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在黑暗裡滯留了多久，我們一直在說話。雖然姬玉不曾表現出來，我知道若是黑暗中沒有聲音他便會非常張。

從我的母親說到他的父親，然後說起天南海北最近發生的事。他果然消息非常靈通，知道的事很多。

我們被救出去的時候已經是暮時分，微弱的線照進黑暗裡，姬玉的手在我的手中瑟了一下，然後就傳來驚呼聲。

“葉老板在這裡！”

許多人聚過來七手八腳地把住我們的石板木樁移開，我們得救了，萬幸的是我和姬玉都只是了點皮傷。莫瀾還在外面等著我，看到我被攙扶著走出來哭著一把抱住我，說嚇死了還以為自己害死了我。

楊即將軍並沒有被埋住，在余震之後莫瀾找到了他。楊將軍有些愧疚，覺得是他把姬玉喊過來才導致我們差點被死，特意派馬車把我們送回家，讓我們好生休養。

這場地震不算非常劇烈，除了這座在建的樓閣倒塌之外並沒有太大的損失。人們劫後余生，過年的氣氛更加熱烈，說是要為新年祈福。為了實踐我學習廚藝的結果，我手做了一桌年夜飯。姬玉請家裡的老仆人們一起上桌吃，他們很給我面子地把菜都吃完了，雖然我知道這菜味道只能算一般，我在手工方面始終沒有什麼天賦。

當晚姬玉跟我說，他終於看出來我有一點公主的影子了，因為我是個不會乾活的人。

聽說莫瀾做的年夜飯大獲功，得到了楊府裡的一致稱讚，楊將軍還不相信以為是從外面買的，氣得莫瀾追著楊即打。

年還沒過完，瘟疫突然發了。

原本地震之後就容易發生瘟疫，這場瘟疫來勢洶洶，一下子席卷了整個暮雲城。秦沐的病人一般都能活得更久，導致數量龐大的病人湧他的醫館，他於是租了一個很大的院子來安置病人，秦禹跟著他每天忙得腳不點地。

我和莫瀾去秦沐的醫館幫忙，得知消息之後宋長均也每天去醫館裡幫忙照顧病人。秦沐原本脾氣就不好，病人一多他忙得團團轉脾氣就更暴躁了，莫瀾和他這兩個暴脾氣撞在一起差點兒沒打起來，我和宋長均好說歹說把莫瀾給勸回去了。

聽說呂家小姐原本也要來醫館幫忙的，只是昌義伯不肯，呂小姐跑出來結果被抓回去，還為此黯然神傷了很久。直到宋長均勸說有這份心意便好，呂小姐才釋然了一些。

方媽跟我繪聲繪地說著這些故事，和昌義伯府裡的顧媽媽一向好，知道的事也就多。說：“我看宋先生不肯答應親未必能堅持得住。這呂小姐可真是被宋先生迷了心竅，連病人堆裡都肯去扎。”

“呂小姐也未必真的想去。”

“夫人的意思？”

我一邊給病人換藥，一邊說道：“存的好心從來沒有兌現過，無論是放宋長均走還是去醫館照顧病人，說起來都昌義伯阻止的，但要真的想做難道會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就這麼輕易妥協麼？不過是做個姿態罷了。”

我看著宋長均在遠攙扶病人行走，輕笑道：“只要宋長均記得的好，便是達目的了。”

晚上姬玉照例來接我回家，宋長均送我出醫館，門口迎面走來一個送貨到醫館的貨郎，他手裡抱著個大箱子，箱子上蓋著布，見了我們就問秦沐在哪裡，他訂的貨到了。

宋長均問這箱子裡是什麼，貨郎大大咧咧地把箱子放在地上，掀開布。

“蛇啊，秦大夫訂的蛇。”

我看到那滿箱子蠕的青蛇，隻覺得從頭頂涼到腳心，心跳如鼓渾彈不得。隻覺得那蛇正朝我爬過來，下一秒就要吐出鮮紅的信子舐我。

我下意識地轉過把頭埋在宋長均懷裡，無法抑製地抖。我想說話但是不上氣來，什麼都說不出口。

宋長均有些無措地拍著我的後背，說道：“它們被關著呢，沒事沒事。”

然後我的手腕被誰抓住，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靠在姬玉的懷裡。姬玉神嚴峻地那貨郎搬走蛇，然後問宋長均道：“這是怎麼回事？”

宋長均有點驚訝，他看看我再看看姬玉，說道：“九九很怕蛇……”

我平複著呼吸，沉默不語。

姬玉攬著我肩膀的手微微收，他說：“為什麼？”

宋長均以眼神詢問我，我點點頭。於是他回答了：“小時候九九的三哥捉弄，把關進了蛇籠裡。”

姬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向宋長均道謝，他攬著我把我送回車上，然後轉對宋長均說：“宋先生不要再喊人九九了，還是稱一句葉夫人吧。”

我有些意外。

回到葉府之後，姬玉問起我關於蛇的事，他說這是他第一次知道我也有害怕的東西。

我想我只是太久沒有見過蛇了。小時候我被齊國前世子，我的三哥關進蛇籠裡嚇得大哭，大約是我的恐懼取悅了他，他常常拿著蛇來嚇我。

為了不再做他的玩，我強迫自己去習慣蛇，當我的反應變得冷淡之後，他覺得沒意思就放過了我。

多年未見蛇，看到的一瞬間仍然湧起恐懼。

聽我說完之後，姬玉眼眸閃爍言又止，但是最後他只是笑著說：“你往宋長均懷裡這麼一鑽，呂小姐要將你除之而後快了吧。”

“那便是意外收獲了。”我說道。

瘟疫雖然來勢洶洶但也很快得到了控制，秦沐找到了能醫治瘟疫的方子，醫好了大批病人。他在暮雲城裡的名聲一下子響亮起來，醫館生意紅火。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長住暮雲，秦禹說再過幾個月等天氣暖和起來，他們就要離開暮雲前往下一個地方了。

“你們為什麼要一直搬遷呢？”我問。秦禹也出迷茫的表，說他不知道，他的父親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他只有跟從的份。

瘟疫已經差不多得到了控制，病人也沒有之前那麼多，我在醫館幫忙收拾東西的時候卻看見秦禹抱著什麼東西，鬼鬼祟祟地往外走。我便過去問他怎麼了，他看見我臉一白，驚慌地把一個包裹放在後。

“沒……沒什麼。”他哆哆嗦嗦地說道。

這幾天秦禹都悶悶不樂心不在焉的，覺有心事。

我拉著他在走廊邊坐下，聲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大家？”

秦禹的臉更白了，像是驚的小兔子一般不安地看來看去，就是不肯直視我的眼睛。我把他的臉捧起來，看著他的眼睛：“秦禹，你信不信我？”

他眼睛紅紅的，看了我一會兒突然就崩潰了，抱住我的腰開始哭。

“夫人……我……我……”

我拍著他的後背：“你說，我聽著。”

“我信你……夫人，我說的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啊！”

“好，我答應你。”

“瘟疫……瘟疫……可能不是瘟疫。”他仰起頭，一雙漉漉的眼睛惶地看著我：“我在父親的房間裡找到了……很多藥……那種藥會讓人出現類似瘟疫的癥狀……那個藥方也是父親的筆跡。這不是我們以前帶來的，肯定是他最近才配的……我不知道父親為什麼要做這個。”

我看著他後的包裹，再看向他：“所以你懷疑，其實並沒有瘟疫，而是你父親投毒？你想幫他銷毀證據？”

秦禹慌了，他說：“也不一定是我父親……”

“如果你相信不是，為什麼直接銷毀這些藥卻不問問他？”

“我……我不敢。”他大哭起來，眼淚簌簌流下，“我怕父親會衝我發火……我怕他會打我。”

我安了他很久。秦禹原本就膽子很小，秦沐輒就發脾氣，多年下來秦禹在他父親面前往往噤若寒蟬，不敢有任何異議。

我問他為何會懷疑為醫者的父親會投毒。秦禹猶猶豫豫地說，他母親還沒有過世的時候跟他提起過，他父親對醫十分癡狂而且自視甚高，有時甚至以活人為試驗品。他很害怕這是他父親的一場試驗。

我對他說：“你護你父親，我是明白的。但這些天你在醫館裡也看到了，生病的人有多麼痛苦甚至失去生命，他們也是某人的父親或者母親，你的父親寶貴，別人的父親就不寶貴了嗎？”

秦禹愧地低下頭，攥了懷裡的包裹。他小聲說：“可是……也不一定是我父親做的。”

“既然你不敢問，那就給敢問的人。把這個包裹給衙門，主審十分英明，他上次還了你父親清白，這次就讓他調查實。如若清白，那麼你也不必負疚，如果真是你父親所為，那也是他應該付出的代價，不是嗎？”

秦禹看著我半天，咬著牙點點頭。我淡淡一笑，安地拍拍他的肩膀。

這真是個非常天真純良的孩子。

有時候看到這種天真，我既希他早點明白這個世界並不是他所想的非黑即白，又希他永遠不要明白世間的邪惡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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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憐的秦禹小朋友落陷阱

啊 回頭看這一段主真是可怕啊（喂喂是你自己寫的可怕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