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樊國，樊國柏矣候項涯已經擺好酒席接待姬玉了。姬玉住的房間不必多說自然是上等，就連我們九個婢每兩個人都有一個房間。

我和子蔻分在一起，我們把背了一路的箱子卸下來擺東西。屋子很寬敞，倒顯得我們的東西得可憐。收拾停當後，我們坐在床上聊天。

我問子蔻：“你原來都是和誰一起住的？”

扁起：“碧渃啊，那家夥跟啞似的，三天說不上兩句話，真把人悶壞了。”

我笑起來。碧渃是這裡年齡最小的，是夏菀的妹妹，素日裡沉默不語，沉穩得不似這個年齡的孩子，和子蔻是兩個極端。

休息了半天，有人叩門，我打開門看是隔壁間的墨瀟，淡淡地說：“菀姐要我來傳個話，酒席酉時開始，不要誤了時辰。”

我福說：“勞煩墨瀟姑娘。”

正離去，聞言回過頭來，著我的眼裡有一疑：“你怎麼知道我是墨瀟？”

南素和墨瀟是極像的雙生子，從外表看來幾乎沒有一點區別，就連一顰一笑都是一個樣。們平日裡都喜歡穿淺藍或淺紫的服，淡雅乾淨，出水芙蓉。

我輕輕一笑：“。”

實際上我能發現的們唯一的不同，就是墨瀟討厭我，南素對我沒有覺。眼裡的厭惡是做不得假的，看著墨瀟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是墨瀟。

果然，墨瀟笑起來，眼裡卻沒有一笑意：“你以為你的小聰明能撐的了多久？真不知道你都會些什麼，不要給我們扯後才好。”

酒席之上，我便明白的墨瀟言語中的意思。們八人每個人都有自己拿手的樂，且技藝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再加上天無的配合，聽們合奏一曲《鹿鳴》子蔻唱詞，恍若靜聽天籟。

我笑笑，靜默地站在姬玉後的黑暗裡。我在書畫音樂方面一向笨拙，勉勉強強彈首曲子也只能丟人，長相也不過中人之姿，也怨不得墨瀟嫌我沒用。

還好我已經被嫌了二十幾年了，早就習慣了。

項侯爺一青，不過二十七八的樣子，劍眉朗目，英姿颯爽，看上去是個很直爽的人。他笑著對姬玉說：“世人都道姬公子是最會福的，今日聽到這首《鹿鳴》果然不假，項某且能分一分姬公子的福氣。”

姬玉舉酒：“哪裡的話，還要謝侯爺盛款待。”

“你我的關系，還要得這樣生分麼？”

“那麼，項兄請了。”

“姬兄請。”

姬玉一紫質常服，一雙黑眸深不見底，在英姿發的項涯面前也毫不遜。他的氣場並不是明顯迫人的，而是匿的，安靜的，無聲之間的威。如此這般，反倒更嚇人。

“姑娘很是面生。”有個聲音在我側響起，我去便看見一個十七八面帶笑意的年。

年穿著月白的服頭髮高高束起，清秀乾淨，神采飛揚。我想起他是項涯的親信隨從，也是項涯的副將，名梓宸。

他似乎被我的沉默弄得有些尷尬，他解釋道：“姬公子是老爺的常客，其余八位姑娘都是見過的，但不曾見過你。”

我於是笑起來，回應道：“奴婢近來才跟隨公子，名喚阿止，止息的止。”

見我回話了，年的尷尬有所緩和。他笑道：“阿止姑娘好，我是侯爺的近侍梓宸，梓樹的梓，宸宇的宸。聽姑娘的口音，像是東邊的人啊。”

“是的，我家鄉是先齊之地。”

“果然是齊國那邊啊，我見過不齊國的姑娘，都像阿止姑娘這樣瘦瘦高高的。”

他的尾音微微上揚，有一份年人的歡快。梓宸還想繼續說什麼，管家喚他走了，他匆匆忙忙地衝我擺擺手說著下次再聊。

意氣飛揚的年，走路的步子都是輕快的。

我看著他的背影，再看看席上的主人們，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剛剛覺有人在看著這邊。

宴會結束之後，姬玉便把我到了他的房間。

他的房間果然很華麗，狻猊香爐嫋嫋地吐著如雲似霧的檀香，地上鋪著梁國產的地毯，座榻之上都有著華麗的繡紋。都說樊國崇尚奢華風氣，果然如此。

他屏退了其他的侍者，一雙眸子裡含著笑意看著我，是我經常看見的似笑非笑，充滿了探究的眼神。他和項將軍喝了很多酒，可是非常清醒。上的酒氣也很淡，不是喝了這麼多酒的樣子。他大概在酒裡摻了水，也許他酒量很不好……也許他的酒品很不好。

“出兵一事的關鍵在樊國國君上。”他悠然地開口。

“丞相一派主張不出兵，涯主張出兵。雙方爭執多時，而樊君尚未能決定。若是我能見到樊君，就有把握說服他。只是現在國君有恙，是丞相主政，丞相聽說我要來，可真是費了一番心思阻止我見國君，現在就是項涯，也沒有辦法讓我見到樊君。”

他雖然皺著眉頭但是眼裡卻並無煩惱之，這種事以他的際手腕應該不難解決。於是我問：“有什麼需要我做的麼？”

“嗯。是有一件，涯說他久居營帳，此次返家到府裡有丞相派的人，但是不知道究竟是誰。有鬼在行事多有不便，還請你幫忙把那個鬼找出來。”

我微微一笑：“我不過一介奴仆，公子不必如此客氣。為公子分憂解勞是我的職責所在。”

姬玉愣住了，只有一瞬便恢復過來，笑起來：“涯說了，此次他的副將梓宸會協助你一起調查，我看你們在宴會上已經認識了。”

“說了兩句話而已。”

“他可是個相當英俊的年。”

我抬眼看著他，他撐著下笑著看著我，我淡淡地說：“公子或許更應該擔心子蔻，而非我。”

我回到房間之時子蔻已經準備睡了，坐在床上有些驚訝地看著我：“我以為你今晚會留在公子那裡。”我愣了愣，有些無奈：“公子應該只要全心全意他的人侍寢。”

“你不公子嗎？”子蔻有些迷茫，仿佛不公子是什麼難以理解的念頭。

“……你公子麼？”我反問。

子蔻不假思索地回答：“啊。”

我看著一派天真篤定的眼神，忍不住笑起來。

“那你今天怎麼一直盯著梓宸看？我見你看他的時間可比看公子長多了。”

子蔻的臉以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嚶嚶嚶地喚著把自己的臉埋在被子裡，隻留給我一個烏黑長發的背影。

“他長得好看嘛，我就多看了幾眼啊……”地辯解，然後小聲說：“我對公子是敬，也不妨礙我喜歡英俊的年郎啊。”

“僅僅是英俊？”

“他說話也很溫……什麼嘛！阿止姐姐你套我的話！”反應過來回過看著我，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襯著紅撲撲的臉，有些賭氣地鼓著腮幫。

我笑著搖搖頭，洗漱一番之後也爬上了床。子蔻看著我，終於有些泄氣：“我也就是看看而已嘛，我從為公子奴婢的那天起就是公子的人了，肯定不能和別人在一起的。”

我點點頭。

“阿止姐姐，你連公子都不喜歡，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呢？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委屈地湊上來。

月很好，照在的秀發上泛著瑩瑩亮。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答道：“有過。”

曾經有一個非常，非常喜歡的人，只是我的喜歡與無關。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子蔻眼睛一亮，然後又暗下去。嘟囔道：“除了公子之外，我都沒有過特別喜歡的人。而且也沒有特別喜歡我的人。”

我笑起來，拍拍的背：“我也是啊，我喜歡的人並沒有喜歡我。”

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誰真正喜歡過我，即便是父皇母后，即便是期期，即便是我喜歡的那個人。

我喜歡的那個人，我希的是有一天偶然相遇，讓我知道他過得很好。最好他不要認出我來，我們就肩而過。

“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我看著子蔻，慢慢地說：“既然沒有人喜歡你，你也不必喜歡任何人。你可能被輕視被踐踏被摧殘，但你永遠也不會傷心。”

子蔻愣愣地看了我半晌，轉過臉去看著屋頂，又像是賭氣了。

“有時候我有點怕你，阿止姐姐。”實誠地說。

這話和期期說過的如出一轍。今年只有十六歲，和當年齊國亡國之時的我一樣大。

我看著，看著俏可人的五和天真的眼睛。我曾經疑過，姬玉為什麼會收子蔻這樣單純的姑娘作為婢，難道僅僅是因為的好歌？

然後我大概明白了，若他的八位婢都穩重頗有城府，難免讓人防備猜疑。子蔻的天真跳恰恰中和了這種高深莫測，人減輕了防備，若是要打探消息必然以子蔻為突破口，那麼不讓知道太多事並且盯住就好了。

子蔻雖然天真，但是口風很嚴對姬玉也是極其崇拜，再好控制不過了。

想來姬玉是那麼好的棋手，每一顆棋子都是挑細選的，連破綻也心設計。

我拍拍子蔻的後背，輕聲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