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天就沒事了。”孫大夫的手掌拍了拍宋梔。

宋梔的僵住，倏然抬起頭略帶刺地問孫大夫：“戰場相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若不是非得你死我活的況下難道也要趕盡殺絕嗎？一國的法制難道是擺設嗎？憑什麼沒過審沒定罪就直接將人殺了？”

“而且是一個不留？”宋梔咬牙道，那場大伙中的單方面屠殺此刻還歷歷在目，宋梔只要一閉上眼仿佛就能聞到腥味一般，讓忍不住戰栗，忍不住想要嘶吼。

孫大夫一怔，沒想到宋梔走這麼一趟對的影響力這麼大。

鶯啼站在一邊上看著宋梔蹙著眉頭，想說什麼安宋梔，卻又在看見猩紅的眼眸只是下意識不敢張口。

“大魏律例有十惡不赦，謀反、謀大逆、謀叛、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義、搶盜。何為十惡不赦？便是犯者當誅，株連其親！就是夷三族、誅九族也不為過！”

獨孤釋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軍醫營，此刻正負手站在營帳門口，他臉上的神與外面冰雪寒峭的天氣幾乎融為一。

“王爺？”鶯啼張地喊道，孫大夫也沖獨孤釋行了個作揖禮。

唯有宋梔背對著獨孤釋而坐，僵著子，獨孤釋的意思是，他不過是殺了山賊而沒有追究其親人的罪過已經是最大的仁慈。然而，宋梔真的不敢茍同這樣的律令，更不敢茍同獨孤釋連給人申辯的機會都沒有便一律誅殺的行徑。

“你便是因此而想逃跑？”獨孤釋接著又道，隆起的眉峰硯冰堅的眸中全是冷諷之。

“逃？”鶯啼驚呼一聲看向宋梔，帶著明顯的疑，宋梔為什麼要逃？在看來宋梔如此獨孤釋的重，但同時鶯啼也為宋梔了一把汗……

宋梔從凳子上彈起來，帶著戾氣地轉過，梗著脖子直著背脊同獨孤釋對上：“是！也不是！”

獨孤釋的眸幽深：“本王曾看你殺盜賊利落，破廟中對付刺客自帶一狠勁，本以為你是個可造之才，沒想到竟然這樣婦人之仁！”

這口氣火藥味十足，孫大夫一把年紀了，都忍不住抖了抖。鶯啼更是嚇得了脖子，不敢去看獨孤釋。

“多謝王爺看得起，宋行知認為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即使那群山賊該死，也應該死得明明白白，而不是在睡夢中死得稀里糊涂。”偏偏宋梔就像是沒有聽出來獨孤釋的火氣一般。

“王爺可曾想過？黑風寨中山賊幾百人，難不他們每個人都做了強盜之事？就算他們全都做了強盜，但這其中誰又罪輕？誰有罪重？各犯了幾樁罪？皆是什麼名目？有無人其實罪不至死？這這些王爺難道都沒想過嗎？”宋梔越說語速越快，越說便越激。

說道最后，宋梔便完全將獨孤釋的可怕拋到了腦后，只想著宣泄自己心中從丁秋割下自己將士就為了功qian進山寨中開始，直到山寨被攻破遭到屠戮時一直藏在心中的對這個時代的拷問問了出來。

“難道，人命就這般不值錢？”宋梔生長在一個生命高于一切、敬畏生命的時代，在獨孤釋邊這幾天發生的事一樁樁一件件都在挑戰著宋梔的底線，宋梔覺得如果自己不能在這其中找到某種平衡，幾乎就要瘋狂。

獨孤釋瞧著宋梔，瘦瘦小小的秀氣模樣，此刻的毫不停頓的拷問著自己，倒是新鮮，從來沒人敢問他人命到底值不值錢。然而，獨孤釋面越來越沉，像是想到了什麼。

“王爺， ，他不是故意的，您別責怪……”鶯啼見獨孤釋面越來越不好不由得焦急道。

“后生，快向王爺認錯！”孫大夫也跟著急道。

“我有何錯？為何認錯？”宋梔甩開孫大夫相勸的作，和獨孤釋杠上，今天就是想問個明白，在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尋常人的人命是不是生來就賤如草芥？

孫大夫啞然，心中暗道著宋梔要完。

獨孤釋臉上卻突然笑開，是那種不帶溫度，依然寒意刺骨的弧度。

“你很有勇氣。”獨孤釋清淡地道。

宋梔氣得了雙手，后槽牙地咬著，目轉也不轉地盯著獨孤釋，有著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莫名膽氣，那雙眼睛中也不全然是不甘，更有獨孤釋他們所沒有的對于這個世界清澈的單純的向往。

“可你以為，人命在這里能有多貴重？”

獨孤釋冷然道，說完，便掀開營帳的簾子走了出去，帶著生來的上位者氣勢。

宋梔沒能忘了獨孤釋走出去前瞧著蔑視的那一眼，讓咬碎了牙齒，真的很想將他帶到的時代去讓他學學如何敬畏生命。

一瞬間，宋梔竟然生出了很想改變這個時代的想法。

“你啊，你怎麼能那麼對王爺說話呢！”鶯啼連忙走過來責怪地對宋梔道。

“為什麼不能？”宋梔轉過臉聲道。

鶯啼簡直像是看怪一樣地看宋梔：“他是王爺啊！只要他一句話就能要了你的命！”

宋梔深吸一口氣，看看鶯啼又看看一臉贊同的孫大夫，心中只覺了一座山，重得不過氣來。是忘了，這里幾千年前的大魏朝，是一個信奉王權至上，信奉王侯將相是有種的時代。

“辛虧，辛虧王爺沒和你計較。”鶯后怕地道。

孫大夫瞥了眼宋梔，想要勸說兩句卻最終什麼都沒說。

孫大夫給宋梔料理完上傷之時已經天已經將暮，宋梔從軍醫營離開，走在路上覺得自己從未這樣覺孤獨過，這是一種一個人在一個陌生的時代陌生的世界孤立無援的那種無力。甚至，在雙喜村在魏縣的時候都未曾這樣覺得過。

因為那個時候未曾見過這樣的殘酷，以為只是換了個科技不怎麼發達的地方居住，反正無牽無掛本就是無的浮萍在哪里本沒有什麼區別。

可是又忘了，那時候并非是一個人，邊還有明兒，還有貓大爺……

今天的軍營格外熱鬧，因為剛打了一場勝仗的緣故，獨孤釋下令犒賞軍隊。晚上舉行夜宴，所以早早的軍營里就燃起了篝火，而所有將士們也都早早結束了訓練而一個個都在為晚宴忙碌著。

沒過一會兒，天徹底暗下來，營地中的篝火燃燒得更旺，明晃晃的像是從天上借下來了三個太。

幾百人圍繞著篝火圓圓地坐了好幾圈，夜風習習帶著柴火的煙熏味道，士兵們熱鬧地談天說地，等著架在篝火上的烤羊。

宋梔坐在人群中，興致缺缺地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酒，盤坐在桌前宋梔撐著下看著天上被云層籠住的月亮，只有點點的華。

在宋梔的發呆中，士兵們已經喝了幾酒，坐在上首的獨孤釋也喝了不，單手撐著額頭醉意朦朧的樣子。只是這人看著雖然醉了，依然是那冰山的樣子。

宋梔的目有一瞬間和他對視上，然而宋梔立馬便撇開了。

丁秋提著一大壇子酒晃悠著過來，幾下推開坐在宋梔邊的士兵，自己一腦地就坐在了宋梔邊。

他臉發紅，眼神迷離，一壇子酒啪一聲便被他砸在了宋梔面前的桌案上。宋梔淡淡地往桌案后面坐了坐，結束了自己看月發呆的姿勢。

“你，你小子這喝酒跟喝貓尿似的，一點兒男子氣概都沒有，鶯啼妹妹怎麼會看上你……”

丁秋是真的喝醉了，說話都大著舌頭。

“是個男人喝酒就用大壇子，來，今天咱們就比比誰厲害，要是你喝輸了就給老子滾開，不準再，再糾纏我的鶯啼妹妹……”

丁秋邊說話，邊將大壇子往宋梔這邊推。

宋梔漠然地看著他，軍中缺乏娛樂，都是五大三的漢子就喜歡在這種事上起哄，瞬時間以丁秋和宋梔為中心的包圍圈就形了。

“比呀，看看誰贏？”

“哎呦，丁副將沒看出來竟然也喜歡那滴滴的鶯啼妹子，這回可是要找回面子了！”

“小子你該不是怕了我們丁副將，不敢應戰吧？”有人瞧著宋梔不如山的樣子，不忍心這樣的好熱鬧鬧不起來，便出言激道。

“就是就是，怕什麼？雖然我們丁副將厲害，但是個男人也不能認慫啊！”

將士們你一眼我一的，熱鬧得幾乎炸開了鍋。

“小子，你不敢嗎？”丁秋帶著朦朧的醉意道，隨即一攤子酒有力地遞到了宋梔面前。

宋梔目淡淡地瞥過近在咫尺的酒壇子，心中突然燃燒出一火焰，不知道是什麼支配著，接過了丁秋的酒壇子，仰頭倒水一樣地就往里面倒去。

軍中的酒都是特供的烈酒，宋梔本就不怎麼會喝酒，這兩口燒刀子一下去立馬嗆得捂著咳嗽，眼中漸漸染上水霧。

“有什麼不敢？”宋梔傷過后顯得糲的嗓音道。

這種原本就不會喝酒，還敢迎戰的勇氣讓將士們都沸騰了起來，拜宋梔那分明的五和糲的嗓音所賜，他此刻看起來很有男兒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