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歡》第78章 抉擇

不愧是武將出, 不鳴則已,一出手,便直指要害。

鮮紅的吻痕引眼簾, 仿佛生生往裴時序雙眼上了一刀。

垂在側的手也瞬間攥

他緩緩抬頭, 對面的陸縉卻極其平靜。

好似只是在好心的幫江晚整理被襟里的發

江晚紅到了底。

手去擋:“不用。”

陸縉卻按住手腕, 不不慢地撥開:“你總是這樣心。”

又往耳后掛了掛,他冰涼的手的面頰, 引起陣陣栗。

后還有長公主,國公爺, 雖然和陸縉的關系已經人盡皆知,但當面暴出來, 江晚還是極為難堪。

手想阻止,再一低頭,看到被陸縉完全吞噬的影子, 忽然又意識到陸縉和高差。

陸縉比高上許多, 他站在后, 后面的人其實是看不到他做了什麼的。

江晚微微回頭, 只見長公主正著眉心, 什麼也沒覺察到, 終于松一口氣。

但今晚的陸縉, 給覺十分不對。

平靜如海面,底下卻好似有暗流在涌,仿佛雖是要掀起千層浪。

他必定還是氣的吧。

所以刻意當著哥哥的面這麼對

江晚夾在兩人之間, 眼神不知該往哪里放。

經過片刻冷靜,裴時序很快神又恢復如常, 只是臉仍是有些病態的白。

“無妨, 過去都已過去, 錯了便錯了,一切該向前看,撥反正,回歸正軌。陸世子,你說是不是?”

“是該向前看。”陸縉抬眼,“所以,你又何必拘泥于過去的正軌,將錯就錯,又有何不可?”

兩人真正站在一起,陸縉比裴時序實則略高一點。

并不多。

但在近距離的對視中,陸縉微微垂眼,目淡淡的下來,增了一分

裴時序這還是頭一回正面對上這位傳說中芝蘭玉樹的兄長,他微微瞇了眼。

從前,他只以為陸縉如其他世家子一般,金玉其外,不料一上來他便給了他一個下馬威,而后,每一個字都用他的話來反駁他。

倒是有點意思。

裴時序點著下頜。

江華容那個蠢貨,便是他不做什麼,他們應當也不長久。

他其實,原本是不想正面對上他的,冤有頭,債有主,他要的是為母親討個公道,要陸驥痛徹心扉。

然陸驥最在意的就是長公主,在意國公府的面子,打蛇打七寸,不幸傷到了他們這對母子,也是難免。

如今,陸縉又要和他搶阿,那……他便不必手下留了。

裴時序角微微勾起:“世子說笑了,阿年紀尚小,尚不懂事,此次也是被江氏威,如今一切既已真相大白,自然不能再錯下去。這些日子,若是有冒犯之,我代道歉。”

“不懂事?”陸縉掀了掀眼簾,“你當真了解早已及笄,已經是做母親的年紀。再說,一個不懂事的人,能忍蟄伏三個月?你未免,太過小看。”

一句話直指兩個人。

江晚聽出了陸縉最后一句話的諷意,微微揪著擺。

裴時序角的笑意也淡下去:“倘若可以,我倒希像從前一樣無憂無慮,永遠長不大。”

“天行有道,萬皆如此,人也一樣,豈有停滯不前的道理?長一歲自有一歲的進益,百終有一疏,任何都不能永遠躲在旁人后,總要長大。”陸縉沉聲。

裴時序微微笑:“世子言之有理。不過,說到底,這一切還是我的錯,若不是我半年前識人不清,被人所害,攪了一切,阿也不必委屈至此。”

這話直指江華容,為陸縉的妻子,不守婦道,才導致這一切。

陸縉并不怒,反淡聲道:“的確是識人不清,若是往前追究,一切早在二十年前便錯了。”

這話又直指裴絮,若非裴絮,也不會釀今日的局面。

裴時序被到了痛,聲音冷了三分:“那世子是不肯放手了?”

“事已至此,執迷于過去的,是你。”陸縉微抬下頜。

“我不過是拿回我的東西。”裴時序攥了江晚的手。

“拱手送人的,豈有討要的道理?”陸縉搭在江晚肩上的手也加重了三分力。

“送?”裴時序笑,“阿,今日本該是我們的婚期,你不是說過想去南疆,等婚后,我們便離開這里,到一個沒有旁人認識的地方。”

“你要跟他走嗎?”

陸縉只淡淡一句。

話題驟然轉到江晚上。

江晚一怔。

哥哥此刻不介意,但往后呢?何況,哥哥雖不是故意,但這三月為他付出了所有,最后,卻得知一切都是錯,那算什麼?心知不該怪他,但心里卻好似有了道無形的坎。

還有陸縉,如此騙他,他如今是真的不怪,愿意像從前一樣,還是為了一時之氣,拿與哥哥相爭?

他們好似都在乎

卻又都將架在火上烤。

江晚抿著,看著地上錯在一起的影子,耳邊一陣嗡鳴。

兩個人一言一語,攥著江晚的手卻越來越

江晚微微出了汗。

旁的人還是問。

,你想跟誰走?

跟誰呢……

一個是自小青梅竹馬的哥哥。

一個是錯親了三個月的姐.夫。

他們都待極好,誰都不想傷。

可他們又偏偏立場對立。

江晚頂著兩人的注視,想張口,眼前卻猛地一黑。

“阿!”

裴時序趕手去扶江晚的肩。

陸縉卻快他一步,一把直接攬住了江晚的腰。

“松手。”陸縉眉眼極冷。

救人要,裴時序看他一眼,到底還是緩緩松了開。

接著,陸縉立即將人抱了起來。

“快傳大夫!”長公主也站了起來。

幸好壽春堂本就有大夫,胡大夫聞言立即趕了過來。

江晚這幾日因在服凈空的藥,本就在低燒,加之今日橫生波折,又陷兩個人的糾紛中,難免有些不適。

胡大夫診脈過后也只說虛,需要休息,不可刺激。

既如此,今日只能作罷。

陸驥看著兩個兒子,折中道:“婚姻大事,當由父母之命妁之言,我看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長公主心緒亦是復雜。

丫頭的確是被,可此事也有私心,且的未婚夫還是裴絮的兒子。

更別提的出,只是一個庶

經過了江華容,長公主其實并不愿再低娶。

丫頭之前也因救了陸宛傷了,本心還是好的。

糾結之下,也不知該不該要這個兒媳。

長公主難得同陸驥說了一樣的話:“今日實在不早了,丫頭不是還病著?我看今日還是讓先留在水云間休息吧。”

忠勇伯本是想將江晚帶回去,但江晚如今子不好,他便聽了長公主的意思,將人留在了府里,獨自回去。

今晚的一切畢竟是因為裴時序而起,如今國公府一團,他自然也不合適留下來,陸驥便仍是讓人安排他暫時住在當年的院子里,又面帶愧,添了一眾仆婦和守衛。

裴時序目的已達大半,如今,他想要的只有江晚

且他還需與紅蓮教的人聯系,本來也沒打算住在府里。

于是他答應下來,連仆婦也沒要,只淡淡地道:“不必了。”

陸驥聞言愈發愧疚。

裴時序卻只扯了下角。

等所有人散盡,已經是深夜。

陸驥見平剛剛同他說了一樣的話,以為是回心轉意了。

然回了立雪堂時,嬤嬤卻很客氣的說長公主已經歇下了,陸驥又生生停了步。

從前,他每每同平吵架時,便會這樣趕他去偏房。

但這回,陸驥看著那黑漆漆的屋子,卻明白,這回恐怕不止是簡單的吵架了。

只要二郎的事了,恐怕,是當真要同他和離。

這一晚,陸驥難眠。

一墻之隔,長公主亦是睜眼到天明。

***

水云間

江晚昏過去后,便被陸縉送到了水云間休息。

然送完人后,陸縉卻沒走,只是站在窗邊,不知在想什麼。

如今他們的關系已然暴,晴翠也不敢攔,只當做沒看見。

只是端著水來來去去的時候,偶爾看見窗邊的陸縉,眼神趕低下去,莫名覺得這位世子氣息有些冷。

天本就不早了,陸縉這一站,便到了平明。

這一晚,江晚睡的亦是不安穩。

昏昏沉沉的一覺,江晚再睜眼時,忽然不知今夕何夕,只見窗邊有道黑影。

影沉沉的。

江晚眉心,遲疑地看過去:“你……”

“是我。”片刻后,陸縉緩緩轉頭,“看見是我,你很失?”

他聲音平靜,但相比從前,多了分冷漠。

江晚搖頭:“不是。”

陸縉辨別了一下的神,眼神淡漠,似乎也覺得無所謂了,直接轉了

“我幫你大夫。”

“你不生氣嗎?”江晚忽然問。

“氣什麼?”陸縉淡聲,近乎冷淡。

“對不住,哥哥的事,是我瞞了你。”江晚跟他道歉。

陸縉淡淡嗯了一聲,沒什麼多余的緒,反問:“嗎?我讓人幫你倒水。”

“什麼?”江晚抬頭。

“君山銀針,還是顧渚紫筍?”陸縉問道。

江晚一頓,滿腹的話忽然說不出口。

預想過很多次和陸縉坦白之后的場景,唯獨沒料到他會這麼平靜,平靜的好似了陌生人。

甚至對他道歉,好似還不如喝什麼茶重要。

那些耳鬢廝磨,抵|死糾纏仿佛都了一場夢。

那些哄著,抱著的溫存完全不復存在。

但這才是陸縉。

這才該是陸縉。

剛進府時,他對就是這樣的態度。

客氣,卻疏離。

仿佛一切都只出于他的教養,一切都放下了,再沒半分私

江晚不知為何,忽然心口一

可若是如此,他昨晚又為何要留下

“沒想好?”陸縉看一眼,“那就君山銀針。”

“等等。”在他即將轉的那一刻,江晚還是出聲:“你昨晚,為何要留我?”

陸縉腳步頓住,聲音簡略:“我說過,我不納妾。”

“……什麼?”

“你已是我的人了。”陸縉聲音仍是淡淡的。

江晚一怔,將這兩句話仔細品了品。

與他有了夫妻之實,必須進府。

但因為裴絮的緣故,陸縉又不愿納妾。

所以,盡管份不夠,盡管騙了他,他還是會娶

兩句話,將私撇的干干凈凈。

江晚明白了,他的原意應當是,現在已經不配做他的妻,他娶只是出于責任和教養罷了。

難怪,他今日對如此關心,又如此冷淡。

相敬如賓,大抵便是這個意思。

若是嫁與他,往后余生都應當是這樣。

可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是騙了他,利用他。

應當的。

他如此對待,已經是仁至義盡。

江晚閉了閉眼,又躺下去,背過了:“不用了,我不。”

“大夫說你缺水。”

陸縉不疾不徐替倒了一杯,遞了過去。

江晚卻不接,只說:“我困了。”

“喝完再睡。”

陸縉沉聲,抬著一只手,大有不拿便不收的意思。

江晚,他便當真不撤。

僵持了三息,江晚忽然很煩躁。

“我說了,我不!”

江晚終于還是翻了

原本是想將杯子推開的。

一不留神卻扯到了陸縉腕上的手串。

本就不結實的手串線一斷,嘩啦一聲,碧璽和硨磲滾了滿地。

又像他們的這三月,不結實的像場夢,終究還是斷了。

杯子里的水也濺了出去,潑了一地。

“對不住,我不是有意……”江晚看著滿地的珠子,下意識想去撿。

陸縉語氣卻很尋常,看也未多看一眼:“不用撿。不過是無關要的東西。”

他拂了拂被茶水濺擺,轉出去。

“我換服,你好好休息。”

說罷,他頭也不回的離開。

江晚看著一地的狼藉,仿佛看到了自己七八糟的人生。

想開口住他,又不知該說什麼,于是只是垂著頭坐著。

怔忡了一會兒,江晚還是起了,去撿地上的珠子。

這手串上的珠子原本一共十顆,榻邊,桌角……一粒一粒的去撿,撿到最后,卻仍是差了一顆。

晴翠端著水進來的時候,看見江晚,正跪在榻邊找東西,趕湊上去:“娘子,我來找,天這般冷,您別下地了!”

“不用,我自己來。”江晚拂開的手,蹙著眉心,“怎麼會沒有?不應當的……”

“娘子,不過一個手串而已,不值得。”晴翠按住了的肩。

“不是的。”江晚卻推開了晴翠,想解釋,又覺得無人能懂。

這何止是手串,這分明是

其實,并沒有完全利用陸縉的意思。

昨日是真的想將一切都放下了。

是真的想和他從頭開始 。

所以不想瞞他。

沒料到哥哥會活著回來。

更沒料到哥哥和他的關系。

不知會傷他至深。

江晚抱著膝,忽然覺深深的無力,又說不住的悶沉。

不管如何,該跟他解釋的。

可他還愿見麼?

江晚看了眼窗外,又收回了眼神,埋著頭繼續找:“你不用管。”

晴翠勸不,只好也跟著找起來。

無論如何找,還是差了一顆。

這時,從外面進來一個人,手中恰好握著一個滾落的珠子,晴翠趕提醒江晚

“找到了娘子,您快起來!”

江晚緩緩抬頭,正看見一片玄裾。

大約是陸縉更完回來了。

江晚眼神一怔,沒去拿那珠子,反倒扯住了他的角,埋在心里的話終于開了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是真的想將他放下了,也是真的想跟你重新開始,我不知道,真的不知會弄這樣……”

一張口,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然被攥住的人仿佛無于衷,只一

他大約還是怪吧。

江晚莫名哭的更兇。

許久之后,頭頂上終于有了反應,聲音卻是啞的。

“阿,是我。”

江晚猛然抬頭,這才發現這回進來的人不是陸縉,而是裴時序。

竟然是他。

江晚僵住。

裴時序目亦是停在了的眼睫上。

他握著手中的那顆珠子,手心一點點收的幾乎要那顆碧璽攥

他可以不在乎清白,也不在意陸縉的挑釁,因為他知道阿一定會等他。

往后余生,他們還有大把的時間。

只要還像從前一樣,這三月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他什麼都可以不在意。

可如今,一句話,讓他一敗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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