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歡》第58章 替
江晚早該想到的。
失蹤這麼多日, 長姐怎可能一點作也沒有。
便是沒有,顧氏那樣明的人,又怎會一點準備都沒有。
“父親說了, 你不要胡鬧, 萬事大局為重,先回伯府去。”
江華容背著陸縉, 低聲音。
江晚靜靜地站著沒說話。
原來的一條命,在父親眼里只不過是胡鬧。
還是父親親自派去的人。
可真是好, 好一個顧全大局的父親。
偏偏舅舅, 的確是的死。
江晚攥著手中的帕子, 深吸一口氣, 還是答應了。
“好,我回去。”
江華容見答應,一直提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領著上了馬車。
“郎君, 三妹妹腳不便,我陪著走一趟。”
這種事天經地義, 孝道倫理約束著, 誰也不能說出個不字來。
陸縉聽不清們在說什麼, 猜測必定是為了遮掩。
江晚剛回來, 這個時候若是出事,江華容便徹底洗不清嫌疑。
伯府不會這麼蠢。
想來, 伯府應當是拿了的把柄,想要讓閉口。
陸縉轉了轉手上的扳指,便派了康平去護著:“也好, 只是紅蓮教的人還作, 讓康平陪著你們去。”
他凜著眉吩咐了一聲, 康平立馬帶了一隊衛士出來。
烏泱泱的一隊人跟著,江華容心里一驚。
江晚心底稍稍安定了些。
一行人聲勢浩地朝伯府去。
此時,老太太和長公主也轉醒了,陸縉便先回府拜見了他們。
**
馬車很快到了忠勇伯府。
忠勇伯并顧氏皆在花廳候著,當瞧見江晚被江華容帶回來的時候,他們著實松了口氣。
自從江晚失蹤后,這些日子顧氏一直提心吊膽,不得江晚自此沒了才好。
看的很清楚,此次已經撕破臉了,江晚只要活著回來,必然不會再幫們瞞。
于是顧氏立即派人去了青州,即便江晚回來了,也好用作威脅江晚的籌碼。
幸好,在江晚回府前的一刻,攔住了。
忠勇伯雖不大愿使此種手段,但為了伯府,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一行人見面的時候,江晚才總算明白什麼假仁假義。
在座的皆是名義上的父親,母親,長姐,是同脈相連的親人,卻也是能將毫不猶豫推火坑的人。
至親至疏,大抵便是如此。
顧氏一見到,便親熱的過來拉的手。
江晚卻直接手:“母親不必兜圈子了,我舅舅現在如何了?”
康平還守在外頭,一群衛士,皆是七尺男兒,雄赳赳的,氣勢迫人。
顧氏抿著笑:“有話屋里說,你父親聽聞你回來,特意讓廚房備了宴,都是你最吃的菜。”
“哦?”這不過是客套的話,江晚卻當真看向忠勇伯,“我吃的?那我該謝謝父親了,只是不知父親都人準備了哪些?”
這個孩子一直養在外頭,忠勇伯哪里知道的喜好。
聞言臉一變,怨怒地看向顧氏。
顧氏哪里料到江晚這麼不給面子,竟是連客套也不肯,連忙打圓場:“菜太多了,一時倒記不清了,鴨鵝,牛羊鮮,應有盡有,咱們進去再說。”
忠勇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抵著拳咳了咳:“你母親說的對,若是不合心意,只管小廚房再做便是。”
“父親費心了。”
江晚淡笑一聲,不再做這些無謂之爭 ,隨他進去。
進了門,忠勇伯大約也是覺得愧疚,親自替江晚布了菜,夾了一大塊的鱸魚遞到碗里。
“來,嘗嘗這個,鱸魚配上莼菜,最是鮮。”
江晚卻只將手搭在膝上,并不。
“怎麼不?”忠勇伯問。
“吃慣了茶淡飯,有些不習慣如此細的食膾。”江晚淡聲道。
忠勇伯臉一僵。
江華容面亦是難看。
“從前是我對你們母照顧不足,可你也當理解我的難,你母親自從毀了容之后,腦子也不好了,得的是瘋病,發病時傷我也就罷了,還傷了你弟弟。再將留在府里,恐會惹出事端來。無奈之下,我才將你母親送到了莊子上,也是想養好病,誰知……就那麼去了。”
忠勇伯擱了筷子,不無嘆息。
“母親有疾,那我呢?”江晚反問。
“大夫說了,這個病恐會傳子,你父親也是為了府里人考量,才將你一并送了出去。”一旁的顧氏忽然道。
“再說。”忽然笑了下,“這些你一直養在你舅舅家里,想來過的也不差吧,怎會連鱸魚也不識?”
江晚倏然抬起了眼。
他們知道了!
難怪,他們直接用舅舅來威脅。
“你莫要這麼看我。”顧氏冷冷一笑,這也是偶然發現的,之前派去青州的人雖沒找到裴時序是誰,但回了莊子上時,卻從看管莊子的仆婦口中打聽到了一樁聞。
“敢拐帶伯府之,你舅舅膽子倒是大!此番我們派人過去乃是名正言順,一旦報了,你舅舅可是死罪難逃。”顧氏威嚇道。
“舅舅不是拐帶,我是自愿隨他回去的。”江晚辯白。
“你那時不過五歲,你懂得什麼!林啟明竟敢將你記他的,混淆伯府的脈,如此膽大妄為之人,我們豈能放過他?”顧氏聲俱厲。
“不過……這件事可大可小,伯府也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顧氏又道,“畢竟是一家人,你若是想救他也不是不行。”
江晚明白了。
看向父親,忠勇伯也是默認了顧氏的話:“阿,這件事實在太不像話,你也莫要怪我。再說,伯府若是出了事,你也要牽連,又何必折騰的魚死網破?你阿姐犯了錯,我自會替你教訓。但這說到底都是你們姐妹之間的事,夫妻之間尚且床頭吵架床尾和,你們姐妹濃于水,更該如此。你姐姐已經知錯了,此事咱們關上門來解決,莫要讓公府知道。”
江晚聽來聽去,父親還是為了他自己。
平了平氣,聲音盡量平靜:“我只想知道,舅舅現在如何了?”
“他現在自然是無事的。”顧氏咬準了現在二字。
言外之意便是若是不答應,可說不準。
“要我怎麼做,你們才肯放過他?”江晚問。
顧氏面容又和煦了下來:“也沒什麼,當日你長姐的確是糊涂了,但是急之下,也沒的辦法。你一貫是個懂事的,莫要同計較。只要你這回守口如瓶,說是那群人認錯了人,同你姐姐無關,你舅舅必然會無事。如今,你長姐的子也好的也差不多了,我想著尋個借口將你接回府來,你便不必再過這樣的日子,到時候我們也會為你說門好親事。”
忠勇伯嘆了口氣,也附和道:“回來吧,阿。你的婚事,有我做主,你不必擔心。”
江華容也跟著假惺惺地掉了幾滴眼淚:“三妹妹,我也是一時想岔了,你被擄后,我立馬就了人,便是這幾日,也是我的名聲累,于你并無大礙,我該的全都了,往后我必會好好補償與你。”
父親威利,長姐勝券在握,嫡母咄咄人。
江晚眼神掠過這一張張臉,閉了閉眼,只覺得可笑。
可舅舅還在他們手里,不能不顧他的安危。
眼下也只好暫時答應下來,等日后安排好舅舅,才能徹底同長姐撕破臉面。
只是如今舅舅的生意是做不得了,得想辦法讓他變賣家產,姓埋名才是。
“好,我不說便是。”江晚語氣平靜。
“我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顧氏見答應下來,才終于放心。
江華容卻放心不下,看向江晚:“這幾日你流落在外,一直同你姐|夫在一起?”
江晚此刻既不能撕破臉,也不好毀了自己的名聲,于是搖頭:“阿姐何故這麼問,康平不是已經派人說了。”
“可你剛剛……”江華容按著帕子。
“我傷了,姐|夫幫了我一下,有何不可?”
“你們當真沒有別的?”
“若是有,阿姐還以為,咱們相替的事能瞞得住嗎?”江晚一句話便將江華容堵了回去。
江華容也陡然明白過來。
若是江晚同陸縉當真有了之親,陸縉必定會認出來,哪里還會如現在這般。
但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陸縉今日……對未免太過冷淡。
對江晚又照顧有加。
想來,陸縉大約是惱了騙他捐的事。
又覺得愧對江晚才如此吧。
江華容自難保,眼下也無意去顧及這些,便只好忍氣吞了聲。
***
月門外
康平耳力過人,手又敏捷。
輕易便將里面的消息探了出來。
原來這一家子竟是拿江小娘子遠在青州的舅父來威脅,屬實過分。
康平暗嘆了一聲,打算回去將此事稟告給公子。
當送江晚回房暫且休息的時候,他又看到了住的院子,微微一怔。
這院子,說的好聽是草木繁盛,說的不好聽,那一片荒蕪。
也不知多久沒人修剪花草了,園子里的蘭草經過一夏日,瘋狂滋長,薔薇,木槿,也都蔓開一大片,連中間的鵝卵石路都要被遮嚴實了。
康平慨嘆了一聲,離開時,小心地避著園中花木橫生的枝節。
沒料到,縱然小心,新裁的角還是被勾住了。
他心疼地俯去解,好半晌才將服解開,但這麼一來,卻他從繁盛的草木底下看到了一角牛皮紙。
——是一封信。
樣子還頗為悉。
不、不會吧?康平看著那信一激靈,腦中生出一個猜疑。
他連忙探,從繁的蘭草里費力將那封信揪了出來。
再定睛,渾的在那一刻,盡數倒流。
雖經了風吹雨打,牛皮紙被浸爛了一點,皺的,但康平還記得那信封上的火漆。
那火漆的印記,是他親手上去的。
這……難道是當初公子讓他遞的那封信?
康平著手,緩緩將信封撕開。
果然,里面的字跡雖模糊,但確實是他的字沒錯。
錯了,錯了。
從一開始就錯了!
他竟然送錯了信!
本沒把林姨娘的死因遞出去。
可若是這封信沒送出去,那江小娘子當初看到的又是什麼信。
后來又為何大變?
康平握著那信,冷汗直流去找了當初買通的那個仆婦一探究竟。
這一問,他方明白過來。
當日,恐怕是有兩封信同時遞了過來,巧弄錯了。
又不敢打草驚蛇,康平只得若無其事的,等江晚略略休息好之后,一同回了府。
回府之后,他便握著那信。直奔前院的退思堂,去向陸縉負荊請罪。
***
開國公府
陸縉回來后,先是去了壽春堂拜見祖母。
老太太神不濟,雖有許多話想說,但一張口,便氣吁吁,陸縉便暫時讓人服侍歇下。
之后,他又去了立雪堂拜見母親。
長公主這幾日眼都腫了核桃,見他回來,拉著他上上下下打量好幾遍,之后仍是不放心,又了太醫來。
診完脈,確認陸縉好得很,方才坐下。
“你兄長已經不在了,你若是不在了,我也不必活了,幸好,上天有眼,讓你死里逃生。”長公主慶幸道。
陸驥雖不像長公主一樣拉著陸縉來來回回的看,但眼中明顯也松了下來。
只是這幾日,他之前派去青州找裴時序的人得了消息,且是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原來裴絮死后,小時又被林家收養了,難怪他遍尋不到。
更讓他吃驚的是,這丫頭,竟然也是被接回了舅舅家化了名養著。
便是小時那個未婚妻。
世事竟那麼巧,林家,江家,還有他們陸家,兜兜轉轉竟纏了那麼多關系。
如今,小時雖不在了,但丫頭若是愿意,嫁過來過繼個子嗣也不算斷了香火。
偏偏,墜了崖。
還是同他的大兒子一起。
陸驥一想到陸縉是同江晚一起消失的,不免又有幾分憂心。
在陸縉簡略說完這幾日的事之后,他追問道:“這麼說,這幾日,你同那位江小娘子并沒有什麼?”
為了江晚的名聲,陸縉只淡淡地道:“沒什麼。”
“那你之前墜崖……”
“偶然。”
陸驥捋著須,松了口大氣。
心想,幸好他們沒什麼,若是真的有了,那便是了倫常的悲劇了。
陸縉這副云淡風輕的模樣看的長公主頗不高興。
“二郎九死一生,你不問問他的,反倒去糾結這些細枝末節,你這個做父親的對他是不是也太不上心了?”長公主乜了他一眼。
“平,這你可誤會我了,我怎會不關心二郎。只是那小娘子畢竟是兒家,名節要,同他一起消失了幾日,我不得要問問。”陸驥解釋道。
長公主一想也覺得有理。
不過的兒子,實在太清楚了。
先前將這小娘子送與他做妾,他都不要,此時更不會有什麼逾矩的行徑。
陸縉抿著茶,面容平靜。
但聽見了父親的追問,卻意識到一不對勁。
父親似乎,對江晚關心過了。
長公主并未發現他們之間的暗流涌,只沉道:“咱們公府一貫賞罰嚴明,絕沒有人家白白做了替死鬼的道理,當日究竟是怎麼回事,等江氏和丫頭從伯府回來,晚上用膳的時候斷個分明,該罰的罰,該關的關。”
“母親說的是。”
陸縉應了一聲,他也是這麼打算的。
奇的是連先前一直毫不猶豫要將江晚推出去做替死鬼來保住公府面子的陸驥也答應了。
“平你說的對,這樣大的事,是該好好追究追究。”陸驥附和道。
長公主同陸驥冷了幾日的臉,這會兒一聽他改了口,以為他是同站在一起了,這才給了他一點好臉。
陸縉卻略覺不妥。
他這個父親,一向看重面子,又最是孝順。
祖母要保江華容,他怎會突然違背祖母?
陸縉打量了一眼父親,陸驥眼神卻避開了他。
回了前院后,陸縉便人去把負責一直盯著父親那邊的康誠了過來,打算問個究竟。
沒料到,康誠被絆住了腳,暫時沒到。
從伯府回來的康平,卻先給他帶回來一個吊詭的消息。
“那封信沒送到?”
陸縉原本正站在窗邊,一回頭,沉了聲音。
康平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頓時冷汗涔涔:“……是,也不知怎的,那封信出了岔子了。我后來又去找那仆婦,那仆婦說確實看到了一封被拆開的信,只是不識字,認不清那信上的容,還以為是自己送對了。想來,當晚應該還有一個人也給江小娘子送了信,意外弄混了。咱們的信不慎掉進了草叢里,又因為這江小娘子不重視,院子里的花草沒人修剪,這才一直差錯,瞞至今。此事是我辦事不力,還請公子恕罪!”
“拿過來。”陸縉沉著眉眼。
康平慌忙將那封信遞了過去。
陸縉接過了那信一看,果然如康平所言。
但江晚若是不知道母親的事,又為何會百般討好他,來報復江氏?
同江氏之間,還有什麼深仇,能讓不惜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舅舅?
陸縉沉思道,很快又否定。
舅舅今日才被伯府控制,想來一定是他人。
那又會是誰?
不論是誰,那個人對都一定十分重要。
陸縉沉思了片刻,將信朝康平砸過去。
“去領二十個板子,月俸減半!”
康平慌忙道是,下去領了罰。
他出門的時候,康誠卻一臉喜的進來。
一進門,便朝陸縉跪下。
“公子,之前您讓我跟著老爺的人去青州追查骨灰和裴時序那個未婚妻的事有著落了!老爺的人查到了青州,發現裴時序原來被青州林氏收做了養子,化名為林家的三郎,所以才銷聲匿跡,這麼多年都查不出端倪。”
“青州林氏。”陸縉皺著眉,“那不是江晚外家?”
“正是呢,天底下就是有這麼巧的事,不但如此,這裴時序還和林家的四姑娘定了婚事。這回裴時序出事,前來收尸的就是那位林四姑娘。”康誠道。
林四姑娘?
陸縉眉間一跳,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林家有幾個兒?”
“只有一個,聽聞林老爺捧的跟掌上明珠似的,尋常人從未見過。”康誠將打聽到的消息如實道。
一個?
陸縉心底一沉,忽然想起了江晚中毒那日對他吐的真心話。
腦中那些紛繁雜的線索頓時被串了起來。
——江晚自小被換出去養在林家。
——林家又只一個獨。
所以,哪有什麼林四姑娘?
這位所謂林四姑娘,分明就是江晚……
和裴時序有婚約的,也分明是!
原來如此。
陸縉攥著手中的扳指,目沉沉。
難怪江晚那日中毒時著他的臉一直“哥哥”。
難怪江晚與他歡-的時候,總是流連的過他的臉。
以及江氏……想來與有染的那個,必定也是裴時序。
陸縉闔著眼,千頭萬緒的線索很快被理到一起。
想來,一切的本來面貌應當是這樣的——
年初的時候,江氏聽到了他的死訊,偶然見到了樣貌相似的裴時序,與他春風一度。
江晚見到了樣貌相仿的他,把他當了替代,所以才會愿意幫江氏。
后來,大約是得知了裴時序的死因與江氏有關。
所以,這也就能解釋江晚明明沒看到那封信,卻還是主攀附他,來報復江氏。
江晚的確不知道母親被害的真相。
但知道了裴時序的死同江氏有關。
一切的一切。
全都是因裴時序而起。
也都是為了裴時序。
他今日若是幫了揭穿江華容,恐怕便要頭也不回的離開,回去繼續守著裴時序的骨灰了。
還有父親,突然對江晚關有加,也是知道了吧?
他想做什麼?
讓不做妻妹,為他的弟妹?
江晚若是知道了,定然也是甘愿的罷。
好。
很好。
怒意瀕臨極點的時候,陸縉手一攥,卻笑了。
他從前覺得江氏心狠。
現在想想,們姐妹在這一點上倒是很像。
只不過一個是滿手鮮。
另一個,殺人不見。
但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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