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第 7 節 劇不要瞎走
男友的白月回國了,他冷冷地要我滾。
下一刻我聽見了他的心聲:
「嗚嗚嗚舍不得老婆,我不想跟老婆分開。」
「什麼鬼系統啊,這破劇我就非走不可嗎?」
「老婆為什麼不跟我服?怎麼轉頭就走了,嗚嗚嗚就這麼舍得離開我嗎?」
我:「?!」
1
我的男友宋朝辭清冷寡言,相貌不凡,錢多事兒。
他哪里都好,除了——
他不喜歡我。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宋朝辭跟我在一起,不過只是因為我和他的白月許清雅長得有七八分相似。
而現在,許清雅回國了。
一場以散伙飯的名義進行的云雨過后,宋朝辭擁著被子,背對著我躺在我側。
片刻后冷冷開口,只吐出兩個毫無溫度的字眼:
「滾吧。」
是。
眼下正主回來了,我這個替自然是應該給讓位。
我沒多說什麼,起下了床,慢吞吞地撿起散落一地的。
推開房門那一刻,卻又突然聽見宋朝辭的聲音在我后響起:
「真的就這麼走了?」
「嗚嗚嗚老婆別走,舍不得老婆,不想跟老婆分開。」
「什麼鬼系統啊,這劇我就非走不可嗎?」
這什麼況?
我抱著服愣在原地。
稍作猶豫后,試探著了他一聲:
「宋朝辭——」
回應我的那道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怎麼?」
我頓了頓,還是問道:「你剛剛有開口說什麼嗎?」
「沒有。」
也對,像宋朝辭這樣冷若冰山的人,怎麼可能會說得出這種話。
又怎麼可能會舍不得我走。
大概是太累所以出現幻覺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臉企圖讓自己清醒清醒,然后接著推門往外走。
宋朝辭的聲音又響起來:
「推門了推門了,要出去了。」
「有什麼辦法能讓留下來?」
「可是剛剛是我自己讓滾的。」
「這該死的破劇!為什麼要讓我和老婆分開?」
「一個人的被窩好冷,好想摟著老婆一起睡覺啊。」
我已經邁出門去半步的腳再次頓住。
這聲音……
不是幻覺。
我不死心地又了一遍他的名字:
「宋朝辭。」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個字,隨即問,「又怎麼了?」
聲線冷漠淡泊至極,聽不出一一毫的緒波。
這才應該是他平常和我說話的態度。
可剛剛出現的聲音,又不是假的。
莫非,我剛才聽到的那反常的幾句話,是他的心聲?
那宋朝辭心戲還真是不啊。
我輕咳一聲,搖了搖頭,說:
「沒什麼。」
而后邁步出門,沒再有一猶豫。
無論如何,是他先說要讓我滾的。
2
我滾得特別徹底。
從家里搬出去以后,火速刪除了宋朝辭的所有聯系方式。
連微博小號我都給他拉黑了。
在外面自己瀟灑了小半個月。
沒想到在某豆的個人演唱會外場,連一片的喧囂與熱鬧中,我會被人出聲住。
回過頭一看。
正是宋朝辭。
他一剪裁合宜的正裝,后錯落著燈火萬千,緩步朝我走過來。
接著挑了挑眉,輕描淡寫地諷道:「沈以初,離開我以后,你好像過得開心啊,嗯?」
「還有心思來看演唱會?」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宋朝辭的心聲響起:
「老婆離開我以后是不是都瘦了。」
「嗯?沒有。」
「分開這麼久難道就一點都不想我?我每天想想得寢食難安,竟然還有心來看演唱會!」
「好想咬一口,然后……」
霧草。
然后什麼??!
他想干什麼!
這個冠禽!
我聽得耳子一陣發燙,連忙打斷他富的心理活:
「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個點兒了還在場館外面的,不外乎幾種人:、娛記、零星的工作人員,和黃牛。
我不記得宋朝辭有喜歡聽娛樂圈小鮮演唱會的好。
難道他是來倒票子的?
胡思想間,突然聽見宋朝辭在心里冷笑了一聲。
「我怎麼會在這兒?我當然是來找你的。」
「電話不接微信
不回,知道我有多著急嗎?」
「為了找你差點把整個濱江都翻過來了……」
「怎麼才能讓知道分開以后我過得一點都不好?」
「真的一點都不想我嗎?」
「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喜歡里面開演唱會那貨?他能有我帥?」
……
沒想到宋朝辭表面抿著一言不發,心里竟然是個話癆。
不過話說回來,這段時間里,他一直都在找我?
抬眸看去,果然見他較分開那天似乎憔悴了不。
眉宇間是掩也掩不住的疲憊之。
我心里莫名有點愧疚:「那個,宋朝辭,我……」
話還沒落地,就聽到不遠傳來一道滴滴的聲。
輕聲嗔怪:「朝辭,不是說好陪我來看演唱會的嗎,怎麼自己來這里了?」
說話的人數九寒天里穿著一襲單薄白,妝容致,一舉一都頗風。
走近后,自然地挽上了宋朝辭的手臂,看向我,款款笑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朝辭的……未婚妻,許清雅。」
「對了朝辭,」又偏頭看他,故作詫異,問,「這位是?」
方才那一愧疚頃刻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我掃了宋朝辭一眼,口道:
「我是你爹。」
跟你爹玩心口不一我人是的心是你的那一套呢。
死吧。
什麼東西。
話落,我頭也沒回轉就走。
腦海里出現尖銳而又急促的機械音:
「警告!OOC 警告!宿主生命值-2。」
3
這道聲音第一次出現,是在半個月前。
我離開宋朝辭的那一天,不僅擁有了讀心,還覺醒了自我意識,綁定了一個系統。
我得以知道,我們所的世界不過是一本追妻火葬場的古早狗文。
好死不死,我就是這本書里和男主宋朝辭深的那個冤種小白花主。
一輩子就做幾件事:誤會,車禍,失憶,絕癥,被心,恨男主,再原諒男主。
只要崩人設就會扣生命值。
當生命值清零時,我會被系統強制抹殺,魂飛魄散。
原來——
我過往所經歷的一切,我的所有喜怒哀樂,都是早已被譜寫好的人生。
而我的未來,一眼就能得到頭。
是命中注定的結局,無可更改的宿命。
于是我擺爛了。
與其跟著劇去過那樣任人踐踏、毫無尊嚴、生不如死的一輩子。
還不如直接被系統抹殺。
什麼生命值。
扣扣吧。
扣完拉倒。
所以從那天起至今為止,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違逆劇。
原本的主:「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
現在的我:「世界以痛吻我,我他媽平等地想創死全世界。」
4
我沒理會系統的 OOC 警告以及正在不斷減的生命值,背過目不斜視地往檢票口走。
場館里開個演那位豆我其實本不認識。
但他票賣得死貴。
反正來都來了。
我檢了票,撥開人群和燈牌匯聚而的海,很艱難地找到自己的位置。
剛一落座,許清雅便笑意地出現在我旁邊。
默了片刻。
我忍不住道:「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垂眸開口:「我們訂婚了。」
我淡定點頭:「那尊重祝福鎖死。」
又道:「我和宋朝辭訂的婚。」
我接著點頭:「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三年抱倆。」
許清雅咬了咬牙,把手到我面前。
一枚鉆戒在如同削蔥一般的手指上閃閃發。
我雙眼發亮:
「哇!好漂亮耶!」
許清雅開始咬牙子:「你就這反應?」
系統:「警告!OOC 警告!宿主生命值-1。」
我:「?」
只扣一分?
不行。
這世界一天也不想多待了。
「很好,」我對著許清雅勾一笑,「現在就給你來個更激烈的反應。」
語畢,迎著錯愕又不失懵的眼神。
我站起,整理服,清了清嗓子,環顧四周,吶喊:
「恭祝宋朝辭先生和許清雅士!新婚快樂!永結同心!百年好合!琴瑟和鳴!早生貴子!白頭偕老!含笑九泉!」
空氣有一瞬間的寂靜。
不拿燈牌的扯橫幅的揮熒棒的,都暫時停下了手里的作,呆滯地朝我投來視線。
系統尖銳刺耳的警報聲意料之響起:「警告!OOC 警告!宿主生命值 2。」
系統:「想死能不能換個文明點的方式!你這樣跟當眾拉屎有什麼區別!」
給爺整樂了。
我人都要沒了我還在意這些!
我頷首面朝四周人群笑了笑。
然后從容地理了理擺,低頭坐下,問許清雅:「喜歡嗎?」
「從新婚快樂到含笑九泉,從喜到喪,這大半輩子的祝福我都給你倆包圓了,」我拍了拍的肩膀,「不必太謝我。」
5
許清雅沒在我旁邊待多久就白著臉拎包走人了。
演唱會在凌晨散場,喧鬧的人群遠去,天上飄起細碎的雨。
破打車件加了三次小費也沒司機接單。
我罵罵咧咧地關上手機打算冒雨跑去附近的地鐵站。
冷不丁有一把傘移到我頭上。
握著傘柄的那只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手背上有約凸起的青筋。
宋朝辭沉默地抿著站在我面前。
看起來倒是人模狗樣。
但他七八糟的心聲幾乎一刻不停。
「破天氣。」
「這麼冷的天沒凍著吧。」
「反正是凍著我了。」
「為什麼還不說話……難道是在等我先開口?」
「臥槽那我應該說什麼!」
「直接告訴我是來送婚禮請柬的?」
「太直白了。」
「會難過的吧。」
噢那倒不會。
難過是不可能難過的。
別說是跟許清雅,他現在就算跟只王八結婚我也只會尊重祝福。
雨滴落到皮上,沁出點點涼意。
我抬眸,看著宋朝辭,冷聲問他:「在等我?」
「嗯。」他輕輕點了一下頭,沒否認。
隨后抬手,遞給我一張婚禮請柬。
「這是……?」
「我要結婚了,」他道,「下個月初四。」
我角搐:「你結婚給前任遞請柬?」
接著小聲嘆道:「真是腦子讓驢給踢了。」
「你說什麼?」
「啊?」我趕擺了擺手,「沒什麼。」
「不過,好快啊。」
我把請柬接過來,又慨道:「你上上周還在跟我睡呢,這麼快就要跟別人結婚了?」
宋朝辭臉一白。
「是吧,我也覺得這劇進展得是有點兒快。」
「像我這種狂拽酷霸炫的冷峻霸總結婚,婚禮準備時間竟然還不到一個月!」
「莫非我其實只是個在霸總食鏈底端的男人。」
「難怪老婆沒有以前那麼我了。」
「不對!好像本就已經不我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他心聲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個字一個字接連不斷往外蹦。
我蒼白地抬手試圖打斷宋朝辭:「不是,我說,你這……」
系統尖銳的警告聲在耳邊炸響:
「警告!OOC 警告!」
「本次提示僅為警告,不做扣分理。請宿主注意言行!」
「請宿主立即停止違背人設的行為!」
萬千雨滴墜地。
宋朝辭的心聲和系統冰冷的機械音一塊兒在我腦子里響一片。
好他媽一首熱鬧的雨夜響曲。
我忍無可忍:
「煩不煩!都別吵了!!!」
話落。
整個世界仿佛停滯。
半晌,宋朝辭眼睫了:「沒人吵啊?」
我:「……」
媽的,死了算了。
6
次月初四,春風和煦,杏雨梨云。
此刻我正坐在宋朝辭和許清雅的婚禮現場。
神父念完了禱告詞,神莊重地看向宋朝辭,問:
「新郎,你是否愿意以后謹遵結婚誓詞,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疾病或健康、貌或失、順利或失意,都愿意、安、尊敬、保護?并愿意在你們一生之中對永遠忠心不變?」
而無數線匯聚之地,男主的目始終只凝在許清雅上。
眉眼繾綣而溫。
他聞言,稍稍勾了勾角,輕聲道:
「我愿意。」
音量不大,卻擲地有聲。
何其珍重的誓言。
何其令人容的場景。
如果隨后響起的他的心聲不那麼聒噪的話。
「什麼破婚還得本霸總親自來結。」
「我
不是特別有錢嗎!為什麼不能滴滴代娶?」
「鉆戒漂亮,如果對面的人……是就好了。」
「話說老婆應該已經到了吧,這會兒會不會正躲在臺下哭呢?」
謝邀,哭你爹。
我撇撇,百無聊賴地手叉了塊兒水果。
「唉?」
「怎麼覺許清雅好像也不是特別樂意結這個婚?」
「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了都。」
我本來因為等著看熱鬧而一直掛在臉上的耐克笑消失了。
手里的鋼叉和烏梅番茄一塊兒掉到地板上。
「啪!」
極清脆的一聲響。
還真讓這小子給看出來了。
許清雅,的確也不樂意結這個婚。
7
時間推移回婚禮前三個小時。
我從地鐵站里出來,撐著傘穿過濱江旁邊漉漉的小路,在濱江南路和北路的叉口附近偶遇一個燒烤攤。
然后被攤主狠狠吸引住了視線。
目測 185 以上,冷白,雙眼皮。眉眼被攤位上不斷升騰而起煙火氣渲染出了無邊的溫,握著鐵拳的手指修長白皙又毫不失力量。
很難不心。
我收起傘,點了三個兔頭,隨后找了個位置坐下準備近距離地欣賞。
余里,卻突然覺有道影擋在了我面前:
「你在吃兔子?」
那聲音里兩分意外三分疑四分難以置信還有一分痛徹心扉。
我理所當然地以為對方是個圣母心泛濫的兔人士,于是頭也不抬地回懟:「怎麼著,你很同它?」
「那你這樣,你坐飛機到羅馬達芬奇機場,然后坐地鐵 a 線(紅線)到 Ottaviano San Pietro 站下車,按 St Peter's Basilica 的指示牌大概步行 15 分鐘到圣彼得廣場,再跟著廣場的隊伍排隊,旺季可能要 1 小時,進圣彼得大教堂,里面有米開朗琪羅的名作,圣母瑪利亞抱著耶穌的雕塑,用錘子把圣母敲掉,你坐上去抱耶穌。」
對面:「……」
系統刺耳的機械音彈出來:「警告!OOC 警告!宿主生命值-2。」
我:「???」
!!!
我直接再接再厲:
「怎麼不說話了?不是悲憫眾生嗎?不喜歡當主?」
「也行。那你這樣,你買張機票去四川,到雙流國際機場,找到一個樂山的地方。雙流機場客運中心有到樂山的車。從雙流機場坐民航大至終點站下車(8 元),坐人力三車去新南門汽車站(5 元)都至樂山的班車(35 元),樂山汽車站有公共汽車到大佛景區大門(1 元),坐車到樂山站下(7 元),坐 3 路公去大佛景區。到樂山了,那有個大佛,你讓他起來你坐那。」
對面:「……」
「你他媽能不能別叭叭了,不是兔子的事兒。」
「沈以初,」一字一頓,出我的名字,「我有事想找你幫忙。」
這似曾相識的聲音……
我終于從一下子被系統扣了好幾分的激里回過神來,抬眸去看。
于是——
見到許清雅一襲惹眼的白紗,單手拿著捧花,格格不地站在路口燒烤攤油膩膩的木桌前面,站在我面前。
春日傍晚的風混著細雨,沾了的發。潔白擺漾著細碎微。
我眉心跳了跳。
此時距離許清雅和宋朝辭的婚禮開始只剩不到三小時。
而卻以這裝扮,出現在了這里。
此此景。
我只能聯想到四個字:
「落跑新娘。」
8
我用筷子一兔頭,又往玻璃杯里倒了半杯啤酒,挑眉,笑著問:「你說的幫個忙,該不會是想讓我幫你逃婚吧?」
不出一秒,笑容生生僵在了臉上。
因為許清雅不僅沒如預想中那樣反嗆我,還點了點頭。
「霧草你玩兒真的?」
「我看起來……」遲疑道,「很像在開玩笑?」
我搖搖頭。
有一說一,不像。
看起來就像是認真的。
認真地要逃婚。
雖然但是……
「你拿的不是綠茶二劇本嗎?」
「怎麼你也不照本兒演了?」
許清雅蹙眉:「念叨什麼呢?」
我擺擺手:「沒什麼。」
「不過你為什麼不想結婚了,總得有個理由吧。」
垂下頭:「我有喜歡的人了,不是宋朝辭。」
我問:「那他是誰?」
話一出口才覺得冒犯,剛想說如果不愿意告訴我那就算了。
就看到手指了指后:「是,那個人。」
這個方向……?
「哈?」
眼睛盯著盤子,接著道:「就是幫你烤兔頭那個。」
9
所以許清雅要為了一個濱江路口賣燒烤的逃宋氏集團唯一繼承人的婚。
我垂眸不語。
許清雅試探問:「不行?」
我道:「妥了!」
「你先回去,別被人發現不對勁。」
沒什麼不行的。
我摻和熱鬧從來不嫌事兒大。
10
西杉大道 235 號,舊禮堂。
婚禮仍在進行。
神父念完禱告詞,在得到新郎肯定的回答后,目轉向許清雅:
「許清雅小姐,你是否愿意嫁宋朝辭先生為妻,按照圣經的教訓與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結為一,他、安他、尊重他、保護他,像你自己一樣。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于他,直到生命終結?」
好半晌,卻沒等來應答。
神父于是低聲催促:「許小姐?」
鉆戒折出璀璨華。
許清雅仍是死咬著下,垂著眸子一言不發。
那句「我愿意」,勢必說不出口。
我掃了眼腕表,差不多了。
下一刻。
在全場盡皆屏息的靜默中,所有人視線都驟然間一暗。接著,禮堂里的一切線都被無邊無際的黑暗一點一點侵襲,蠶食,直至徹底消逝。
人群開始慌并且躁起來,工作人員在黑暗里著急地維持秩序,有手機電筒的星星點點地亮起。
一片混中,我看到許清雅拎著繁復的擺跑下臺。避開人群,從禮堂后門,頭也不回地離去。
而我追隨著而去的視線里,很快就只剩下了純白的一點殘影。
系統:
「監測到宿主存在嚴重 OOC 行為!生命值-3。」
11
劇使然,在發現許清雅離開以后,宋朝辭一定會追出去。
我盡力忽視腦子里一聲高過一聲的系統提示音,匆匆忙忙地跑上臺子想拉住他。
在行將上他手腕的前一刻,作卻生生頓住。
腦子里系統冰冷的機械音比過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尖銳更急促。
但這聲音并沒有持續太久。
很快,那提示音停下。
取而代之的是完全堪稱平靜的語調:
「監測到重要人完全離主線,系統將提前開啟關鍵劇點。」
我頓不妙:
「什麼東西?」
「即將進劇點:失憶。」
隨著最末一個字說完,禮堂天花板吊燈上的水晶裝飾毫無預兆地突然落下,直直朝我頭頂砸下來。
怔愣間,猝不及防被人拽著手腕拉了一把。
于是手臂堪堪和那墜落的水晶于半空過。
再下一秒,我眼睜睜看著它和地面相撞摔得四分五裂,碎片映著手電筒細散的燈,亮晶晶地撒了一地。
半晌,宋朝辭猛地松開握著我的手,偏過頭輕咳了一聲,低聲道:「抱歉。」
系統的機械音響起:
「監測到宿主存在躲避關鍵劇的行為,生命值-3。」
好半天才從巨大的驚悸里回過神。
我難以置信:「你是打算直接把我砸失憶?」
「合著你這開啟劇點是理開啟啊?」
話音剛落,立刻又是一聲重落地的聲響。
這回掉下來的是木質裝飾畫。
就砸在……距離我不到半步遠的地方。
12
我后撤了一步。
宋朝辭似乎想來拉我,手出半截卻又頓住,垂落下去。
然后他問我:「你怎麼了?」
「別靠近我……」我對他搖了搖頭,后退幾步,轉離開。
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人群跑出禮堂。
剛一接到外面的空氣,耳邊又傳來一聲炸響。
我嚇了一跳。
抬眼,看到不遠有個小姑娘牽著一大束氣球跑過來。
指了指我腳邊的地面,抱歉地笑了笑:「這個氣球,我剛剛沒拉好,不小心飛出來炸了。不好意思啊,沒嚇到你吧?」
原來……虛驚一場。
「沒事。」我擺擺手,在心里暗想或許是自己太草木皆兵了。
后方忽然有人嘶聲尖起來。
「那邊的人,快讓開!趕讓開!」
視野范圍的邊緣,有輛大貨車正失了控地瘋狂往人行道上沖撞。
行人匆匆避險,四散奔逃,尖銳的剎車聲幾刺穿耳。
好在剛才一直提著的心沒有完全落回去。
千鈞一發之際,我一把撈過面前的姑娘,抱著著車滾到一邊。
又是有驚無險。
手一松,整束氣球逃逸,飛了滿天。
系統:
「監測到宿主存在躲避關鍵劇的行為,生命值-3。」
「有必要提醒你,再這樣躲下去,你的生命值很快就要被扣了。」
「所有的險都只針對你個人,系統并不會殃及無辜。」
「反正頭是一刀頭也是一刀,你與其這樣東躲西藏,倒不如……」
「什麼?」
「倒不如,認命吧。」
印著「××綠植,開業大酬賓」幾個字樣的氣球已經晃悠到了空中,藍天為幕,飄飄。
我輕聲嘆了口氣。
「你說的劇點,除了失憶以外,還有些什麼?」
「失憶以后,你會確診絕癥,然后手,當然還得有一些你和男主之間的必不可的誤會……」
我閉了閉眼,平靜地打斷它,道:「滾你媽的。」
什麼破命。
老子不認!
13
車碾過積水,劈開倒影中的城市。
我抬頭一看,是輛公車,835 路。
835 路公車,坐十三站,下車就是濱江北路。
再往前,就能到家。
前門打開,司機偏過頭,問:「上車嗎姑娘?」
我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公站臺旁邊。
于是點了點頭往車上走。
可是才剛邁出去一步,又把腳收回來。
算了。
我腦子綁定的系統就跟個定時炸彈似的,發起瘋來搞不好真能干翻一整車人。
「不好意思啊,我不走了。」
司機說了聲行,關上車門。
車輛緩慢起步,車上映照出我的影子。
頭頂上有個明晃晃的數字:「10。」
它于半小時前出現,且只有我能看到。
那是我剩余的生命值。
十分清零,我即刻便會被系統抹殺。
我不愿經歷的一生,就此到頭吧。
……
日頭未落,天云影共徘徊。
后突然有人了一聲我的名字:
「沈以初?」
14
我的人是宋朝辭。
他一看也是從禮堂里急匆匆跑出來的,還穿著剛才結婚那,看起來像個落跑新郎。
我盯著他看了半天,沒再能聽到他的心聲,遂放棄。
反正命都要沒了,不糾結讀心了。
反正他也很吵。
我對著宋朝辭勾了勾角,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巧的哈。」
「不巧,」他皺眉,冷聲道,「我找了你很久。」
「你找我干什麼?」
「你頭頂上那是什麼?」
兩道聲音一同響起,我先慌了神:「頭頂?」
「你能看到我的頭頂?」但很快又冷靜下來,「看到就看到吧,跟你沒關系,不是說了別靠近我嗎?」
系統聲音此時出現:「警告!OOC 警告!宿主生命值-1。」
還扣!給我整沒了都!
有病啊說句話也扣分?
能不能給人留點兒時間寫書了!
系統解釋:「你人設是男主的死狗,不能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
很好。
我再次在心里暗罵:「你媽的。」
15
片刻后,我頭頂上的數字刷新了一下,變了 9。
宋朝辭不死心地接著追問:「你頭上……」
話音又被重落地的聲音打斷。
我低頭一看,碎瓷片。
系統:「監測到宿主有刻意躲避關鍵劇的行為,生命值-1。」
我:「我沒躲。」
系統:「失誤,沒砸準。」
「你自己沒砸準扣我分?」
「真是好久沒見過有什麼東西不要臉得這麼直白了。」
頭頂數字再次刷新,由 9 轉變為 8。
宋朝辭單手握住我肩膀:「你這到底是什麼?」
「這是……」
話沒說完,又看到一個黑的東西朝我砸過來。
側躲過,任由它摔在地上,再低頭一看,是碎瓦罐。
系統:「監測到宿主有刻意躲避關鍵劇的行為,生命值-1。」
頭頂數字刷新,變了 7。
接下來的十分鐘里:
「啪!」碎手機。
生命值:6。
「砰!」碎了一個西瓜。
生命值:5。
「嘭!」一塊兒板磚斷兩截。
生命值:4。
短短幾分鐘時間里,分值被耗到僅剩四分。
而我也終于抓住空當跟宋朝辭解釋清楚了事的始末。
宋朝辭蹙著眉,抓著我肩膀的手指節用力得泛白:「你是說,這個數值一旦清零,你就會……?」
「被系統抹殺,」我接口道,「不過我猜,應該跟死也沒什麼區別。」
其實只要躺平被砸一下,就能暫時過了這關,至不用這麼快就被抹殺掉。
可我不能開這個先例。
我今天對劇低頭一次,明天就能低頭第二次。
我寧死不愿過那樣被人控由人左右的毫無尊嚴的人生。
「宋朝辭,」我說,「今天或許,就是我的最后一天。」
半天沒等到有人回應。
他沉默了半晌。
忽然把手從肩膀移到了我手腕上,然后拉著我轉頭就跑。
一紅日初墜,萬千霞浸云層,染紅了大半邊天。
人海熙熙攘攘,車輛川流不息。
期間天上隨機掉落數不清的各式各樣的重,有好幾次都差點正中我頭頂。
卻都有驚無險地被一一避開。
濱江市有關部門就天墜異事件進行急調查,并呼吁本市市民非必要不出門。
頭頂上的數值早就已經清零了,系統提示音也很久都沒有出現過。
一切都幾乎要徹底停滯下來的時候,天恰好黑。
我抬起手,看見自己的掌心已經變得半明,這大概是消失的前兆。
華燈初上。不合時宜的,我想起小人魚的結局——變泡沫,消散在海面上。
值得欣的是,我是為自己而消散。
我來人間一趟,最后這最為轟轟烈烈的一場付出,我獻給了自己。
只是可惜,唯獨沒有考慮到他。
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地走了這麼多年劇,現在還是要面臨失去了。
我抬眸,看著他在燈渲染勾勒下顯得更為致的眉眼,驀地笑了笑:
「誒,你別這樣,真的。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如果按照劇來的話,我現在不會在這里。可能應該是先確診了絕癥,又在你的婚禮上拿著診斷書看你和別人新婚宴爾,再然后出門被車撞得失憶。」
「系統只說要我走劇,可沒說結局在哪里。希看不見,但苦難是真真切切擺在眼前的。」
「現在這樣,于我而言,雖然所剩的時間不多,但至,我過得很快樂。」
至不用像之前那樣,每天醒來都覺得烏云罩頂。環顧四周,四周是不風的墻壁。
「所以,宋……」
猝不及防,有人用力攥住了我的手腕。
「那我呢?」
「你說走就走了,那我怎麼辦?」
「那麼多年時間,你對我就真的……一點也沒有嗎?」
他眼眶發紅,嗓音沙啞至極。
我一愣。
不可能沒有。
聽到他在心里說喜歡那一刻,我一定也是高興的。
可無論如何,這輩子,終究也是沒有可能了。
人造出來的角偏偏擁有了自己的意識,不愿意再行走于既定的軌跡。
或許注定不得善果。
于日暮相接時分消散,就是我的終局。
「宋朝辭,」我朝面前的人出了手,「趁我還沒有消失,最后再擁抱一次吧。」
……
太終于沒有了先時的靜穆與輝煌。
所有亮都被黑暗所替代。
意識徹底歸于混沌之前,我最后想起的,是艾迪特·索德格朗的《我必須徒步穿越太系》。
「我是猩紅太一縷狂笑的芒……
我是捕捉所有貪婪之魚的網,
我是裝盛人一切榮耀的碗,
我是邁向偶然和毀滅的腳步,
我是自由和自我的飛躍……
我是男人耳中的低語,
我是靈魂的高燒,的和拒絕,
我是新天堂的口標志。
我是火焰,尋覓與放縱,
我是一汪水,深得敢吞沒膝蓋,
我是自由條件下以誠相待的水火……」
月亮升起來,就和古人在詩里寫的那樣,像白玉盤。
宋朝辭站在濱江南路和北路的叉口。
有夜風順著水面吹過來,水面波粼粼。
而他的對面,沒有人了。
16(番外)
「北京時間 3:00 a.m.」
風吹葉,沙沙作響。
窗前亮著昏暗的燈。
有人在捧著電話跟人閑聊。
「唉,很奇怪耶。本來是想寫個狗文來著,可我的
主好像不聽使喚。」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就是……」
「我在故事原定好的大綱里,給了一個渣男我千百遍我待渣男如初的弱小白花人設,又給安排了被人當作替、被誤會、被待的命運。可迄今為止,我落筆的每一個字,都和原來的構思大相徑庭。」
「因為自己……好像很不愿意。」
半晌沒等到對面的人回應,那道聲音好像急了:
「宋朝辭,你到底在聽嗎?」
「誒在聽在聽,」聽筒對面慵懶的男聲,顯而易見地敷衍,「哪有什麼自我意識啊,你想太多了吧,都說了多次別總是半夜肝稿,你看你都魔怔了。我說大小姐現在已經凌晨三點了,咱們有事兒明天再說行不行?」
「等等,你先別掛!」
「嘟——」毫不留。
手機被人很用力地一把扔到床上。
又坐回了桌前,打開電腦。
文檔里最后的一句話,停留在:「于日暮相接時分消散,就是我的終局。」
那一行字,乃至于更多的段落與節,被盡數刪去。
從開局起,一字一句,故事的底被以好鋪滿。
于是最終,故事的結局是:
「日落月升,漫天絢麗的化為一抹澄凈。喜歡的年背著手朝走過來,后藏了一大束野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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