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權臣以後》聽
正殿之,盛煜尚不知永穆帝在裏面藏了個魏鸞。
他這趟出京城是為了魏知非的事。
依君臣二人最初的打算,章家樹大深,想要拔除的話,不可能一蹴而就。籌劃過後,便先拿在兵部的魏嶠開刀,從章家侵吞軍資的事下手,打算溫水煮青蛙似的推著章家退讓,挨個斬除臂膀后再拿下主將——對付斷了爪牙的猛虎,總比對付全須全尾的容易。
這時若急著去章家兵將,難免提前暴刀鋒。
所以盛煜提出想羈押魏知非時,永穆帝當場否了。
盛煜卻給出了旁的理由。
過早暴刀鋒固然會令章家戒備,但魏知非知北邊軍中的形,其實是章家親自打磨出的利刃。章家挾兵自重,牢牢把控著北地十州,即便斬除了在朝堂的羽翼爪牙,仍能割據一方,朝廷要想收回軍權,最終定會兵戈相見。
屆時若能引魏知非為援手,於永穆帝而言是如虎添翼。
君臣倆各執己見,最終盛煜說服了永穆帝。
這趟差事也是盛煜親自出手去辦。
貿然手自是不妥。魏知非自在軍中歷練,在前幾年收復北境失地的幾場仗里立了不功勞,有軍職位在,玄鏡司固然有持令拿人之權,想從章家軍營裏帶走魏知非,絕非易事。
盛煜前先去獄中拿了魏嶠的手書與信,而後親自潛魏知非所在的西州,說大舅子。魏知非當初得知妹妹嫁盛家時,曾大呼惋惜,起初也不肯輕信盛煜,瞧見信和親筆書信才明白過來,遂以巡查為由,帶人往南邊潛行。
盛煜派人接應,強行「羈押」。
奈何章家對轄佈防管得格外嚴,得知魏知非已超出巡查邊界時,立馬察覺異常,派了猛將來追。
那都是沙場歷練出的悍將,行事兇猛又敏銳,仗著周遭皆是章家的兵力,人多勢眾,一路圍追截殺,兇險。
盛煜費了不功夫,才得以帶人回京。
此刻他站在前恭敬行禮,上日夜疾馳后的風塵仍在,眉宇卻堅毅有神。
永穆帝命他免禮,道:「事辦得都順利?」
「臣幸不辱命。」盛煜拱手,「魏知非已給趙峻帶回玄鏡司羈押,有魏嶠在獄中跟他當鄰居,想必他能看得清形勢,不必臣多費口舌。臣怕皇上記掛,先行進宮復命。」
永穆帝頷首,沉聲道:「這事終歸太冒險。」
盛煜眉心微跳,遂躬拱手。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永穆帝沉不語,屈指敲著桌案,神冷凝肅然,暗藏不豫。
在帝位的九五之尊,哪怕時常能流親近溫和之態,那睥睨天下、雷霆萬鈞的氣勢仍令人敬畏。殿安靜得針落可聞,指節扣到案的聲音如悶重的鼓聲,帝王不說話時,沉默便是種人的威。
好半晌,永穆帝才道:「最後一次?」
盛煜道:「絕不再犯。」
知道這事惹得永穆帝不快,他迎著對方威儀審視的目,緩聲道:「臣說到做到,魏嶠和魏知非都於查案有益,庇護魏家是為朝廷考量。臣始終牢記當日的承諾,絕不會對章皇后的人沉溺心。」
「朕知道了。」永穆帝接過話茬,沒再讓他說下去。
盛煜亦很有眼的閉,俯首時眸微。
見永穆帝怒未消,又道:「章家行事確實兇狠,臣遭遇了好幾回兇險伏擊,都是殺人滅口的架勢。臣這條胳膊險些代在涼州。」
「傷了?」永穆帝果真收了不悅,出擔憂之。他登基前便見慣了章家挾軍權自重的臉,為政的這些年間,明裏暗裏也沒在章家手裏吃虧,知道那些人有多囂張。而盛煜自歷練,吃苦傷都是悶著,如今既特地說,想必傷得不輕。
問詢時,已帶了幾分焦急。
盛煜搖頭道:「都是小傷,不礙事。」
這麼一打岔,永穆帝為先前爭執而殘存的不悅盡數消弭,因裏面還有個魏鸞,他也不多留盛煜,遂出不耐煩的神,抬手道:「行了,這事以後再說。你前後勞累半個月,既了傷,先回府里去,剩下的事明日再說不遲。朕還有摺子要批。」
盛煜遂拱手告退,姿巋然,腳步輕快。
……
側殿裏的魏鸞卻沒有他那樣輕快的心思。
麟德殿就那麼大的地方,側殿分了外,也沒敢闖。哪怕站在最遠的角落,仍不可避免的將君臣對話聽了個大概。起初魏鸞還為兄長安然回京的消息而暗自欣喜,直到聽見盛煜後來說不會對沉溺的那番話,臉上的喜霎時僵住。
即便知道賜婚是各取所需,聽到盛煜親口說出來,仍令措手不及。
在盛煜答應庇護魏知非、派盧珣護的安危、夜裏放任鑽到懷裏取暖、裏嫌棄稚卻仍讚許那串金鈴的時候,魏鸞以為,經過小半年的相,兩人間已有了些夫妻分。
卻原來,他做這些都是為了公事。
是自作多了,盛煜原來沒想過真心。
這個臭男人!
魏鸞眼底的芒漸漸黯淡下去。
不過盛煜為救魏知非而傷,終歸是令人擔心的。
沒心思再挑書,索丟在旁邊。
沒過片刻,明黃簾帳後人影晃,永穆帝走了進來。迥異於跟盛煜議事時的威儀姿態,他在晚輩跟前甚擺出九五之尊的威,拿了卷書踱到裏面,見魏鸞不知何時已跪在了地上,永穆帝稍詫,旋即明白過來,道:「都聽見了?」
「臣婦罪該萬死。」魏鸞俯首為禮。
永穆帝抬抬手,「起來吧,這算什麼罪。」等魏鸞站起,他隨手翻著桌上挑出來的書,口中道:「明白朕的意思嗎?」
哪能徹底明白呢?
魏鸞又沒長在他腹中,哪知道九五之尊的花花腸子。不過帝王威重,江山朝廷都忙不過來,應該不至於為和盛煜的私事心。今日在殿裏聽,多半還是為兄長的事,遂斟酌著道:「家父和家兄能夠保全命,全賴皇上恩賜保全,敬國公府深蒙皇恩,臣婦牢記在心。」
永穆帝微詫。
在他眼裏,魏鸞跟周驪音一樣,都還是沒長大的小姑娘,榮寵尊貴又氣任。
就算魏鸞更懂事些,也才過及笄之年,見識終究有限。
這回答卻超出他的預想。
永穆帝瞧得出不是虛奉恭維,便又道:「今日在蓬萊殿裏,又被皇后斥責了?」
魏鸞詫然抬眸,看到永穆帝竟笑了笑。
這便是承認了他在盯著蓬萊殿的靜。
魏鸞心頭劇跳,知道永穆帝這是有意向流態度,再不遲疑,恭敬道:「皇后確實教導了幾回,都是臣婦愚鈍,因時常為父兄和娘家眾人擔憂,才會考慮不周。今日臣婦斗膽,有幾句話想稟明皇上。」
「你說。」
「魏家蒙皇上不棄,才有今日之榮寵。家父在朝中行事向來謹慎,兄長在軍中歷練多年,上陣殺敵也是為報效朝廷,忠心可鑒。如今既進了玄鏡司,想必是才能有限,行事有疏之。還皇上寬宏大量,能寬宥他們往日之失,日後父兄必會竭力報答,忠君報國!」
類似的話永穆帝聽過很多遍,不過這是頭回從這般年紀的子口中聽到,還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
姿態恭敬而語氣篤定。
久居廟堂高,練就老辣獨到的目,永穆帝自然看得出這番話是真心抑或虛。
他的臉上漸漸出笑意,頷首道:「魏嶠有如此,實在是幸事。」
說罷,將挑出來的書遞給,讓退下。
等魏鸞恭敬退出去,外間傳來侍掩閉殿門的聲音,永穆帝才輕輕嘆了口氣。
雖說章氏跋扈,但他對於魏鸞確實有幾分疼。
時玉雪可的小姑娘招人心疼,長大后出落得明麗出眾,又如此聰慧,也難怪能令太子沉迷苦求,讓盛煜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只可惜,太子自被章氏庇護著,歷練不足,未必能護周全。而至於盛煜,他肩上的擔子太重,沒有用事的資格。
得讓魏鸞退回合適的位置,才不會令盛煜泥足深陷。
……
對於永穆帝的心思,魏鸞自然無從知曉。
回府之後也沒見著盛煜。想必他公務纏,出宮后徑直去了玄鏡司的衙署。
一直到暮四合,北朱閣外的游廊上才出現他的影,掉玄鏡司那染滿風塵的黑勁裝后,換了麝香褐的錦衫。
臨近小年,府里過節的氣氛漸漸濃厚,就連桌上的飯菜都比尋常更為盛。
盛煜這趟差事來回折騰了半個多月,回府後忙著趕著來北朱閣,也不曾到西府去看長輩,便借魏鸞之口詢問祖母等人的近況。閑吃慢談,飯後到涼臺站了會兒消食,打算跟說一聲后,回南朱閣去睡。
燭明香暖,床鋪熱水都已準備齊全,魏鸞正站在箱櫃旁幫他挑選寢。
盛煜屏退屋裏僕婦,踱步過去,手裏倒茶來喝,口中道:「前陣子去了西州。」
西州是魏知非從軍的地方。
魏鸞終於等到他開口提及此事,停了手裏的活,回頭看他。
便聽盛煜道:「你託付的事已辦妥了,他如今就在玄鏡司的獄里,跟岳父當鄰居。怎麼——」他沒從魏鸞臉上找到期待的驚喜,抬步往跟前走,語氣邀功似的,「他安然無恙,你不覺得高興?」
「高興,當然高興。」魏鸞道。
在麟德殿時就高興過,也為他的話暗自生氣過了。
不過此刻更要的是盛煜的傷,只是沒找到由頭提起而已。
遂將寢擱在旁邊,順勢道:「西州兵強馬壯,哥哥畢竟有軍職在,舅舅不會坐視不管,帶他回來必定不容易。夫君這一路想必經歷了不兇險,可曾傷麼?」說著話,目已不自覺落向他兩條胳膊。
盛煜右手舉杯,左臂低垂,微微側避開的視線,道:「沒有。」
魏鸞哪會信,當即道:「那我幫夫君寬吧。」
說話間到了他跟前,抬手便去解他腰間錦帶,語聲雖,態度卻是不容推辭的強。
盛煜端著茶杯的手霎時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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