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辭》第17章 琴語
雖然已經夜,但韓伯還是順利地在琴行關門前一刻買到了店裡最好的一把桐木琴。送到姬玉手上的時候,姬玉隨意彈撥了幾個音,微微皺了皺眉頭。
韓伯立刻詢問是不是音不佳,要換新琴。姬玉便舒展了眉頭,笑著搖頭:“琴是好的,只是略有些不習慣罷了。”
他遣走了韓伯,房隻余我們二人。我坐在床邊,他盤坐著琴放在膝頭,問我想聽什麼曲子。
他說有許多好聽的古曲,可我說我隻想聽他寫的曲子。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好吧。”
那雙纖長白皙的手放在琴弦上,他沒有。某個瞬間好像風不,燭火不,時間凝滯。然後清越的琴聲從他的指尖破空而出,如小箭離弦直人心,繼而如同漣漪一層層泛開,帶來細小的難以言明的戰栗。
我剎那間愣住。
風也搖晃,燭火也搖晃,時間也搖晃,我的心弦也一並著,全是因為那流暢靈的琴聲奔流而來,流過我的,我甚至因為它們流向某個無名的終點而到痛惜。
對音樂遲鈍如我,第一次聽到撥心弦的聲音。
而他只是低眸琴,月和長發落在他的白的肩膀隨他快速移的手搖晃,他的指法如此巧靈活,如同蝴蝶在琴弦間飛舞。
我以為我會全然聽不出這曲子這琴聲的優劣,可是此刻我實實在在地到了它如此妙,甚至比十四年前的阿夭彈得更好聽。
時間沒有知覺地流逝著,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卻見他的手指了,一聲明顯的雜音過後他的手指停在了半空。
蝴蝶消失,風也消失。
我看著他,他看著琴。
好像只是沉默了很短的一刻,他抬起頭看著我,笑得無辜。
“下面怎麼彈,我忘了。”
他拿著琴站起來,理了理服上的褶皺,笑著說:“我早說嫦樂對我吹捧太過,現如今你信了吧。”
我沒有回應他,只是手在琴上彈了幾個音,那聲音笨笨的,並不好。
“果然玄妙的不是琴,而是你。”
我抬起頭,在他不解的目裡微微一笑。
“這曲子很好聽,什麼名字?”
他並未回答我的疑問,而是說道:“你不是聽不出來好壞的麼?”
“沒有聽出來好壞,只知道好聽。”
“我最後都彈錯了。”
“那也是好聽的。”
姬玉站在原地偏過頭看了我一會兒,眼裡的笑意漸漸淡下去,變得曖昧不明。他說:“你果然聽不懂。我彈的不好,以後我不會再彈了。”
他這麼說的時候手在微微抖。
為什麼不彈了?明明之前在樊國的時候他還會彈琴給蘇琤聽。
不過他為蘇琤彈那些古曲時從未我,只有這首他寫的曲子這麼麗。
“你還沒有告訴我這支曲子的名字。”
“我都忘了,殘曲何必有名。”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把所有緒都藏得很好。風聲輕緩,窗外樹葉沙沙作響,月落在他紫質的服和手中的桐木琴上,勾勒出一個冷寂的銀廓。
我看著他半晌,說道:“那真是可惜了。”
他有我不能涉及的領域,或許是那曾在他與顧零的爭吵中驚鴻一瞥的過往。
第二天我便應邀去往楊府,同莫瀾一起學烹飪。剛到府上的時候正在練武,我站在大堂邊看著把一桿紅纓槍舞得虎虎生威眼花繚,明明已經是三十多的人了,姿卻輕盈得跟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一樣。
待舞完槍,隨手把那槍扔給了仆從,著汗轉看到我,微微驚訝地睜大眼睛。
“葉夫人?”
我向行禮,利落地回禮然後笑著走過來拉住我。
“讓你撞見我練槍了,沒嚇著你吧?”
“夫人您手好極了,我確實驚訝。”我笑笑。
莫瀾擺擺手,一邊拉我向堂裡走一邊說道:“你不必勉強,之前李夫人強撐著看我耍了半日的刀,嚇得病了兩天。這暮雲的人們終日裡文文靜靜地繡花聽曲兒,見了點刀劍影就得捂心口。”
“暮雲子確實都很溫文弱。”頓了頓,我說:“幸好我並不是暮雲子。”
看向我我亦看向,兩邊都忍不住笑起來。說:“看來以後夫君不在家的時候,也有人看我練武啦。”
練武的時候莫瀾還是暢快的,心很好。但一開始學廚藝的暴躁就完全顯無,明明能把三尺青鋒舞得風生水起,倒敗在一柄小小的鍋鏟上。把那面目全非的魚連同鍋一起哐當扔在灶臺上,滾燙的油灑了一地,我邊的萬香酒樓大師傅噤若寒蟬,不安地看著莫瀾。
莫瀾極為連貫地吐出一連串令人瞠目結舌的髒話,然後狠狠地瞪向大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師傅以為是在責怪他,嚇得抖若篩糠不知道說什麼好,但其實莫瀾是在生自己的氣。我看看,便夾了一筷子做的魚,再夾了一筷子我的魚。
然而我沒忍住,把我做的魚吐了出來。
莫瀾被我轉移了注意力,疑地夾了一筷子我做的魚,然後呸呸呸地吐出來,和我面面相覷。看看我賣相好看然而難吃的魚和賣相慘淡然而可以下咽的魚,苦笑著說:“我原以為就只有我做不好菜呢。”
“若真的做的好,那還用學麼。”我淡淡笑道,莫瀾的暴躁似乎被平了一些,蔫蔫地歎息一聲,對掌杓師傅說道:“接著來!”
顯然我在烹飪上沒有任何天賦,就如同我在大部分的手工活上的笨拙一樣,學了許久也只是緩慢地進步。莫瀾只是急躁了點,學習的速度比我快多了。似乎喜歡和我相,日子長了便認我做妹妹,出門見了別人也都說我是妹子。盡管我話不多也不算活潑,到哪裡都上我一起。
包括去茶樓裡聽說書的時候。
我與在席間落座,先生還沒有開始講,我問為何那樣執著學習廚藝。莫瀾哼了一聲說:“我丈夫總說我做飯很難吃,今年等他回來了,我就自己做出一桌飯來給他瞧瞧!”
雖然是負氣的神,但是臉卻也不住地變紅。盡心盡力想要給丈夫準備一個驚喜,只是罷了。
我但笑不語。
有點不好意思,便清清嗓子,問我道:“妹子你為何學廚藝啊?”
“想為我丈夫做點什麼吧。”我笑笑,目轉到臺上開始講述的說書先生上。
“畢竟他對我這麼好。”
莫瀾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看來葉思臣的妻名也有所耳聞。先生一開講便迅速轉移了注意力,捧著臉專注地聽先生的段子。
我聽著說書先生講些真真假假的事,當年齊國滅亡後的四國混戰中,姬玉如何幫助宋國滅了其他三國。說來當年我和他的想法也算是不謀而合,都選擇了宋國為基點,雙管齊下,怪不得事會這樣順利。
或許這也是他找上我的原因。
在說書先生的裡,姬玉是個絕頂聰明算無策的神人,更是溫潤如玉皎皎君子。
當“溫潤如玉皎皎君子”這八個字從說書先生裡說出來的時候,莫瀾點頭應和著,鄰桌卻傳來噴水接著咳嗽的聲音,好像是有人因為這幾個字嗆著了,那邊傳來一聲小小的歎。
“這也太離譜了,姬玉聽了要笑得直不起腰來。”
我轉過頭去看著鄰桌那個藍衫形瘦長的男子,他與姬玉相仿的年紀,氣質更為儒雅沉穩。可能是覺到我的目他也轉過頭來看著我,為他剛剛的失態報以歉疚的笑容。
我看了他半天,不笑起來。散場的時候我請莫瀾稍等便走到他的桌邊,他疑地抬頭看我,笑道:“姑娘有何事?”
“宋長均,長均哥哥。”我慢慢說道。
這回換他愣住了,拿著茶杯的手僵在半空,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
“你……你是……”
“我是九九。”
他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起來的,失態地起我的面紗,惹得方媽一陣大罵還護仔似的把我和宋長均隔開。宋長均眼眶潤了,他也不顧方媽的罵徑直推開,扶著我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口中不斷歎道:“真的是你……你還活著,萬幸萬幸,活著就好。”
他是宋息,字長均,先齊太史令之子,齊國世子伴讀,和我們一起長大,如同我的兄長。太史令大人故去後他便辭去周遊列國,從那之後有音訊。
我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他。
宋長均被方媽罵的狗淋頭,仍然是又哭又笑難以平複。莫瀾看到我們這邊的靜便也走過來,小聲跟我說——這男人是不是瘋了。
我一邊安宋長均一邊對莫瀾說:“這是我鄰家的哥哥,如今我親人都已去世,他的親族也已經散了。我們雖無緣關系,如今卻如同親人了。”
宋長均稍稍平複下來之後,聽見方媽喊我夫人,驚詫道:“九九,你嫁人了?”
我點點頭,笑著說:“不久前的事,我的丈夫是安葉米鋪的葉老板。”
“啊,有所耳聞,他對妻子特別好……原來他的妻子就是你啊。”宋長均十分欣,歎著:“沒想到如今九九你也嫁為人婦了。”
小時候他似乎說過,擔心我嫁人之後和夫君會難以想。如今看他歎的樣子,應該還是一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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