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辭》第15章 暮雲
姬玉取了馬帶我連夜奔向村鎮,到了最近的村子找了大夫為我包扎上藥,第二天清晨就把馬賣了換了匹新馬和一些食再次出發。每到一個新城便再次換馬,如此輾轉三日之後,他放了最後買的那匹馬與我徒步走進了吳國重鎮——暮雲城。
一路上追兵沒有追上我們,也不見夏菀們的影,看來姬玉並沒有要和夏菀們匯合的意思。
此地是吳國東部的一大城市,通發達商旅眾多,算得上是吳國僅次於都城的繁華城市。姬玉似乎對這裡很悉,徑直穿過城中的人流走到西市附近最大的一間商鋪前。
“你去同他們夥計說請韓伯來,有故友等候。”他同我說道。
我便照著他的話做了,那夥計見我衫襤褸面猶豫,嘀嘀咕咕地說我們韓伯怎會有如此窮酸的朋友,但仍然去通報了。不過片刻便見一灰白發神矍鑠的老人起門簾,從後院匆匆趕出來,見我便行禮:“煩請姑娘帶路。”
我帶著他出門拐了幾個彎,姬玉就站在牆角笑意盈盈。老人愣了愣,看到姬玉的布麻一風塵仆仆,年過半百的人竟然紅了眼睛,上前幾步拜倒在姬玉面前。
“公子苦了。”
姬玉立刻把韓伯扶起來,笑著說:“早說過不必如此,更不要我公子,喊我先生便可。”
韓伯應下,說道:“先生快隨我來。”
沿著小路韓伯把我們帶進商鋪附近的一宅院,把我們送到裡最好的兩個房間裡讓我們梳洗換。分開前姬玉與我說,這裡的主人同他是好友,一會兒可能要見我。
果不其然,待我換了清爽裳韓伯便過來敲門道:“夫人,我家主人有請。”
我聽見這個稱呼歎息一聲,應道:“來了。”
來的路上韓伯問姬玉我是誰,姬玉不假思索地說——是我的妻子。韓伯很驚訝,但是並不多問還馬上改口稱我為夫人。
夫人?姬玉可沒告訴我還要演這出戲。在他的好友面前扮演他的妻子,這並不容易。
我跟著仆人指引來到庭院之中,這座宅子的主人已經在等著了。傳聞中暮雲最大的米商,安葉米鋪的老板,韓伯的主人,葉思臣。
姬玉來投奔的友人。
他是個相貌普通的年輕男人,穿著一青衫,氣質卻是很好的,坐在石凳上請我坐下喝茶,舉手投足十分優雅。
我原本還在想,他為何要單獨見我而不是姬玉,但在看到葉思臣的這一刻我便有了答案。
我坐在他對面的石凳上,問道:“葉老板見我,想要說什麼?”
葉思臣偏過頭,笑道:“聽聞你是泊言的妻子,泊言子不好,我想看看什麼樣的姑娘會喜歡他。”
他地為我倒滿茶,那茶應當是極品,便只是倒杯中便已茶香四溢。
“葉老板說笑了,泊言子出了名的好,只是心地不太善良罷了。”我微笑著說。
“心地不太善良?那你為何要嫁給他?”他似乎非常驚訝,挑眉看我。
“指摘別人是容易的,但總也要看看自己。我不僅不善良,子也不好,相比下來還是他好得多。”我從容應對。
葉思臣瞇起眼睛:“夫人太過謙虛了,還請夫人細說。”
“姬玉他喜歡故弄玄虛,比方說現在扮別人來誆騙我。”
葉思臣笑出聲來,他搖搖頭:“真是騙不了你。”
看到葉思臣的那一刻,我便意識到他就是姬玉。但其實這張□□做得真是巧,十分合不說,便是再怎麼仔細看也看不出來姬玉的影子。
姬玉撚著手指,問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相貌可以改,聲音可以偽裝,但習慣和語氣很難變。”我指指他的手:“你想事的時候喜歡撚手指,說話的時候尾音總是比較輕。當然最讓人生疑的還是韓伯對你的態度,他對姬玉公子如此恭敬,不像是另事他主的人。”
姬玉低低笑起來,便起向我行禮,悠然道:“吾妻真是聰明無雙,韓伯已備下酒菜,可否願意同葉某一起用餐啊?”
看來我現如今要演的,便是葉思臣的妻子了。
“葉郎言重了,走吧。”
葉郎兩個字出口之後,這樣親昵地稱呼一個陌生的名字,讓我後知後覺地到怪異。
吳國與樊國相距並不太遠,崇尚奢華的風氣和樊國一脈相承,加之這幾年吳國連年收國勢正強,到都是金碧輝煌的盛景。這座宅院坐落在一片闊氣的院落之間,裝飾布置都十分簡單雅致,不穎而出。
我和姬玉穿過後院的花園來到前廳,姬玉走著走著突然挽起我的手來,纖長的手指一扣進我的指,我有些驚訝地抬頭,便看見一群仆役走過向我們行禮。
待仆役走後,我說道:“看來葉老板同他的妻子是十分恩的。”
“若想行事便利又不引人注目,便要做大人邊的小人,小人邊的大人。我是貴公子時你是我的侍,我現在是平民百姓你就得是我的妻子,並且是我的妻才行。”他舉起拉著我的手,微微一笑:“我該怎麼稱呼我的妻?不知你的本名是什麼?”
我看了他幾秒,答道:“薑酒卿。”
也對,他從來沒問過我原本的名字。
姬玉重複了這個名字幾遍,然後笑起來:“九公主,薑酒卿,那我你九九,可好?”
九九?
我眼中浮現出一些遠去的影子,上次期期拉著我的手喊我九九的時候,遙遠得像是上輩子了。
“隨你喜歡吧。”我低眸輕聲說,“我需要做什麼?”
姬玉搖搖頭,我們走到了大堂,他引我在一桌好菜前坐下,整整冠坐在我側:“慢慢來,先把你的傷養好。這一路顛簸你元氣大傷,臉看起來很差。”
我抬眼看他,有點意外。
“我沒事。”
“你有事。”他不容置疑地說,另一邊挽起袖子盛了碗湯。
“你就不能對自己好一點,惜自己一點?有時候氣些也不是壞事,更何況現在你有我。”他把湯端給我,明明是一張平凡無奇的臉,笑起來的時候卻還是讓人如沐春風。
“你是我的妻子,照顧你就是我的頭等大事。若是還能多長幾斤,便是再好不過了。”
你是我的妻子,照顧你就是我的頭等大事。
我看看他,接過那一碗湯吹涼,湯裡加了香菇和川芎,喝起來非常鮮。這樣的湯不熬上幾個時辰是燉不出來的,我們剛剛來到此,想必是跟酒樓點了送來的。
是他特意準備的麼?他……戲倒是很快。
我慢慢道:“多謝葉郎。”
姬玉忍不住笑出聲來,他靠近我輕聲說道:“你要是再如此客氣,就顯得是我強娶了你,又或者是我一廂願地你了。”
我看了看站在大堂兩邊侍候的丫鬟仆役,於是拿起湯杓盛了滿滿一碗湯遞到姬玉面前。
“這湯品十分鮮,葉郎也嘗嘗。”
他仍然笑著,只是接過了湯碗用湯匙輕輕攪。待我喝完我的那碗湯之後,他就把他的這一碗一口未喝的湯推過來給我。
“看你怕燙,這碗晾得剛剛溫熱,快喝了吧。”
我看向他,他對我微微一笑聲道:“我更怕燙,等等再喝。”
最後那鍋湯幾乎全了我的肚子,他在一邊幫我剔骨取吹涼熱湯,仿佛甘之如飴。
這個人演起溫來,可真是溫至極。
姬玉在暮雲落腳後很快收到了夏菀的飛鴿傳書,那場襲擊裡有人了點輕傷並無大礙,如今夏菀已經帶著們去往趙國,在姬玉的友人白梧公子休息。
明面上的消息,是姬玉公子失蹤了。
姬玉說服樊君出兵救余國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開,天下人的目都集中在他上,等著他的下一步作。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卻失蹤了,還是在吳趙界失蹤,有多人會相信姬玉是真的失蹤呢?
怕是吳國擔心姬玉去趙國策反,趙國擔心姬玉暗中去吳國斡旋,兩個國主都要輾轉反側。姬玉甚至還沒有做什麼,就已經將自己化作魚刺,令他們如鯁在,心生齟齬。
話說回這次遇刺,南素說過姬玉公子常常遭遇刺客或者劫殺,要教我習武防,不過我還沒來得及學。我便跟姬玉說了此事。
“南素話雖不多但脾氣很好,主教你習武便是承認你了。不過如今你已是我的夫人,若還要你自己保護自己,我豈不是太無能了?”姬玉的眼波流轉之間是狡黠笑意。
我看著他,回答道:“雖然是夫妻,你也不可能時時刻刻護著我的。”
“我可以。”他回答得乾脆。
我默了默,說道:“……那就有勞了。”
這是他最近喜歡的遊戲,在我們的談話中突然從姬玉的立場變葉思臣的口吻,以欣賞我被噎住的形。他好像覺得這形有趣極了,每每我啞口無言的時候,都會出真心實意的笑容。
作為葉思臣,他妻的形象確實塑造得很功。他回到暮雲,這些日子暮雲城最好的藥材補品流水似的送進府上,說是葉家夫人舟車勞頓生了病急壞了葉老板,便不計本地給夫人養。
葉老板在外行商許久不歸,好不容易回了暮雲城本就有諸多應酬,但都是來去匆匆準時回府,說是答應了每日陪夫人吃晚飯。更不要說那綢緞坊的布料,胭脂鋪的脂,手飾鋪的簪釵,葉老板都親自幫夫人挑選。
一時間整個暮雲,上至公卿貴族下至販夫走卒,沒人不知道暮雲城安葉米鋪最近回來的葉老板,那是個天上有地下無的妻之人。
如此這般,整個暮雲便知道了葉思臣的名字。
在來到暮雲第七天后,葉家夫人——也就是我終於養好傷出門轉轉了。盛名之下出門也了負擔,幸而吳國民風保守,出嫁了的婦人出府必以白紗半覆面,緩解了不尷尬。
葉宅裡負責照顧我的方媽把我帶到當地最大的茶樓,踏進茶樓的時候裡面的客人已經坐了七,方媽趕和小二通起來,安排了我離臺子最近的空位子。
我坐下的時候,方媽在我耳邊輕聲說:“夫人左前方的那位是楊將軍的妻子,是這裡的常客呢。”
我抬眼看去,那位夫人看起來三十出頭,用白紗遮了一半容,可出來的眼睛還是英氣人。穿著一藍棉服,靠著椅背聚會神地聽著臺上說書人的話。
坐的位置是大堂裡最好的位置,多半是專門留給的。
我一邊想著一邊喝了口茶,說書先生在不遠大聲說道:“上回話說到那姬玉公子在燕國做人質……”
我嗆得咳嗽起來,方媽給我順著氣,說道:“夫人慢點喝。”
“姬玉公子?”
“是啊,這可是時下最討喜的說書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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