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回來的路上買了兩袋炒栗子。

九郡主和小鈺已經吃過晚飯了，小鈺玩了一整天累得不行，這會兒已經蓋上被子老實睡下。

九郡主拿著一對江湖俠客的泥人坐在桌邊，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對著窗外看，對著門口看，末了裝模作樣地閉上一只眼，悄悄將兩個小泥人湊一塊兒親。

兩張臉還沒上，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

只敢在沒人的地方一把的九郡主嚇得一激靈，泥人摔到地上，男泥人的耳朵裂開，泥人滾進桌底。

做賊心虛的九郡主連忙將腳邊的男泥人踢進桌底，雙手背在后佯裝無事發生，卻抵不住滿臉通紅，眼神閃爍地看向門口。

年兩只手分別抱了兩袋炒栗子，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剛出爐的栗子，熱騰騰。

九郡主登時坐直，眼著他，聳聳鼻尖，已經能聞到炒栗子的香味。

年將兩袋炒栗子放到面前的桌上，沒在意的反常，懶洋洋道:“路上看見的炒栗子，吃不吃？”

栗子是現炒的，袋子外面都是熱乎乎的，九郡主剝開兩粒嘗了嘗，眼睛一亮。

“真的好吃！你不吃嗎？”

“給你買的。”年眉梢一揚，明示道，“我看見你買了一條魚。”

九郡主愣了下，納悶:“你不是去茶樓聽書了麼，怎麼還能看見我買魚？你長了四只眼睛嗎？”

從茶樓二層往下看，哪哪都是，想裝作看不見都難。

年單手撐在桌上，不答反問:“我好，你的魚呢？”

他特地買的栗子打算換的魚。

九郡主作一頓，默默將兩包炒栗子抱進懷里，試圖從凳子上起來。

年一手摁住肩膀，一手住裝栗子的紙袋，笑意溫和重復道:“魚呢？”

九郡主舍不得這兩袋炒栗子，抓著袋子不放，抬頭向他濃黑的雙眸，著頭皮道:“燉、燉魚湯了……”

“魚湯在哪？”

九郡主心虛地一晃眼:“魚湯喝了……”

年臉上浮現出“你敢吃獨食你死定了”的微笑，毫不客氣地走那兩袋香噴噴的炒栗子。

“我沒得吃，你也沒得吃。”年無道。

九郡主朝栗子出手試圖掙扎一下:“萬事好商量，好商量，栗子涼了就不好吃了嗚……”

雖然他對炒栗子沒興趣，但買都買了。

年思考片刻，吝嗇地放下一顆栗子，眼神涼涼:“那個小家伙有沒有喝過魚湯？”

他都沒有喝到的魚湯，絕不允許那小家伙喝一口。

九郡主眼神到飄，最后定格在他用來收買的栗子上，非常糾結，該不該說實話呢？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年放下一把栗子，神平靜:“喝了幾碗？”

“就一碗！”九郡主口而出。

年看出的小把戲:“一碗是你的量還是的量？”

九郡主呼嚕了一把桌子上的栗子，眼疾手快裝進兜里，生怕他又反悔，虛張聲勢道:“小、小孩子多喝點魚湯補補怎麼啦？小鈺被我拐下山，萬一將人送到阿娘那里時被瘦了，那我心里多過意不去呀？”

九郡主是個糙養的郡主，游途中吃什麼都不介意，可小孩子弱，若是一不留意吃的不好傷了留下病子，這是未來多年可能都養不好的。

年才不想聽解釋，別人怎麼樣跟他有什麼關系，冷哼一聲，抱起兩袋栗子轉就走。

九郡主心里一咯噔，沖著他的背影言又止。

年走到門邊停住，下一瞬腳步一轉，臉不愉地又走了回來，重重將兩袋栗子放到桌子上，微微傾盯著眼睛道:“起來，跟我走。”

九郡主眨眨眼:“這麼晚了要去哪？”

年兇道:“去買魚！”

買條魚而已，說得要去殺人一樣。

噗嗤。

九郡主沒忍住笑出一個音，年瞇起眼，正要將栗子收回去，九郡主連忙抓住他的手，跳起來道:“買買買，我們買兩條魚好吧？”

年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最后還是默許買了兩條魚，一條紅燒，一條清燉。

……

今晚月圓，月輝冽冽。

九郡主晚上躺在床上向窗外的月亮，心不在焉地想事，想著想著總是不自覺地想偏。

——去買魚！

九郡主再次笑出聲，為了不吵醒睡在隔壁的小鈺，只得扯起被子擋住臉，悶笑。

他生個氣怎麼也這麼可？比小鈺還可。

隔天九郡主醒得早，無所事事地聽外面的靜，聽見隔壁一對小人一大早就開始親親我我，也聽見樓下剛開始賣的吆喝聲，卻偏偏沒聽見對面的房間發出靜。

小鈺也睡醒了，迷迷糊糊鉆進九郡主懷里嘟囔要吃飯，九郡主帶小鈺洗漱之后去敲年的房門，喊他一起吃早飯，可不打算重蹈昨晚的覆轍。

“老大，起床啦，吃早飯啦！”

連續喊了好幾遍也沒人理，九郡主對著閉的房門一頭霧水。

他該不會大清早就出門了吧？

這麼想著的同時，一張紙片從門里推出來。

“包子，咸豆花。”

白紙黑字，無比清晰，筆跡干凈，筆鋒囂張，倒是與他的年氣息頗為相似。

年有起床氣，九郡主之前在邊關的城見識過，但他沒對發過脾氣，通常都是自己生悶氣，頂著一張沒睡醒的臉，能不吭聲就不吭聲，直到那子起床氣散去才恢復正常。

因此，每當九郡主喊他吃早飯時，他都會用紙條回話。

“知道啦，等我回來給你帶早飯。”

九郡主牽著小鈺去買早飯，街上人還不多，等倆吃得差不多時，這條街上的行人才陸陸續續多了起來。

九郡主去給年買包子和咸豆花，聽見幾個客人坐在里面閑聊。

“你們聽說了沒？那個說書老頭死啦，死在自己家里面了！”

“那老頭子不是自詡命大的很嗎？怎麼會突然死了？”

“聽說是被蟲子咬死的，死得可慘了，整張臉被啃得面目全非，連肚子里面……唉，也不知道是誰這麼殘忍。”

“如果真是被蟲子咬死，那肯定是那群人。”

“那群人？”

“就前段時間不是有一伙苗人假扮中原人到行兇作惡嗎？聽說到現在還沒抓到呢，就連武林盟都發布通緝要捉拿那幫歹毒的苗人了。”

“武林盟都出手了啊？”

“可不是麼，據說武林盟主最近出關，到時就是盟主親自手，誰不知道盟主和苗人有仇？若說這江湖誰最想徹底滅掉苗人，盟主必然榮登榜首。”

“那可太好了，早點把那些苗人抓到就能早點還咱們一個安穩，今天一大早就人心惶惶的。”

“要我說，苗人就該早點沒了，那種駭人的手段放到誰上誰得了？苗人還用小孩喂蠱呢。”

“連自己的小孩都不放過，這樣的人與畜生何異？”

“別說了，那邊就有個帶小孩的苗人。”

“那又怎麼樣？一個帶著拖油瓶的人而已，聽見又能拿我們怎麼樣？”

……

這是臨近邊關的城鎮，邊關百姓多數對西域那邊的人厭惡至極，西域那邊也同樣仇恨中原人。

編了苗族發辮、戴了特殊銀飾的九郡主淡淡看了他們一眼。

包子老板吆喝:“你的包子，拿好。”

小鈺手里拿著一串糖葫蘆，雖然聽不懂里面的人在說什麼，但聽見了“苗人”兩個字。

“姐姐，苗人是什麼呀？”

九郡主將包子和豆花裝進袋子里，沒在意其他人，懶洋洋道:“苗人就是專門給壞蛋背鍋的人。”

“背鍋又是什麼呀？”

“背鍋就是明明不是你做的壞事，別人卻理直氣壯說就是你做的壞事。”九郡主腦袋，“乖，我們小鈺以后才不會是那種是非不分的孩子，對不對？”

小鈺聽出來是在夸自己，當即高興地用力點頭:“對，小鈺是乖孩子！”

里面的幾個男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顯然聽出來九郡主是在嘲諷他們沒腦子，連個孩子都比不上，于是沒按捺住當場就和九郡主起了手。

半盞茶后，滿清爽的九郡主和幾個鼻青臉腫的大個男人一塊兒被兵押去衙門。

九郡主從衙門出來時已經快到中午了，小鈺早就得不行，委委屈屈地抱住的，仰頭看:“姐姐，壞蛋哥哥來找我們了呢。”

年在客棧一直沒等到九郡主的早飯，到里的蠱都開始鬧騰才慢吞吞穿上短靴出來找人。

他今天狀態不太好，臉蒼白，襯得那雙眼睛黑得愈發濃郁，出門前甚至都沒編辮子，只簡單束了個高馬尾。

年穿了套玄青底紋的窄袖領短，是中原男子行走江湖常穿的款式，從頭到腳只有發圈是銀的，整個人俊秀拔，乍一看本看不出來他來自苗疆。

跟他站在一起，反倒是胡裝扮一通方便躲避通緝的九郡主更像初來乍到的苗族。

九郡主看見他的第一反應是:“你臉怎麼這麼白，不會生病了吧？”

然后又哎呀了一聲:“我忘了讓人把早飯帶給你，包子和豆花肯定都涼了！”

從頭到尾都沒提起為何從衙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