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權臣以後》營救
突如其來的轉變令魏鸞有些意外。
不過聽周令淵的意思,他顯然還有理智尚存,沒打算真的趁此機會毀掉,抑或拉陪葬。至,不管章孝溫如何打算,周令淵不會再如琉璃殿裏那般失態。懸在頭頂的那把劍稍稍挪開,魏鸞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想起京城裏周驪音的鬱鬱寡歡,再看看眼前面目全非的周令淵,又覺得不忍。
接過周令淵遞的茶杯,啜了兩口。
「先前我讓長寧勸的那些話,表哥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嗎?謀逆是重罪,皇上本可當晚就殺了你,也能免去許多後患,他卻沒手,可見仍有慈父之心。章家是窮途末路不甘心,所以拚死一搏,表哥難道也覺得他們會贏?」
「他們會輸。」周令淵啞聲。
極為平靜的語氣,彷彿早已接了這般屢屢落敗的事實。
魏鸞聞言蹙眉,「既知必敗無疑,何必自尋死路呢?皇上並非心狠手辣之人,哪怕是為著長寧,也不會真的對你趕盡殺絕。你若覺得愧對長寧,就該保全命,至還能與你相依為命,心裏有個依靠。而留在肅州舉兵叛國,這條路必死無疑。」
極為誠懇的勸言,如同屢屢借周驪音之口所轉達的。
說來說去,都是想勸他認命,安渡餘生。
周令淵卻搖了搖頭。
「走出皇宮時,我就沒想過活著回去。」他靠在箱籠,隨手取了近的酒罈,極練地拍開泥封,也不用酒壺瓷杯,徑直仰頭灌了兩口。心緒翻湧之下,喝得有點急,酒水從旁邊灑出來,從他腮畔落,沒領。
這樣近乎潦倒頹喪的姿態,以前從未在端貴的太子上流過。
魏鸞想勸,卻還是忍住了。
周令淵瞥了一眼,輕輕勾了勾。
自打逃出宮,來到肅州,他就從未笑過。此刻瞧見悉的麗眉眼,瞧見舊時曾有過的真切關懷,心裏多是有點溫暖的,如冰天雪地里的一簇火。然而那笑意也是轉瞬即逝,迅速被籠罩了整年的絕蔭翳掩蓋,他丟下酒罈,靠在床榻邊沿。
「有些話,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只是沒機會。」
「宮變之後,我被囚在宮裏,你屢次三番地讓長寧勸說,勸我振作茍全命,其實道理我都明白。只是長寧子天真直率,不像你通韌,這些話我不忍告訴,也沒法讓轉達。今日既然機緣巧合地見,不妨都說了,往後你也無為此憾掛懷。」
「當初宮變事敗后,我便知絕無翻的可能,父皇他深謀遠慮,非我所及。祖母和母親失勢,鎮國公闔府喪命,章家的基早就塌了。舅舅設法接我出宮,我知道他的打算,也知道憑著肅州的兵力,即使能跟朝廷抗衡一時,也不可能取而代之。章家起兵,是因他們早就絕了後路,不甘心束手就擒,只能拚死一戰,我明知這是死路,卻還是來了。」
「是來尋死的。」
極簡短的五個字,從他裏說出來,彷彿漫不經心。
魏鸞心裏卻猛然揪。
在見到他之前,魏鸞一直以為,周令淵是不甘心宮斗里落敗,想藉著章孝溫手裏殘存的勢力垂死掙扎。或是保住肅州劃地而治,或是異想天開地舉兵南下,試圖攻打京城,都是在博條出路。就連周驪音也是這樣以為的,想到這場仗註定的結局,沒以淚洗面,深恨周令淵鬼迷心竅,執迷不悟。
們都沒想過,周令淵竟會是來尋死。
魏鸞不由握了手裏的瓷杯,愕然道:「你——」
周令淵抬眉,對上清澈的目。
拋開他求而未得的男之,兩人終究是一道長大的表兄妹,即使數次爭執,甚至差點走到被厭惡憎恨的地步,畢竟還有舊日誼尚在。京城外,永穆帝、太后和皇后、章氏眾人,皆將他擺在朝堂的棋盤上,推著他前行。唯有和周驪音是視他為兄長,極力想拽他走出泥潭。
那於他而言是極珍貴的。
積在心底的種種撕扯掙扎似被漸漸抹平,周令淵的神亦坦然起來。
「我生來就是太子,別無選擇,而那時候父皇跟章氏之間的禍早就埋下了。我的榮寵與地位雖是父皇所賜,背後卻是章家撐著。但凡章家失勢,我必敗無疑。在那個位子坐久了,誰都不願捨棄,為了自保,為了能得到和護住我珍的,只能往前走,退不得半步。就算再來一回,我還是會選同樣的路。」
他的眼底藏有決絕,又灌了口酒。
魏鸞無從評判這條路的對錯,只低聲道:「可如今終究是敗了。其實就算沒了太子之位,沒了章家做倚仗,走出那座皇宮,還有錦繡河山,春風秋月,能走的路還很多。你看時畫師,不也比卿相過得逍遙嗎?」
這種話在周令淵看來,多有些天真。
他幾乎想手腦袋,如同年時那樣,然而終是沒,只靜靜看著。
如果有魏鸞在懷,他或許願意過那樣閑雲野鶴的日子,但卻被賜給盛煜,亦無意於他。
他這一生,真正求的唯有兩樣,魏鸞與皇位。
可惜兩者都失之臂。
在太子之位時,他還想過,待皇位得手之日,便可將魏鸞搶回邊,可如今這形,自已是難保,哪還會奢旁的?
而舍之外,剩下的一切皆黯然失。
所謂林泉雅芝,山野奇趣,在孑然一時,已激不起他半分興緻。
周令淵緩緩搖頭,「時虛白與我畢竟不同。他生來清閑,上沒半點枷鎖,所以取捨進退,全憑心意。我卻長在宮中,長在父皇和章家的夾裏,樹敵太多,陷得太深,哪還有從容後退的資格。比起幽一生,被梁王踩在腳下,我寧可戰死。就像名將的歸宿是沙場,歸田園的只是數,每個人所求都不同。」
「鸞鸞——」
他許久沒的閨名,聲音都溫起來。
「這事我已深思慮過,往後你回到京城,也須勸著長寧,讓不必傷心。」
長長的一番話,儘是肺腑之言。
魏鸞覺得哪裏似乎不太對,瞧著周令淵的神,卻又理不出清晰的頭緒。周令淵已經站起了,大概是酒意稍涌,不敢在這裏多待,只叮囑道:「此地兇險,我會瞞著舅舅,知會魏知非設法來接你,在此之前,你只能囚困在這裏。」
說罷,沒再多看魏鸞,隻去了側間。
……
將消息傳出涼城並不算太難。
畢竟周令淵在京城經營了二十餘年,曾施恩於不人,即便失勢后被囚困,失去了東宮的羽翼,在六率之外也還有殘存的擁躉。這種人雖極,卻是不計生死的忠實跟隨,聽到風聲后隨他來到肅州,捎帶消息並非難事。
消息捎出涼城之日,魏鸞也說周令淵,拿了枚背後刻了一長串天干地支、正面刻有徽記的小令牌去了趟城南,找一家桃符上刻有相同徽記的鋪。
——那是玄鏡司接頭用的徽記,據盧珣先前說的,但凡玄鏡司紮之,便有懸此桃符的鋪,裏面接頭的人雖非玄鏡司的眼線,卻有法子彎彎繞繞地將線牽到玄鏡司暗樁的頭上。那串天干地支頗有門道,用過即銷,每月知會各哨所,據說頗難仿造后魚目混珠。
魏鸞不知涼城是否有玄鏡司的人手,只能竭力試試。
周令淵起初不肯,最終卻應了。
畢竟,在肅州地界,他比誰都清楚章孝溫在這裏的能耐。魏知非雖悉涼城的形,憑一己之力,卻未必能將魏鸞安然帶走。若能多個人助力,於魏鸞有益無害——是以哪怕他對盛煜恨之骨,但人之將死,比起仇恨,他更願意讓曾藏在心尖的人安然困。
至那樣他還能些憾。
因事關魏鸞,周令淵也未將這徽記的事說與章家父子,自去鋪走了一趟,次日再去,帶回了個其貌不揚的婦。且帶得明目張膽,毫未做半分遮掩。
章孝溫見了問及緣故,周令淵只答以閨房之趣。
看那意思,竟時要借這婦調理魏鸞。
章孝溫嗤之以鼻,卻也不曾阻攔。
他如今關心的,是盛煜那個魂不散、神出鬼沒的狗賊的反應——家眷被握在敵軍手裏,隨時可能喪命,或是遭□□再公之於眾,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都不可能無於衷。只要盛煜了陣腳,於他便是好事,若能得盛煜做出妥協,更可趁勢反攻。
數百裏外,盛煜臉極黑。
即使預料到了章孝溫定會拿魏鸞來他肋,盛煜也沒想到,章孝溫會卑鄙到這等地步。統率十萬大軍,曾叱吒沙場、名震四海的的老將,竟會做出這樣惡毒下流的威脅。
他只能竭力按捺,故作退讓猶豫姿態,為魏鸞換得息之機。
至於救人之事,卻不能貿然出手。
——涼城是章孝溫的老巢,肅州的腹地,玄鏡司派去的暗樁皆被困在其中,生死不明,盛煜不知城形,貿然救人並非易事。為免撲空了適得其反,他必得與知涼城形的魏知非同行。
因他所在的地方離涼城更近,探到魏鸞去的當晚,盛煜便派盧珣親自去尋魏知非。
但魏知非畢竟是軍將,且在戰事之中,不可能只為營救親人而擅離職守。盧珣遂以盛煜和趙峻打算藉機刺殺章孝溫為由,勸說鄭王。那位原就是一生戎馬的猛將,斟酌過後,終是應了盧珣所請,在魏知非奪下打得正酣的城池后,將其召回,派往盛煜邊。
如此一來,不免耽誤了點時日。
好在終是趕來了。
聽到門外盧璘與魏知非的說話聲時,原本跟趙峻議事的盛煜如聞春雷,幾乎是瞬時站起,疾步便往門口走。才邁了兩步,門口人影一晃,魏知非迎頭撞見他,來不及招呼,徑直道:「有鸞鸞的消息了嗎?」
「還在章孝溫手裏。」
盛煜答得簡短,神鷙如墨。
「沒別的了?」魏知非又追問。見盛煜搖頭,他繃著的臉上忍不住出失,瞥了眼旁邊的趙峻和案上鋪開的輿圖,低聲道:「我這邊有旁的消息,從涼城傳出來的,你何時有空?」
「此刻!」
旁邊趙峻見狀,自覺拱手退出,盧珣兄弟亦到門外等候。
魏知非晝夜疾馳的趕過來,毫不曾闔眼,急迫焦灼之下,腔里有火烤著似的,見桌上有涼水,徑直抓起來灌了兩口。待盛煜掩上屋門,便回低聲音道:「廢太子派人遞信給我,讓我去涼城接鸞鸞困。你覺得可信嗎?」
「周令淵?」盛煜愕然。
魏知非點了點頭,「就在你讓盧珣來找我的次日,我攻下谷城,正要回鄭王爺那裏復命,那人突然現說有要事相告。據他所說,鸞鸞被困在涼城的都督府,廢太子不忍落在章家手裏,他可帶我潛涼城,設法救鸞鸞困。我起初不信,回到鄭王邊才知鸞鸞果真在涼城。」
這般說辭,全然出乎盛煜所料。
屋中陡然陷沉寂,盛煜眉頭皺,思索此事真假。
走到如今這地步,他對周令淵已無把握。
往好了想,從周令淵先前的種種行徑來看,顯然未對魏鸞死心,且自相識護的分,到了窮途末路時,他良心未泯,不願坐視魏鸞被章孝溫欺辱利用,也說得通。
往壞了想,周令淵從離皇位僅有一步之遙的太子之位,淪為如今流離失所的喪假之前,連殺父弒君的事都做得出來,未必還會惦記求而未得的人。從宮裏逃到肅州,妄圖借章氏殘軍重整旗鼓,做困之鬥,若當真跟章孝溫合謀做戲,誆騙魏知非自投羅網,也不無可能。
但無論如何,都得救魏鸞。
哪怕前方明擺著是陷阱,也得跳進去,竭力帶魏鸞困。
盛煜雙眉擰,片刻后沉聲開口。
「真假虛實原就瞬息萬變,不論是否可信,都得去涼城。你在明,隨周令淵的人潛涼城,我在暗,設法帶玄鏡司的人手進去。若周令淵願意出手相助最好,若是他故意設伏,你也需時時提防。法子我已想好,有周令淵的人引路,更易矇混城。你過來——」
他帶著魏知非走到裏間,取出涼城的輿圖。
「輿圖畢竟不詳,你在涼城待過,先跟我個底。」
說罷,趙峻和盧珣兄弟、染冬等人進來。
魏知非自不會推辭,詳細說予眾人。
……
兩日後,涼城的道上,有十數輛破舊的馬車緩緩駛向城門。車後幾十人皆是難民的打扮,步伐卻不見半點疲弱,也不是難民的面黃瘦。領頭那人卻錦玉冠,腰配寶劍,騎著匹油亮的黑駿馬,甚是威風。
戰時城門口盤查得極嚴,為防細出,還派了兵悍將把守。
那隊人還有百餘步遠時,守兵已是嚴陣以待。
待走到近前,領頭盤查的小將卻認出了來人。
——那是廢太子旁的隨從,名薛仁,雖不曾在東宮謀職,來肅州后卻在章孝溫手下領了個頗高的職位。因章孝溫是扯著周令淵的大旗,說要清君側、匡扶正統,才能蠱肅州軍民皆死心塌地為他賣命,在明面上,待周令淵極為恭敬。薛仁是太子的人,自然也極得殊遇。
盤查的小將久在此,且記極好,既認出薛仁,便想起他出城是孤一人,並無同伴。
且那隊明顯不像難民的人,著實舉奇怪。
遂越眾而出,頗客氣地拱手道:「原來是薛將軍回來了,卑職失禮。不知後這些人,可是與將軍同行?」說話間,目徑直落向後面的馬車。
薛仁一笑,翻下馬。
「是與我同行的,不過如你所料,他們不是難民。」
守城的小將明顯一愣。
薛仁遂示意他附耳過來,低聲道:「原是奉都督之命出城辦事,回來的路上卻見了這夥人。打扮得像難民,馬車上鋪了破草席,看起來像是合力逃難,其實破綻明顯。如今正逢戰事,皆需留心,我跟過去瞧了瞧,你猜,馬車裏裝了什麼?」
見對方目微,薛仁低聲音,道:「是糧食。」
這個答案著實出乎意料。
戰事當前,糧食是關乎人命的金貴東西,章孝溫早已下令,不許商家私自販賣運送。
這夥人必是以為奇貨可居,想撈一把橫財。
守城小將很快便猜出原委,先前繃的神微微一松,低笑道:「薛將軍果真心細如髮。都督早就下了令,這些人卻頂風作案,著實貪財可惡。既被將軍見,又都有守兵,他們自是翅難逃了。」
「所以我順道帶來,糧食留著,這些人或是置,或是留作他用,都聽憑主事的裁斷了。」
薛仁說罷,自回招了招手。
領頭那位明顯像管事的連忙小步跑過來,雖破爛衫蓬頭垢面,笑容與做派卻分明有商人的影子。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薛仁的神,而後躬,掏了半天才拿出個小心裹著的路引,哈著腰道:「兩位軍爺恕罪,是小的豬油蒙了心一時糊塗,往後再也不敢了。」
說話之間,又連連朝薛仁行禮,分明是想討條生路。
守城小將接過路引,瞧了幾眼,又看向背後那數十人——都是破爛打扮,但舉止神態之間卻能看得出來,裏頭既有行商賺錢的,也有幾位壯漢子,應是雇來押車保平安的武師,或是面求饒之態,或是有不忿神,不一而足。
如此形,倒也無需挨個詳細盤查。
畢竟是薛仁帶的,且來歷代得明白,太子近隨不可能通敵,他沒必要駁人面。
遂命人放行,只挑其中十來人的路引翻看。
到魏知非時,因他已易容改裝,且舉止板瞧著像雇的武師,也未起疑。等馬車轆轆的趕進城門,真商人假武師也悉數放城中。
薛仁仍在前帶路,往衙署慢行。
馬車拐過街角,魏知非瞥見薛仁回頭遞來的眼,一閃進了旁邊的民居院落。待薛仁不再留意,盛煜也趁人不備,悄然離開。幾十人里了他,並不起眼,且盛煜周遭皆是玄鏡司的眼線,有意掩護之下,更無人察覺。
浩隊伍趕向衙署,無人阻攔。
那裏離章孝溫的都督府不過隔著兩條街巷。
……
都督府的小院裏,魏鸞正坐在廊下出神。
來到涼城已有好幾天了,被周令淵「囚」在這小院裏,早晚陪在演場戲矇混眼線,每嘗出屋時,總得出心如死灰、形似枯木的姿態,彷彿真被周令淵糟踐,忍辱生似的。
譬如此刻。
剛剛冬,北地的冷風刮盡枯葉,亦讓天氣漸漸冷得刺骨。
亭前的樹杈早就禿了,僕婦穿著夾襖,慢吞吞灑掃庭院。廊下有風吹來的半腐殘葉,就在魏鸞腳邊,輕輕將掃帚探過去,以為魏鸞會挪開腳,誰知等了片刻也沒見有靜,不由瞧神。
鮮麗貴重的錦襦,外面罩著金線彩繡的披風,那張臉生得極漂亮,在閱盡都督府無數人的僕婦看來,仍是無人能比的傾國之。只是臉頗差,神黯然失,那雙眼睛生得曼妙,卻呆愣愣地盯著枯瘦枝杈,目似頗獃滯。
顯然是又在發獃。
——自從來了這院裏,便極踏出屋門,偶爾出來便是坐在廊下,盯著遠出神。好端端的人兒,被折騰這般了無生趣的模樣,瞧著就讓人心疼。
僕婦暗自嘆了口氣,沒打攪,默默繞開。
魏鸞眼珠稍轉,迅速瞥了一眼后,仍盯回樹杈。
確實在出神,想的卻不是僕婦以為的事。
先前說周令淵拿著令牌去鋪時,魏鸞其實沒敢抱太多的期,畢竟章氏的眼線死士不遜於玄鏡司,想在人家的老巢安人手,實在極難。誰知道,周令淵竟真的會帶人回來,且堂而皇之,毫沒避著章孝溫,就在那位眼皮子底下晃悠!
這般結果,著實令魏鸞喜出外。
那婦人姓夏,四十來歲的年紀,長得其貌不揚,一副久在市井心不正的模樣,其實十分機敏,極擅偽裝掩藏。來到魏鸞跟前後,避著周令淵探明魏鸞的份,確信無疑后,吐了不實。
據夏氏所言,因涼城極為要,早在數年之前,玄鏡司就陸續安了人手進來。只因章氏勢大,眾人舉止皆十分收斂,人數也不多,後來玄鏡司對章氏咄咄相,爭鋒之中,章孝溫就曾拔除了不玄鏡司好手。
如今戰事一起,章孝溫更是肆無忌憚。
但凡有嫌疑者皆深挖刨,不留半點患,大刀闊斧之下,將玄鏡司的暗樁除得所剩無幾。因城門口盤查極嚴,等閑不許閑人出去,盛煜想安排人手進城,暗樁想遞消息出去都極為艱難,到如今幾乎音信斷絕。
夏氏從前曾在歌舞教坊,如今以不流的營生度日,既可出高門府邸幫著做些閨房私之事,亦可出教坊賭坊做些買賣,傳遞消息時反倒不甚惹人留意。加之行事謹慎,如今才能躲過一劫。
只是外隔絕,許多消息亦無從遞出。
便是如今跟魏鸞接了頭,也沒能耐單獨帶困,只能等魏知非潛,周令淵設法相助。
可魏知非何時會來呢?
魏鸞垂眸,掐著手指頭算日子。
從周令淵遞出消息算起,至今已有六日,心懷怨毒的章念桐虎視眈眈,皆被周令淵擋在門外,章孝溫來得卻是愈來愈勤快了。從最初懶得過問,任由被周令淵「折辱」,到如今屢次出口問,取上信,魏鸞看得出來,這位舅舅漸漸失去了耐心。
若再晚些,沒從盛煜手裏撈到好,還不知會怎樣。
而盛煜……
想到許久未見的夫君,想起男人冷堅毅的臉,魏鸞只覺心裏又又酸。
比起的自優渥,盛煜過得實在艱難。如今只差半步他便可一雪仇恨,在二十餘年的暗夜潛行后迎來黎明,卻出了此事。
魏鸞不忍他被人要挾。
甚至想過,自己若死在涼城,會不會讓盛煜放開手腳,再無顧忌。
可捨不得小阿姮。
種種糾纏與思念撕扯,千里相隔,月寒涼,只能忍耐。暗自盼著魏知非能將周令淵的舉知會盛煜,讓他能安心留在戰場,但心裏又覺得,以盛煜的子,不會丟下不管,甚至會設法潛涼城——如同那次強闖東宮一樣。
若果真如此,須有應保他周全。
魏鸞只能將此事託付給夏氏。
日影漸漸西挪,風灌進脖頸是刺骨的冰寒,魏鸞了領,起回屋去。院外卻有人推門而,周令淵如常地踱步走近,上籠著淡淡的酒氣。那隻手極稔地攬在肩頭,進屋后反手掩了門,原先消沉的臉上卻稍肅。
「晚飯我跟舅舅吃,你換好裝束,夜後跟我走。」
極低的聲音,如同耳語。
魏鸞卻彷彿被巨雷驚,猛地一,遽然抬眉,「他來了?」
「薛仁帶進來的,一切順利。」
周令淵說話間,目落在臉上,滿是留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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