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花斜月慕蟾宮》第十一章 即墨尚家
即墨鎮是這百十里地唯一的郡集所在地,又通了那西域之道的終點站,既是個軍事重鎮也算作南北水路和陸路運輸的中樞節點。故此市面上南北貨便是應有盡有,甚至還有帝都富庶之地都尋不到的番邦西域的水果之類。故此即墨鎮商家繁多富人云集,不客商都會到此采買貨,無事休閑的旅人也不,便是繁盛至極,街市上人流熙攘接踵而至,虬髯胡子和高鼻深目的番邦胡人也是隨可見。
因此之前在城門茶寮遇到的虬髯漢一行也算不得多意外,只不過那錦華服的年真真有些人不清底細。
不過此行我是來尋尚憶知的,便不愿再費神多想這些莫名之事。看著街上人流自然就將之前發生的不快拋諸腦后去了,尚府位于即墨城樓的西街頭,隔了縣衙并不很遠,穿過城門左側的縣前街一路直走就到了。
尚家是從尚憶知爺爺那輩就開始做生意的,這麼多年也算小有積余。房子修得也便比常人家氣派不,高墻深院,門口石獅駐守。四扇朱漆木門,門上配著銅環,拉著輕敲,聲響巨大。
因過去我常來,守門的門房是認得我的,一邊迎了我進去一邊就去后頭通知了。跟著尚家的管家鄭二爺就被人領著出來接我,迎面見著就是極驚愕的一句話,“花家小姐這是怎的這幅模樣?”
雖然我換了衫,但是因為手上糊了土豆泥并凌的頭發還是天可憐見的顯得狼狽又糟糕,鄭二爺便是拿了憐惜關切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不過秉持著男有別也不敢來扶。
我這頭迎著鄭二爺的驚愕之也顧不上許多,主過去抓了他的袖急急問道:“尚憶知呢?”
鄭二爺也是見過世面的,倒沒糾結我這出格的行徑,只是他尚未來得及開口被其后出現的一把略威嚴的年長聲打斷了。
“花家丫頭又來了?”
“老夫人。”鄭二爺聽著聲音就立馬恭敬起來,轉了頭去見禮。
來人便是尚家老夫人,著了襲赭石的貢緞綢直墜,外罩了件月白鑲編滿繡的褙子。面目冷肅,滿頭的銀發,看著就極是嚴厲尊貴的樣子。是尚憶知的,他爹爹的嫡母。尚家這位夫人嫡出只有個閨,卻不是個長命的,之后尚家家業就都傳到了尚憶知爹爹手里,他娶了一房正妻并三個妾氏,膝下子倒是不卻也只有尚憶知這個男丁。
老夫人便對尚憶知這個獨苗格外看重,彼時知道我和訂下親事的時候是極力反對的。畢竟我是村野僻壤出生的鄉下丫頭,又小年紀被拜四方閣學藝,在老人家眼里心里便是橫豎搭不上尚憶知這樣的出,老夫人看我不歡喜當然也是在理之中。
不過素日里我過來總有尚憶知或者他爹爹陪著,老夫人即便看我不順眼倒是沒有這麼直接相見的。
但是今天我不打招呼沖上門實在有些魯莽,竟是忘了這麼個況。大富這時候也是一路水泥混雜,看著真真不像條狼犬而是街面上的癩皮狗。
老夫人本想湊近瞧我,被大富猛不丁沖出來一嚇差點摔跌,扶了的丫鬟念了連串的阿彌托福定心。隨即便要指揮左右將它打出去,我忙不迭攔著求。
鄭二爺這時候也幫著我說話,尚老夫人到底是自詡大家風范,這便沒再堅持。鬧騰到后頭大富被門房拖下去洗澡,我也被尚老夫人遣來的小丫鬟帶了去沐浴更。
我自小跟爹爹長大斷然沒有這個被人服侍的命,后頭拜四方閣自然也不可能會有專人照顧,梳洗沐浴也都不假他人之手自力更生,如今被這小丫鬟跟著我頗有些不適應,寬了外裳就將打發了出去。洗完熱水澡,換上了尚府備下的蜀錦羅。
其后,我順便整理了包袱想要將那手打的穗子尋出來,忙中失措一抖服意外聽得叮咚脆響,掉了塊白凈玉佩出來。
我這才想起來這是之前在捕坑里摔裂收起來的,一時疏竟又摔了個狠得。尋回來后見它在右角又磕了道口子,我不覺心痛萬分,忙忙將它重新佩戴完畢。
弄妥帖了,我才在小丫鬟引領下重新回到西邊的廂房里,尚老夫人不在此。大富已經被清洗干凈正在角落喝水吃,正中的八仙案幾上管家鄭二爺著人準備的茶點正一盤盤往上擺。
看著我過來,管家極是殷勤道:“花家小姐過來用些點心茶水吧。”
但這會子我心里卻有別的東西記掛比這些吃食重要,故此抓著他就問,“爺在哪里?”
“哎,我家爺之前不是去四方閣尋了小姐說道過赴京趕考的事宜嗎?昨日里他就已經離開即墨了,老爺剛好要趕生意這就陪著一道去了。”這會到鄭二爺對著我滿臉霧水了。
“之前尚憶知只同我道了要去赴京趕考卻也沒說幾時走啊。”我發愁起來。
原是這尚憶知趕考,尚老爺也同去了帝都做生意。這行兩人是相伴走水路的,尋不到尚憶知,我這趟出來似乎就迷失了方向。可憐那包袱里的穗子還沒送出去,這尚憶知去了帝都盛京看到了那邊的漂亮小娘子可不就把我給忘了嗎?
我正垂頭忖度之際,鄭二爺再度質疑道:“花家小姐這行過來怎沒著人通知呢?我也好備了車馬去迎?”
平心而論,整個尚家除了老夫人以外待我都是關懷認可的,不過想著我這回是跑的,支支吾吾地也不敢過多提及。不過該來的總是會來,我不提這茬就到其后進來的尚老夫人說道了,剛好在鄭二爺問完那句話后現的,由尚憶知的母親攙扶著在上首的圈椅上坐下。
尚憶知的母親雖然也不見得多看重我,起碼日常見了臉上還是能含了幾許長輩慈藹笑意的。只這尚老夫人,這回沒了尚憶知護駕,瞥了我一眼,道:“拾掇好了倒是個機靈的樣子,我也知道你家中唯有個爹爹又自小送到了岱山那邊學武藝沒個管束,可終究是要嫁我尚家,往后便不可出現這等不打招呼跑的不得之事。”
我此前看著廂房已經自春凳上站了起來,聽著這番說道就沒抬頭,只一個勁點頭稱道:“老夫人教育的極是,染兒知錯了。”
雖然我貪懶躲事卻也知道要面上糊弄的道理,尚老夫人亦是見我認罪態度良好略略按捺了脾氣,接過了下首小丫鬟遞來的茶水,啜飲了一小口,隨即便擺出副慈悲心腸地吩咐四下道:“行了,都坐下說吧,站了半日也都乏了。”
尚憶知的母親與尚老夫人略略行了禮后跟著朝我招呼道:“染丫頭也坐吧,聽說你這一行風塵仆仆著實也是累了。”
“不累不累,我沒這麼貴。”我擺了手,原想表達自己的生好養活,結果沒想落到了上首的尚老夫人耳朵里又了樁不是,“你出貧微無法講究我也是明白的,你不是名門閨秀,我尚家卻是講究的。”說著,便看了看旁側的尚憶知母親一眼,“珺兒這回恩科回來便是要下聘和這花家丫頭結親了吧,你這也要抓了去與爹說了那岱山不好再去了,一個姑娘家家學的那些尬棒雜耍是要做什麼?捉找兩個好的教引嬤嬤指導些為妻之事才是好的。”
尚憶知母親和我在老夫人一開口的時候就已經再度站了起來,我自然垂了腦袋一迭聲老夫人教訓的是,尚憶知的母親也是低眉順眼地糯糯應承。
老夫人發過了這片雌威便按了按額角要先去歇著了,尚憶知母親立刻過去扶了。我跟著乖巧地送到了門前,一路眼觀鼻鼻觀心的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想著日后我若是嫁到了尚家天天都要應對這老夫人,突然就有些心生退之意了。
似乎,當狀元夫人也并不如我想象的這般好。
當夜,我宿在了尚家,想著日里尚老夫人對尚憶知母親的囑托只覺得大事不妙。
實際此番我溜出來師門那里倒是不怕什麼,畢竟我師父也就只長相唬人了些,至于我那一應師兄更是連長相唬人都沒有。是以,我只怵我爹爹。他老人家暫且還不知道我已經自四方閣里溜下山了,若是尚家的人過去通傳了此事免不了又要被他逮回去,究竟這做俠便是他的夢想。
可若說要留在尚家現下的我也是萬萬不愿意的,尚老夫人眼可見是比我爹爹更可怕的存在,每日被念叨半句不出一月我恐怕就如那孫猴子一般頭疼裂了。
輾轉反側之后我覺著為今之計便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尋了水路去找尚憶知,只有找到了他,便是師門也能說得過去,我爹爹和尚老夫人這邊都有人說了。如此一箭三雕一本萬利的主意我都能想得出來,實在是我佩服自己佩服的五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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