地打量了梁韻晟一眼，潛意識地把梁韻晟當做病人，“傅靖為什麼去上海？”

為什麼去上海？

時間拉回到五年前，傅浩去世，傅靖在葬禮上流產。

傅靖說，那夜人太多，不記得是誰的了。

梁韻晟險些掐死，那樣辱他，可他卻荒唐地發現，自己是的，那麼優秀無暇、循規蹈矩的梁韻晟，荒唐地著刁蠻任、放不堪的傅靖。

他是從什麼時候上的，是不自知，還是不愿承認？

傅靖譏諷地勾笑著，脖子上的力度卻越來越小，最終梁韻晟松開了，冷若冰霜卻毫無力度地說：“我們回家吧。”

傅靖怨恨地瞪著無于衷的他，他怎麼可以那麼冷靜？

家？哥慘死，的孩子也沒了，哪里還有家？

梁韻晟也想把那個胚胎棄，那是他的恥辱，可他煎熬良久，還是彎腰把它從垃圾桶撿起，虔誠地把他葬了。

他一個人在陵園待到深夜，冷月如勾，寒浸他的外套，不練地著煙，一直到盒子空了才離開。

鎖的房門前，梁韻晟滿心煎熬，可那是他自己選的妻子，無論犯了什麼錯他都要擔著，他的憤怒、悲傷、委屈半點也不顯，冷傲地打開門，室漆黑一片，他索著打開壁燈，傅靖端坐在沙發上。

梁韻晟嚇了一跳，卻穩住心神，目不斜視地朝書房走去。

傅靖卻突然開口：“回來了。”

的聲音小小的、低低的，聲音里著害怕和不安：“我煮了牛給你。”

梁韻晟蹙的眉稍微舒展，就連疲憊都去了大半，這樣乖巧懂事的傅靖他還是第一次見，也許真的知錯了。

也許他暫時還不能原諒，但也不是無可救藥，那時的梁韻晟如此自信，終有一天，他可以改掉傅靖所有的壞病，把變賢惠懂事的小妻子。

他打開書房，語氣稍緩地背對著說：“放那里吧，我洗完澡再喝。”

傅靖也不勉強，甚至主幫他放了熱水。

溫水煮青蛙，這麼著名的典故梁韻晟居然忘了，他也許曾有片刻警惕，但還是選擇信是浪子回頭。

挫骨揚灰也好，飲鴆止也罷，那夜他們各懷目的的抵死纏綿，那麼默契的融，梁韻晟恍然間有種悉的覺，眼皮卻越來越重。

半睡半醒間，梁韻晟恍惚間覺的有冰冷的利朝自己的口近，寒如若現，可他的意識卻不太清醒，憑著直覺，他含糊喊出聲：“傅靖。”

傅靖手一抖，刀扎在梁韻晟的心上。

疼痛讓人清醒，梁韻晟目灼灼地著傅靖，他的眼神失、驚愕、哀傷，唯獨沒有憤恨。

傅靖抓著他的手，沾了些朝事先準備好的離婚協議上拽，眼看手印就要摁下，梁韻晟手上青筋暴起，就是執拗地不肯配合。

的溫存、的熱，原來早有預謀，梁韻晟的眼里有了恨意，麻醉卻令他無法彈，他木著舌頭費力地說：“你、又、騙、我。”

遲了，藥效深骨髓，他再也沒力氣支撐，滿眼不甘地看著那一枚手印落下。

傅靖的眼里已沒半分，十年執著滿是荒唐，如今心如死灰：“梁韻晟，手印落，協議生效，從今往后，我們生不來往，死不糾纏。”

狼狽地套上服，攜帶著離婚協議倉促逃離，梁韻晟強撐著從床上翻下來，卻沒有力氣站起來，有氣無力地嘶喊：“傅靖！”

傅靖腳步慌，拉開門卻頓住，下意識地往后面退。

梁韻晟痛苦地 ，卻嘶啞無力：“你敢走！”

李詩雅突然撞到狼狽出逃的傅靖，嚇的敲門的作都忘了放下，疑且好奇地往里面張。

傅靖狼狽且警惕地盯著李詩雅：“放我走吧，我走了，就沒人跟你搶梁韻晟了。”

們僵持了幾秒，李詩雅垂下眼，裝作沒看見。

“謝謝。”

傅靖倉皇地朝電梯跑去，輕淺的道謝聲被緩緩合上的電梯門割斷。

梁韻晟巍巍地抓著那把刀，拼盡全力朝上扎去，流如注，他寸步難行，死撐著追出來，看到的卻是電梯門緩緩合上。

“攔住！”

梁韻晟聲嘶力竭地喊，實際吐出來的聲音卻是弱無力。

閉的電梯門斬斷了梁韻晟的聲音，電梯傅靖狼狽可憐，電梯外梁韻晟慌無助，電梯門合上那一剎那，他的靈魂仿佛被碎，佇立在原地，面如死灰地盯著下降的數字。

李詩雅看梁韻晟滿是，嚇的趕走過去扶住他，關切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梁韻晟丟了魂似的盯著李詩雅，可憐地問“你為什麼不攔著？”

李詩雅心虛：“我攔了，沒攔住。”

他無心顧及其他，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李詩雅追上去，卻被電梯隔離在外，急之下選擇跑樓梯。

傅靖看到梁韻晟的車追不舍，急的落淚，倉促狼狽地哀求：“師傅，麻煩你再開快一點！”

梁韻晟闖了紅燈，眼看就要追上余音了，可橋梁倒塌，斷壁殘垣塵土飛揚中，他看到載著傅靖的出租車漸行漸遠，他撕心裂肺地喊：“傅靖！”

沈恒打斷他：“梁韻晟，你清醒一點，傅靖已經死了，已經死了！你親自在火葬協議上簽的字！”

梁韻晟不信，他醉生夢死地堅持，傅靖沒死，只是去上海了。

他這樣多半是瘋了，過度的刺激讓他的神經紊。

這是神經科主任給的結論，他惋惜地搖了搖頭，可惜了，當年醫學院最優秀的苗子。

梁韻晟每天只是吵著要去找傅靖，可他卻拒絕走出房間。

蘇恒不可能任由他這樣放縱下去，他把梁韻晟從夢里拽出來，著他去面對現實。

飛機從空中劃過，落到上海。

傅靖曾住過的公寓早已被拆遷，殘垣斷瓦間，荒草叢生。

“梁韻晟，你看清楚，這就是租過的地方，荒草叢生，你還堅持活著麼？”

蘇恒指著眼前的荒蕪，紅著眼激烈地問。

“死了，從盤山公路上翻下，車毀人亡！”

梁韻晟目沉沉，不反駁、不爭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