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山海行第505章，南蠻咒裴旻道：「這就要看第二幅圖了。」

江朔一驚，拿起銅鏡來翻過來覆過去看了數遍，疑道：「還有第二幅圖？」

裴旻一手道：「拿來。」

他聲調不高，話語中卻自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江朔不自覺地就想起，獨孤湘一拉江朔的袖子，低聲道：「朔哥，此不能輕易出手。」

江朔立時醒悟，雖然聽起來盟一直對自己照拂有加，但終究只是裴旻的一面之詞，若只是他騙取自己信任的手段呢？江朔已不是初出茅廬時的那個年了，從他隨李白離開南陵，至今已是第五個年頭了，他再懷有赤子之心，也已經知道江湖邪惡，人心難測的道理了。

江朔緩緩地坐了回來，將銅鏡放回懷中，對裴旻道：「裴大將軍，朔兒想冒昧問一句，你們找李建王孫的目的是什麼？和安西都護府又有什麼關係？」

江朔忽然將銅鏡收起來，裴旻倒也不惱，道：「溯之，我告訴過你了，我們要換人，不利於天下均勢的，我們都要換掉……」

獨孤湘道：「你們想換聖天子？」

江朔也道：「雖然天寶以來，聖人有些顢頇，但也是了人蒙蔽，不若換掉相李林甫！」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思維方式居然這麼快就和盟一樣了，想到此，江朔心中不一。

裴旻笑道：「就算李太白真是建的苗裔，溯之，你覺得誰會認可他做皇帝？」

江朔自嘲地笑著搖了搖頭，他和獨孤湘想得太簡單了，就算有十十的證據證明李白就是李建的苗裔，大唐也不過就是多了一個皇叔而已，玄武門之變已經是兩個甲子之前的事了，就算當年太宗李世民有些得位不正，也毫不影響他後來為一代明君的，之後這一枝更傳承了三代帝王，法統早已堅若磐石，大唐臣民誰人又會認一個一百多年的廢太子的苗裔呢？

裴旻道：「當年的定襄道大總管裴行儉便是吾祖，他之所以去尋找建的後代，那是因為當時武后已經開始暗中戕害李唐皇室，之後皇登基更是不斷屠戮李唐皇室，王方翼、泥師等人鍥而不捨地尋找建後裔，也是防備萬一李唐皇室被屠戮殆盡，還能保留一點脈。可是等泥師帶著李客回到長安的時候，已發生了神龍政變，大政歸還到李唐皇室手中了。」

江朔道：「是了，這和井真誠所言相若，當年泥師、金思蘭包括李邕對建苗裔之事隻字未提，也是因為皇權已經重新回到李唐手中，這時再提建苗裔反而了為之道了。」

裴旻道：「建苗裔只是一枚閑子，只有想要為禍天下之人才會想要這一步棋。」

江朔道：「不錯，安祿山不就一直想要派人找到所謂建王孫，搞出點子來麼？」

裴旻道：「所以我們要給他把這個王孫送過去。」

江朔一愣道：「裴大將軍，我聽錯了吧？如果鏡中藏有建王孫的確切下落，給安祿山，他不正好可以用來造反麼？」

李珠兒道：「溯之，巨子就是要促他造反，安祿山素有反志，別看此人對聖人一味的諂，其實是個頗有韜略之人，若再給他十年時間，此消彼長為禍必大，若讓他早些造反，反倒好對付。」

獨孤湘道：「珠兒姊姊，恐怕你這是假公濟私吧？契丹人最恨安祿山，你自然希他死得越早越好。」

李珠兒不諱言地道：「若除安祿山，對於契丹當然也是好事。」

江朔道：「可是……造反畢竟令生靈塗炭，大唐承平日久，中原更是久未起刀兵了，萬一弄巧拙……」

裴旻道：「所以我們還需要替大唐準備好平叛之人。」

江朔一愣，這怎麼準備？

裴旻道：「大唐兵皆在北，無非東西兩軍，東軍造反，能平叛的只有西軍，王忠嗣已佩四鎮將印，需要我們安排的就只有安西都護府了，安西四鎮副使高仙芝出生高句麗軍戶，酷濫好戰，若他做了安西節度使，必定西出蔥嶺、南下大小律，兵鋒西移越打越遠，反而對大唐不利，不若夫蒙靈察安守四鎮為上。」

獨孤湘冷笑一聲道：「我可越聽越糊塗糊塗了，盟到底是要幫誰？方才還說要保全吐蕃、襄助大食，怎麼現在又要幫助大唐。」

裴旻哈哈大笑道：「誰弱幫誰，誰強我們打誰，盟要做的是維持天下均勢。」

他一指若瑟的前道：「景教信奉「十字形」，我們盟卻信奉「三邊形」。」

江朔想起帷幕上畫的那個三角形，在裴旻後的黑幕布上亦畫了這個形狀，只聽裴旻道：「此三邊形三邊相等、三角也相等，稱為『三尺』，只有三尺之形，才是世上最穩定的形狀，世上紛爭多起於雙雄，若是三強，則互相牽制反而不易衝突。」

獨孤湘忍不住道：「後漢三國不就是三強，結果互相攻伐，百姓不是苦更甚？」m.

裴旻道：「這恰恰是因為三國不是『三尺』，並非三強並立，魏國無論是土地錢糧，還是人口兵力都穿過吳蜀之和，如何能均勢？所以盟便是要替這天下維持均勢，東面是范、渤海、契丹的均勢，西面是大唐、吐蕃、大食的均勢。」

獨孤湘低聲道：「朔哥，我看裴將軍有些魔怔了，均勢哪裏是這麼容易達的？我看懷仁可汗一代雄主，就沒人能和他制衡。」

這句話卻被涅禮聽了去，他笑道：「小妮子說的不錯，這不是契丹游騎已經進朔漠了麼？」

骨力裴羅聽了眉一揚道：「大夷離堇，你這話什麼意思？」

程千里笑道：「涅禮的意思是，汗王你不守規矩，做事挾私，盟助你滅了突厥，你卻趁勢做大，一統朔漠后，又向聯絡安祿山和大食人，覬覦大唐領土，今春以來，回紇騎兵在三降城外集結，所為何來？你救出你阿兄那是天經地義，但你讓伏帝難收攏在河西、隴右的回紇人又是意何為？」

骨力裴羅亦笑道：「回紇一統朔漠，可是我加盟的條件，巨子不會說了不算吧？」

裴旻點頭道：「當然算數，突厥殘暴，除了突厥有利於北地安寧。」

骨力裴羅道：「至於陳兵漠南，那也是為了幫大唐防備吐蕃軍隊麼。」

裴旻從懷中掏出兩個信札道：「汗王，你子磨延啜和阿兄伏帝難可已經把你的部署和盤托出了。」

骨力裴羅不低聲咒罵了一聲，他知道這是盟最常用的手段，許之以利，伏帝難未必會出賣自己，對於兒子磨延啜，他可就不這麼有信心了。

他忽然飛而起，雙手爪向著對面的涅禮抓去，喝罵道：「契丹狗爛嚼舌，看我撕了你的！」

江朔知道涅禮並不以拳腳功夫見長，他的功夫比之骨力裴羅可差太遠了。

李珠兒卻早有準備，錯掌迎了上去，右手一晃，左手向骨力裴羅的面門擊去，於此同時程千里和若瑟也撲了上去，只有葉歸真笑嘻嘻地坐著看戲，沒有起。

骨力裴羅搶攻涅禮只是虛晃一招，他人在空中，忽然急轉形，真如鶻鷹一般在空中劃過一道大圓弧，右手已經抓向程千里的天靈蓋。

程千里用的是長柄斧頭，骨力裴羅這一下變向非常突然，大大出乎程千里的意料之外，被骨力裴羅近，手中的大斧子非但起不到作用，更會為遲滯自己形的累贅。

程千里見機極快，他自忖不是骨力裴羅的對手，立刻撒手扔斧，就地連滾避了開去，骨力裴羅沒料到程千里這麼沒骨氣，居然連滾帶爬地躲避自己的鶻爪，這一愣神的功夫，可就被包圍了。東有李珠兒，西有若瑟，坐在中央的裴旻在他的北邊，這三面骨力裴羅自然都不想去，立刻飛向南彈出，雙手一分，撕開帷幕，就要逃跑。

帷幕被骨力裴羅撕了一道大口子，見外面有一黑袍人正迎著他的面沖了過來。

骨力裴羅逃跑心切，大手一揮，想要把那個黑武士隨手擊斃，不料那人一矮，骨力裴羅一掌走空，那人仍十分靈活，食指一指骨力裴羅，骨力裴羅發出一聲驚，右腳足尖點地立刻彈起，改前沖為後躍，極力閃避那人的指。

回紇功夫不同於中原漢人，沒有練炁之法，拳腳功夫比之中原頂尖武者只能說是稀鬆平常，但回紇輕功倒是自一派，十分了得。

眼看骨力裴羅這急中生智地躍便要逃對方的襲，那人卻如一道殘影，向前飛踏幾步，居然毫不慢，骨力裴羅大吃一驚，換左腳再次點地，想要再變向逃。

那人的手指看來距離骨力裴羅仍有數尺，顯然不可能中他的，骨力裴羅卻忽然痛苦地低吼一聲，彷彿被利矛刺中了一般，向下急墜，「窟通」摔在地上。

這時骨力裴羅也顧不得大宗師的風範了，甫一落地，立刻就勢地出，繞過了衝進來的黑袍人，向外飛奔而去。那人一愣，舉著手指頭居然面不可思議的表。

然而骨力裴羅才道帷幕上那個撕開的大口子前，忽然又閃出一人，此人和先前那人長得頗為相似，都十分矮壯，此人亦是單手虛空一指，骨力裴羅如被利箭抵著腦門子出，這次連都沒一聲，便仰面直地倒在了地上。

獨孤湘一把扯住江朔的袖子，直往他後躲，口中害怕道：「這兩個南蠻降頭師把汗王給咒死啦！」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