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早春將至的日子逐漸回暖，庭院前的樹枝都開始出了綠芽。

沁梅院中，奚蕊著了湘慵懶地倚靠在梨木鐫花椅上淋沐初。

及腰的墨長發隨意挽了個髻，斜了支玉簪將落不落，卷長的睫留下剪影，未施黛的面容依舊瀲滟生輝，宛若沉眠的蒼靈未染凡塵。

前幾天依舊沒有江予沐的消息，遞去侯府的信也沒能得到回應，直到今日春月才回了信來。

原是隨婆母去寒山寺祈福了數日，聽沒事奚蕊便也放下了心，看著外面的天都藍了許多。

“小姐，四小姐來了。”

奚蕊眼睫著睜開，單手支起子，滿眼迷茫。

八百年沒見這人來過的院子，今兒個倒是稀奇。

“五妹妹。”奚靈扭扭地踏進院門，目便是一副沐的景，發梢頭暈染著朦朧的影，霧鬟云鬢。

手指收攏，咬了咬，雖然十分不愿意承認，但這五妹妹確實生得很。

如果也能這般好看，不，就算只有一半也好，寂之哥是不是就會多看自己一眼？

“四姐姐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奚蕊示意文茵再搬了把梨木椅，輕笑著問道。

“你......可以教我怎麼用胭脂嗎？”

上次宴會回府后月姨娘看到了那副模樣差點沒暈過去，是以，終于明白了自己打扮有多嚇人。

想著自己先前老是以此暗諷于奚蕊，奚靈頗有些難為。

奚蕊撲哧一笑，剛想嗤兩句，話到邊又咽了回去。

約莫是為了表哥吧，想到那日悠銘坊一別，奚蕊的笑意漸淡，再看向奚靈時竟有些愧疚。

怎麼說呢？有時候雖很不喜這個姐姐，但也有時候覺得沒那麼討厭。

——畢竟時奚靈扔胭脂，也拆過奚靈的長。

彼此彼此吧。

思及此，奚蕊坐直了子，難得正道:“當然可以。”

奚靈眼前一亮。

“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這個月的月錢得分我一半。”

“？？”奚靈差點當場氣笑，就知道這人沒那麼好心。

奚蕊清了清嗓子，斜睨一眼，十分理直氣壯:“我的胭脂可都是中又，貴著呢！”

“我自己帶！”

“就你那劣質貨？等著爛臉吧你！”

“......”

*

奚蕊還是很樂意有人給練練手的，剛好這時節桃花也開了，還想做些桃花胭脂。

“這是什麼？”奚靈好奇地擺弄的妝奩，看到了一些金燦燦的東西。

“哎，別用手！”奚蕊眼疾手快奪了過來，“這花鈿，我用彩紙制的，可剪各種形狀于兩鬢或額間，琉璃閣中的花鈿都是金箔、綢所制，不過我們家窮，沒這個條件。”

奚靈似懂非懂道:“你這麼會做這些？”

記得方才看得一盒梅花胭脂也是自己做的。

奚蕊得意哼笑:“那當然。”

奚靈突然想到了什麼，眉頭一皺:“你自己做的應當不貴才是，為何還要我一半月銀？”

奚蕊理所當然:“手藝無價。”

“......”

算了。

經過一番擺弄，奚靈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都快要不認識了。

雖不理解但大為震撼。

“這......？”

改頭換面了屬于是。

奚蕊十分滿意震驚的神，其實奚靈模樣生得并不差，甚至因著學些拳腳頗有些其他貴所沒有的英氣。

因此稍加打扮便可煥然一新。

垂眸，忽地看到了奚靈纏了幾紗布的手指，疑道:“你手怎麼了？”

奚靈聞言臉一垮，嘆:“被我娘著繡嫁，連朵花都沒繡完。”

先前因著奚蕊的婚事一直耽擱著沒有為尋人家，這幾日爹爹還沒為奚蕊尋到婆家，可的年紀卻也是不能再等了。

奚蕊瞬間了然，頗有些幸災樂禍。

現在倒是還不用著急什麼嫁。

“你可好好繡吧，我——”

“小姐，小姐，宮里......宮里來了人，快......快出去接旨！”阿綾氣吁吁地從前廳跑來打斷了后面還未說完的話。

來不及思索，奚蕊糊里糊涂地走到了正廳。

烏泱泱的護旨侍從排列在廳前，來時便見爹爹、月姨娘甚至皆跪在了前方。

“圣旨到——”史總管的嗓音尖銳，驚得奚蕊一陣頭皮發麻。

后的奚靈見狀立馬扯了把愣神的奚蕊，二人同跪在側，額頭抵著手背以聽圣命。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大理寺卿之奚蕊，恭謹端敏，嫻淑大方,明毓德,靜正垂儀，朕躬聞之甚悅，茲特以指婚輔國公祁朔，奚氏授一品誥命夫人，賜冊賜服，垂記章典，責有司擇吉日完婚，欽此。*”

“五姑娘，接旨吧。”明黃的圣旨被總管卷起呈上，他笑得滿臉褶子。

奚蕊恍若大夢初醒，雙手舉起，聲音巍:“......臣接旨。”

“德總管請笑納。”奚邊的嬤嬤反應最快，連忙上前遞了打賞，見此總管臉上褶皺更甚，好聽的話信手拈來。

“五姑娘真是守得云開見月明，此等意深重陛下與太皇太后皆是看在眼里，如今又得一品誥命，往后的路可亮堂著呢！”

......

送走了宮中來人，奚蕊握著那卷圣旨只覺得有千斤之重。

能得陛下賜婚乃極大恩賜，其中分量不言而喻，且賜婚對象還是如此位高權重的輔國公，這件婚事對任何一戶朝廷員來說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大喜事。

可此時的奚府卻蒙了層云。

嘭——

“老爺！”

側首的桌凳被奚廣平猛地踹翻，他口大肆起伏，額角青筋暴起，瞋目切齒，手臂抬起指著奚蕊，指尖得厲害。

“你——”

終究還是惹上了皇親國戚！

奚蕊雙臂抱著圣旨，被這番靜駭得猛退一步，眼底瞬間起了氤氳水汽。

“爹爹......”

撞見那含淚水眸，奚廣平的怒火瞬間像是被盆水澆下，口悶氣不得出，只能來回踱步。

奚見狀哎喲一聲趕掏出帕子過去給奚蕊拭淚，轉過臉來滿臉不認同:“蕊蕊嫁去便是輔國公夫人，大史上還從未有過如此年的一品誥命，這是多大的福分？”

月姨娘給奚廣平順著氣，試探寬道:“老爺，娘說的沒錯，誥命加蕊兒此后定是順遂。”

奚廣平怒哼:“德不配位，必有災殃！*這輔國公夫人哪有那麼好當？老夫去請陛下收回命——”

說罷他便往外走，眾人大駭，奚在后面也沉了臉:“你給我回來！現在去便是抗旨不遵！你想要整個奚府到牽連嗎？！”

聞言奚廣平腳步微頓，奚拄著拐杖一步步行至他前。

“再者我奚府兒如何就做不了國公夫人，擔不了這一品誥命？”

“你若執意要走，便從老上踏過去！”

......

最終奚廣平怒極拂袖回房，奚蕊愣在原地一不。

奚看著心疼執手道:“知道你喜歡祁公爺，如今正得賜婚是好事一件，別管你爹那個楞木頭，盡管去嫁，若有朝一日有人敢欺負我們家蕊蕊，就是豁出這把老骨頭也要是要討個說法的！”

聞言心底一酸，眼眶瞬間紅了。

這種時候還這般護著......

奚蕊著圣旨的手掌攥，復雜的緒瘋狂織在心頭。

屬實自作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