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蕓娘這才覺到了吹在自己上的風, 也聽到了耳邊緩緩流淌的水聲。

他們還活著？

蕓娘從裴安懷里掙起來，扭著脖子了一眼四周的蘆葦，一臉茫然, “郎君, 我們沒死？”

“嗯。”裴安松開后，又住的手，掌心傳來的溫熱溫, 比什麼都讓人放心, 聲道，“不會死。”

有他在，不會讓死。

可沒死，這又是在哪兒, 蕓娘掃了一圈，能看出底下原本應該是水，被他折斷了一片蘆葦, 鋪在水面上, 做了一張蘆葦草席，兩人坐在上面，雖是的, 屁下面卻沒有沾到水。

記得自己被沖下來, 水流很急, 極快地將往下|流卷去。

落水時太還未下山，如今卻滿天星辰，怕是已過了好幾個時辰, 也不知道在哪兒, 回頭問他, “郎君, 咱們這是被沖到了哪兒。”

被蕭鶯一推河中后，他立馬跳了下去，在幾丈外的水流才拉住了。

怕被再次沖散，用綁帶纏住了兩人的手，幾次將托出水面，一路跌撞，他慢慢地也失去了知覺，醒來時，便見攤在了自己懷里，沒了氣息。

適才他只顧著救人，什麼都沒去想。如今都活了下來，自然要想辦法出去，黃昏他砍倒這些蘆葦的時候，便察覺到了這一片蘆葦面積很寬，不到哪邊是岸。

雖也不清楚沖到了哪兒，但按照地勢和時辰算，“貨船已駛到了瀘州和江陵的中斷，是河流最為急的一段水路，支脈頗多，以此地貌來看，我們當是被沖到了哪個支流水岸。眼下天已黑，不宜貿然往前，先養好力，明日天亮，再去探路。”

也是，活下來了就好。

沒再看了，捂了一下脹痛的腹部，實在脹得厲害，沒忍住輕了一聲。

裴按神一，問，“怎麼了？”

“嚨疼，肚子也疼。”抬頭看向他皺著眉，“郎君，適才是不是從我肚子里了很多水出來？”記得喝了好多水，肚子脹起來，肯定很難看。

“不多。”他借著星，打探著的臉，已沒之前那般白得嚇人，松了一口氣，扶著的肩膀，將按在自己上，讓繼續躺在懷里，手掌落在的腹部上，緩緩地替著，“你剛醒，不宜多費神，歇息一會兒。”

他的力道不大，在心口，暖暖的，也漸漸地從劫后余生中冷靜了下來。

再仰頭盯著他的臉，一安穩由心而發，有他在，完全不用擔心，即便如今睡在這蘆葦叢里，未來未知，也覺得安心。

蕓娘突然想起他剛才臉很差，手輕拉了一下他袖，湊著脖子端詳起了他，“郎君，你沒事嗎。”

河水無，沖了這麼幾個時辰，他定也吃了不苦頭。

裴安低頭，星辰的落在眸子里，璀璨生輝，一雙眼睛在夜下靈氣人，讓人瞧了不覺也跟著燃起了希。

兩人的境，彷佛也沒有那麼落魄和凄慘了，他按著腹部的手掌，微微頓了頓，安道，“沒事。”

蕓娘也瞧出來了，這會子他的臉比適才好了很多，沒那麼嚇人了。

放心地躺了下去，剛從鬼門關爬回來，好不容易撿回來了一條命，如獲重生，哪里還睡得著。

著浩瀚的蒼穹，難得見到這樣干凈的夜空，想起了那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星河。”

船上沒看到這樣的景，如今躺在這蘆葦從里，倒是見著了，想來老天也是憐憫他們下場凄慘，給了他們這樣一片好看的星空。

曾經聽母親說過，天上的星星都有名字。

七星北斗，牛郎織，紫薇......

兒時還小，母親教給后，也記不住，長大后再想看，卻被關在院子里，抬起頭來，就掌大的地方，又能瞧見什麼。

既然撞上了，有個現的先生在旁，請教道，“郎君，你會認星星嗎？”

裴安狀元出，時常出門在外以星宿辨別方向，自然認得，“想知道那顆。”

一顆也不認識，只覺得麻麻一片，隨手指了一顆亮一點的，“那顆有名字嗎。”

問完，他便握住的手，掰開的食指，抬起來，挪到了最底下的一顆星星上，緩緩地道，“搖”，說完又帶著慢慢地往上移，“開、玉衡、天權、天璣、天璇，天樞。”

他帶著的手指，描繪出了一條曲折的線，最后停在了最上方的一顆星星上，低頭看，“這就是北斗七星。”

“古書上早有記載，斗柄東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

他緩緩地移著的手指，重新回到了最初的那顆星星上，告訴，“你看，如今是夏季，斗柄在這，這兒是東，中間圍起來的那顆星，北斗星，只要天晴，一般它都在。”

夜下，他的聲音很低，很清，還帶了一被水泡過后的沙啞，伴著清涼微風，徐徐地落在耳畔，格外地好聽。

心念一，緩緩地轉回了頭。

夜幕下他的臉朦了一層黑紗，結輕輕震，還在握住的手，低聲道，“南，西，北......”

有風佛過耳畔，撥了心弦。

彷佛聽到了春季里冰雪融化的潺潺之聲，聞到了夏季里的月季丁香，神智似乎飄了起來。

夏夜下，風卷起蘆葦，波浪起伏，滿天星辰墜落，周遭一切都模糊了起來，唯有眼中的這張臉清晰無比。

太過于安靜，他察覺到的目，低頭看，見目如癡，輕聲一笑，“怎麼，不聽了？”

不知為何，鼻尖一酸，搖頭往他懷里依靠而去，聲音，“還想聽，夫君再多告訴我一些。”

“好。”他抬頭巡視了一圈后，仰頭看向天頂，再次抬起的手，“看到旁邊的四顆小星星了沒，連起來形狀如同織布的梭子，因此名喚織星。”他繼續牽著的手，劃過了一條銀河，指向了東南方的一顆亮星，“這是牛郎星。”

聽母親說過，牛郎與織星，隔河相，永世都不能相見。

他們不一樣，他們會永遠在一起，無論他到哪兒，都要跟著他，陪著他。

他還再說，不想聽了，轉抱住他，喚他，“夫君。”

裴安:“嗯？”

“嫁給你，真好。”

裴安一愣，垂下頭，翻了個，地抱住他的腰，“以后，郎君都有我陪著，誰要敢欺負郎君，我必讓他付出代價，后悔莫及。”

自己都顧不好，卻開始心疼上了，不過，能得此一句心的承諾，足矣。

他要走的路太危險，又豈能舍得將拉進來。

國公府五條人命，他的母親所承的一切，他都會一一討回來，若非這一場意外，此時他應該在回臨安的路上。

即便是傾盡所有，他也要將趙濤碎尸萬段。

心頭的恨意和悔意一升起來，他眼中再無半點和，仇恨攪著他的理智，心口越來越痛，直到懷里的輕輕搖了搖他，“郎君？”

細細的聲音傳來，口疼痛終于化去了一些，他一把將摟進了懷里，啞聲道，“好，我等夫人罩著。”

—

天為被，地為席，兩人在蘆葦草上，度過了第一個夜晚。

第二日太升起，線照進眼睛蕓娘才醒，昨夜瞧不見，如今終于看清了這一片地勢。

什麼也沒有，只有一無際的蘆葦。

幸虧昨夜的一場星空，不然此時兩人連方向都不清，可即便是知道方向，要走完這一片蘆葦，恐怕也沒那麼簡單。

蘆葦底下全是水，長得茂的地方，蘆葦有兩人高，且太一曬，蘆葦草里，蒸出了一熱氣，又悶又。

兩人從船上掉下來，上什麼都沒帶，半點干糧都沒。今日要是走不出去，沒有東西補充力，更沒勁往下走。

心中有數，但面上并沒有流出來。

那麼大的河水，沒將他們淹死，如今活了下來，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看到了不遠正探路的裴安，將擺卷起來，打了一個結，再撈起蘆葦底下的一塊石頭，將他纏在手腕上的那條布緞砸了兩截，把兩邊袖口也挽了起來，走下蘆葦床席，踩進了水里，朝著裴安走去。

“郎君，這兒的水淺。”

裴安聽到聲音回頭，“小心點。”

周圍他都看過了，這屬這一塊水域比較干凈，待到了跟前，他手拉過來，“前面什麼狀況，還不清楚，你先喝一點。”

昨兒險些沒撐死，如今又要自己來找灌了。

腹部還在作痛，蕓娘輕皺了一下眉，不太愿意，他看了一眼，手了一下后腦勺，哄道，“乖，聽話，喝點。”

長這麼大，蕓娘還沒被哄過，多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忍不住心中竊喜，紅著耳朵，匆匆地應了一聲，“嗯。”忙彎用手捧起水，送到邊。

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怕往下走，沒了水，到候只會更難熬，忍著惡心，盡量撐了一肚子。

水喝足了，趁太不太，兩人趕出發，一路往北。

雖不知道深的這條支流在南面還是北面，但南是洪州，離江陵遠，往北邊有鄂州，離江陵近，往北邊還能賭一把。

裴安扯了一把蘆葦桿，做了一長，走在前佛開草叢開路，蕓娘拉著他袖，跟在后。

早上還好，等日頭升上正空，蘆葦叢里慢慢地冒出一熱氣，越往前走，越熱，開始有蚊蟲繞著二人飛來飛去。

好在穿的都是布，裴安從上撕下了一塊布緞，兩人捂住了臉，只出一雙眼睛。

蚊蟲太多，沒法歇息，只能一直往前，蕓娘也折了幾蘆葦在手里，邊走邊扇打。

大半日過去，還是什麼也看不到，蘆葦叢里除了蚊蟲以外，沒有任何生，一條魚蝦也沒看到。

上頓兩人還是昨日上船后，吃了一些瓜果，如今過了一個晚上，又過了大半日，蕓娘早就腸轆轆，只覺肚子里空空如也，眼前時不時地冒出幾樣食來。

他突然想起了程娘子那日烤的兔，當時覺得太飽，如今回想起來，只咽口水。

腳步慢慢地沉重了起來，著氣道，“郎君，等出去后，咱們開一家酒館吧，請程娘子來做主廚，專烤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