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湯也就罷了, 為什麼是“又”？

江晚本就做賊心虛，此刻更是張皇，著帕子悄悄了下汗的掌心。

仔細回想了這幾天的事, 沒發現任何可疑之。

又想，依著陸縉的脾氣, 若是知道了, 定不會如此輕易放過們。

想來，姐夫說的湯應當是腳踝扭傷，長姐小廚房給送的湯, 于是江晚斂了斂眉眼，推辭道:“我前些日子傷了腳踝, 原以為您說的是小廚房的補湯，姜湯倒是不必了。”

陸縉沒搭話，只是眉眼微凜:“你剛進府便得了病，如今不過半月, 又病了一回, 該請個大夫來看看。”

“只是小病，不用請大夫了。”江晚連聲拒絕。

這病只有同長姐知道是怎麼回事，哪里敢大夫來。

大約是拒絕的太快, 惹得陸縉打量了一眼:“良藥苦口利于病，你年紀尚小, 不可諱疾忌醫。”

江晚頓時汗到無地自容, 聲音也低下去:“謝姐夫關心，我知曉的, 當真是無礙了。”

陸縉轉了轉手上的扳指, 發覺江晚已經快將頭垂到地面上, 臉上仍是不茍言笑, 眼尾卻微微一挑，終于大發慈悲放過了:“沒事便好，你既來了府里，往后便把這里當家里一樣，不必拘束。”

“我明白的。”

江晚低低地答應，發覺同陸縉說話實在太耗心神。

他的每一句都好似暗藏機鋒，每個字都好似都有言外之意。

害怕什麼，他偏偏要刻意往上引，稍不留神便會出馬腳。

譬如喝湯，江晚如今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個字，僅是聽見，便忍不住后怕。

別說是湯，便是水現在也不敢多飲。

生怕又像昨晚一樣丟臉……

江晚著帕子往下了，眼睫地垂下。

陸縉只看了一眼便猜出了所想，目下垂，掠過雙頰。

縱然月黑風高，暮靄重重，也難掩雙頰的緋。

紅的像爛的櫻桃，怕是輕輕一，便會破了皮，出濃甜的。

陸縉本意是想教訓妻妹，但三言兩語卻勾的自己起了火。

究竟是誰在教訓誰？

又是誰在折磨誰？

陸縉結上下一，垂著側的手臂青筋微微隆起，幾乎要忍不住上去時，后忽地傳來了一道聲，他瞬間又按了回去。

“郎君原來在這里，可我好找。”江華容急匆匆地過來，天知道發現陸縉出了門，正巧撞上了江晚時有多害怕，“怎的這時候出了門？”

“天熱，散散涼。”陸縉語氣淡淡的。

江華容見他神如常，方放下心，又看向江晚，仿佛全然不知，驚訝道:“三妹妹怎麼這時候來了？”

江晚練地附和，將對陸縉說的話又重復了一遍:“我棋譜落在這里了，不知長姐可曾見過？”

江華容明知沒什麼棋譜，還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的真真切切的:“見過，是不是用蝴蝶裝裱糊的那個？大約是落在案幾上了，待會兒我人取給你。你一貫手腳，丟三落下的，下次可不許了。”

“是我不好，叨擾阿姐了。”江晚面愧。

“不妨事。”江華容表現的十分大方。

姐妹倆一唱一和，煞有其事，陸縉站在一旁，整好以瑕。

他從前，倒是沒發現江氏如此會掩飾。

妻妹的演技也十分的好。

陸縉面無表，只眼底冷了三分。

江華容全然不知陸縉的心思，還以為是自己遮掩過去了，湊過去道:“郎君，水已經備好了，快些回去，莫要涼了。”

“好。”陸縉答應了一聲，只是轉時，卻忽地朝江晚丟下一句，“聽聞三妹妹在學棋，我棋藝尚可，三妹妹若是不嫌，可同我切磋切磋。”

江晚沒料到陸縉會突然這麼說，且還是當著長姐的面。

他雖無意，但這話妥妥是將推進了火坑里。

果然，陸縉話音剛落，江晚明顯覺到長姐的目像刀子一樣，嗖嗖地過來。

待會兒必然不了麻煩。

江晚實在頭疼。

當著陸縉的面，江華容面上還是笑的:“郎君說的是，郎君師從的是天一居士，棋畫無雙，三妹妹，你還不快謝過？”

江晚推辭不得，只得答應:“謝過姐夫。”

陸縉淡淡地嗯了一聲，從側離開。

而過時，江晚約間似乎聽到一縷若有似無的輕笑，倏然抬起頭。

然一眼過去，陸縉神如常，臉上無波無瀾。

并不曾笑過。

更不曾冷笑。

大約又是的幻聽。

江晚了眉心，頭疼裂，心想，今晚必須得好好睡上一覺了。

江華容果然被陸縉的話勾起了火，本沒注意什麼輕笑，等陸縉走后，臉一變正要質問，江晚卻先一步開了口:“阿姐莫要誤會，姐夫大約是諒您太過勞，才主要教我，否則，他又何須當著您的面這麼說？”

江華容一想也是，卻仍是狐疑:“當真不是你主開的口？”

江晚發覺這個長姐屬實是被慣壞了，眼里除了陸縉一無所知，再這樣下去，以的急躁恐怕不等陸縉發現，們先要主暴。

嘆了口氣，試圖同長姐說理:“阿姐，以我的份，即便主接近姐夫，最好的著落也不過是做妾，阿姐已經許了我事之后改記到嫡母名下，我又何苦汲汲營營地去做個妾呢？”

這世道妾室不過是個隨意打殺的玩意兒，正經人家教出來的兒寧愿低嫁也不肯去做妾，江華容思忖了一會兒，覺得說的也有理。

接著，江晚又道:“何況我姨娘臨終前曾我發過誓，讓我這輩子都不得做妾，我如今只想著阿娘能回來便再無所求了，阿姐當真不必防著我。”

一提起林姨娘，江華容額角跳了一下，心虛地挪開了眼:“三妹妹想多了，我不過是擔心你罷了，你且去吧。”

江晚難得見長姐退讓，只以為聽進去了，暫時松了口氣。

***

昨晚陸縉剛來過披香院，江晚本以為今晚會好過些，沒料到還是一如既往的艱難。若不是手底下到確實是之軀，都要疑心這是不是鋼鐵鑄的人了。

江晚雖害怕，卻只敢在心里暗暗腹誹。被到絕境的時候，也不敢反抗，只能一邊很沒骨氣地咬著，一邊默默地在心里記著數，好盡快熬過去。

數到四百八十的時候，一不留神念出了聲，趕又裝死閉了，可陸縉還是聽見了，側著耳在黑暗里盯著的眼。

陸縉極了這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明明怕的要死，卻連躲都不敢躲，實在急了最多也只敢撓他一爪子。

他低笑了一聲，抱著江晚的肩背笑的腔都在，暫時放過了，攬著的后頸靠在肩上，難得主開了口。

“剛剛在數什麼？”

“沒什麼。”江晚吸了吸鼻尖，拒不承認，“我是在念詩。”

“念的什麼詩？”陸縉并不穿。

“念的……”江晚了渙散的腦子，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出一句，“南朝四百八十寺。”

陸縉了然地唔了一聲，著的發頂低低地夸獎道:“這種時候，你倒是有閑逸致。”

江晚聽出了調侃，卻不敢反駁，只能偏過頭，悶悶地哼了一聲，等著使備水。

陸縉眼角的笑意更深，托著江晚的后頸轉過來，五指穿過的發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仿佛順似的。

轉而一想，可不是像貓麼？

渾雪白，偏偏一雙眼睛活像貓眼似的，黑亮亮的。

平時十分乖巧，但眼底卻藏著一分狡黠，說不定什麼時候便給你撓上一爪子，抓的人淋淋的。

了一會兒，陸縉打量一眼懷里人懶洋洋的樣子，又想，妻妹和貓還是不同。

家養的貓被順的痛快了，會乖乖地袒著肚皮，主送上來讓主人-。

而呢？眉宇間卻始終凝著一散不開的愁，仿佛蒙上了一層霧氣似的，罩的人看不分明。即便在這種時候，渾也是微微蜷的，仍是沒完全卸下防備。

陸縉忽然有幾分好奇從前的經歷，捋著的額發不經意地開口:“你覺得你那個三妹妹如何？”

江晚沒料到他會突然問起，眼睫撲閃撲閃地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三妹妹麼……除了樣貌還算過得去，其他皆平平，沒什麼值得說的。”

過得去，平平……

倒是自謙，自謙地過了頭。

陸縉微微挑了眉:“我倒不這麼覺得。”

“是嗎？”江晚聲音很輕，“那郎君怎麼看。”

“懂禮，是個知進退的。”陸縉道，又問，“可曾許人家了？”

江晚心底驟然抓:“郎君為何突然這麼問？”

“張什麼？”陸縉不不慢地著的發，“替人問的。”

原來是替旁人。

江晚松了一口氣，另一口氣卻又提不上去，猶疑著問:“替誰？”

“六郎。”陸縉道，“你覺得如何？”

若是從江晚自己來看，定然會一口回絕。

但長姐同說過府里的事，同陸昶的關系不錯，若是貿然回絕恐會惹得陸縉懷疑，于是江晚思忖了片刻后，沒有立刻回絕，反而學著長姐的口吻夸了一句:“六郎很是不錯，一表人才，年有為。”

“這麼說，你很看好六郎？”陸縉扯著的一縷發，纏在指尖。

他作很溫，江晚全然沒察覺到他話里的危險和警示意味，仍是點了點頭:“六郎芝蘭玉樹，才識過人，不過三妹妹出不顯，恐怕高攀不上。”

“倘若六郎不介意出，你意下如何？”陸縉又道。

這便問倒江晚了，年紀尚小，只知婚姻大事須由父母做主，又想，反正即便轉到了伯府，嫡母也會回拒，于是便道:“那該去問問我母親。”

這話聽在陸縉耳朵里，卻是已然心，只等問過母親便要答應了。

男，竇初開，自然比他這個大了八歲的姐夫要有話說。

陸縉淡淡嗯了一聲，聲音極為平靜，若是悉的人便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前兆了。

但江晚完全不知。

反倒依規矩，還在細聲細氣地問他:“郎君覺得如何？”

“我麼？”

許久后，陸縉輕笑了一聲，“郎才貌，年紀又相仿，是相配的。”

他雖在笑，但江晚卻聽得骨悚然，察覺出了一不對。

正巧，門外的使備好了水，叩著門輕聲地詢問道:“娘子，水已經備好了，可需奴婢扶著您去沐浴？”

江晚自然是迫不及待，然尚未直起，一只手忽地從后面撈住的腰。

“急什麼？還早。”陸縉一手握住的腰，另一手慢條斯理地順著的脊背緩緩往上爬，“幫你湊個整。”

湊什麼整？

湊百，還是湊千？

江晚瞳孔微睜，從脊背上緩緩爬上的涼意明白了過來，恐怕是后者……

恰好使又催了一句，江晚仿佛見到了救星，張著想使進來。

然而話未出口，一只大手忽然從后繞過來，死死捂住了的。

陸縉低低地威脅道:“說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