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一時爽。

九郡主雙手托腮，雙目無神地盯著滿桌子的東西，陷自我懷疑。

為什麼一轉眼就買了這麼多東西？而且，為什麼要買兔耳朵帽子？是墻上掛著的那兩個斗篷不夠用嗎？

加上對面那個白的水囊，已經有三個水囊了，就因為那個白長得好看……長得好看了不起嗎？

還買了一堆茸茸的子，和款式過于，年毫不猶豫拒絕了的分。

送不出子的九郡主數了數，一共八雙子，都是冬天穿的。

正往腳上比劃尺寸合不合適。

小鈺很喜歡買的一雙兔兒鞋，正踩著兔鞋高高興興地到蹦跶，和屋子里的花草說話不夠表達的快樂，猶豫片刻，終究還是勇敢地往年眼皮子底下湊。

罕見的，年沒有像往常那樣嚇唬，反而垂眸瞧著鞋子上的四只兔耳朵，偏過頭，若有所思地瞥向拿著子正沉浸于悔恨之中的九郡主。

小鈺年紀雖然小，但看多了阿娘和阿爹的吵架，經常能在他們發火之前覺到“阿娘又要和阿爹吵架”，因此，很快就發現年對的兔兒鞋產生了興趣。

“壞蛋哥哥也想買兔兔鞋嘛？”小鈺悄悄看了眼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的九郡主，小聲問年。

年逛街的時候買了一袋炒花生，心不在焉地剝著，聞言也只是輕飄飄給了一點目，倒是沒有出任何不耐煩的表。

小鈺膽子大了點，努力爬到他邊的凳子上:“姐姐藏了一只兔兔帽，和小鈺的兔兔鞋一起買的。”

年往里拋了顆花生米，完全沒有因為是小孩子而給特殊關照，涼涼地用目虛點湊過來的距離，看似友善地笑道:“看來你是又忘了上次看見的東西，要不要再讓你看一次？”

想到在山上看見的年藏在后的那雙恐怖的手，小鈺頓時睜大眼。

年單手托腮，另一只手的指尖故意輕敲桌面，篤，篤，篤，有節奏地喚醒小孩子心的恐懼。

在某個瞬間，白皙手背驟然浮現一細微的凸起，皮之下有無骨的東西在涌。

悉的景象小鈺立即害怕地倒退一步，眼圈都紅了，鼓起勇氣帶著哭腔大喊:“我、我才不怕你！”

上這麼說，下一瞬卻委屈地朝屋子里的九郡主跑去求抱抱。

九郡主埋在一堆日用品中挑挑揀揀，扔掉這個心疼，扔掉那個也心疼，最后不得不下定決心再去買個更大的包袱，見小鈺又一副要哭的樣子，忍不住長脖子大聲問外面若無其事的年:“你又跟說什麼了？”

年剝著花生殼，頭也不抬:“沒什麼啊，就是稍微滿足了一下的心需求。”

“心需求？什麼心需求？”九郡主走出來，“不然你也滿足一下我的心需求吧。”

“想看我的蠱，我怎麼好藏著掖著？就好心讓看咯。”

年習慣想卷小辮子，卷住頭發才想起來他今日只束起長發，沒有閑心編辮子，不太舒適地收回手，耷拉眼皮懶散道:“你有什麼心需求，說來聽聽，說不定我真的可以滿足你。”

九郡主只當他說笑，想到他方才的話，隨口道:“要不你讓我看看你的蠱？”

“好啊。”

九郡主愣了下:“要沒看過的那種。”

年單手翻轉，玄青窄袖下的修長手指緩緩張開，掌心托起一只暗紅的蠱，蠱蟲拇指大小，與其他蠱蟲不同的是，這只蠱上有黑的花紋，正撅著屁一聳一聳地吃他的花生米。

“它竟然會吃花生米？”

九郡主很久沒見他拿出新的蠱蟲了，這些日子都只能和小易一塊兒玩，當下眼睛亮起，滿臉都寫著躍躍試。

“大餐前的開胃菜而已。”年姿態閑適，語氣更是輕描淡寫。

九郡主不知道它的大餐是什麼，以為和年之前的那些蠱差不多，喂點普通的大餅就行。

年百無聊賴想的卻是不能厚此薄彼，那個說書人專門留給老大吃獨食，老二老三鬧了他一整晚，否則他也不會因為兩顆栗子而被阿九看出他的不對勁。

“這是什麼蠱？好漂亮呀。”一無所知的九郡主越看越手，想。

年打了個哈欠:“食人蠱。”

九郡主手那只看起來相當漂亮的蠱，涼涼的，滿足道:“食人蠱？這麼漂亮的蠱，你騙我呢？”

“中原不是有句話越漂亮的東西越危險？”

年虛眸看向試圖反抗九郡主的食人蠱，眼神不咸不淡。

正要張大出尖利牙齒嚇唬人的食人蠱猛地一僵，仿佛被踩了尾的貓，驚得一下子弓起趴趴的。

九郡主自認沒見識，非常驚訝地“哇”了聲，眼底閃閃。

食人蠱更加僵，在年溫和的眸下緩緩起弱小的，不不愿地出禿禿的腦袋，假裝友好地蹭了蹭九郡主的手指。

九郡主見食人蠱對自己的并不反，甚至還肯親近，心大好，膽子稍大。

年說過，有些蠱討厭人類，不僅不愿意讓人，有時候脾氣大了還會咬人。

但九郡主從未遇見敢咬的蠱。

一定是因為人又心善。九郡主自信地想著，忍不住贊賞道:“你的蠱和你的人一樣，都非常有眼。”

年垂眸笑了聲，沒有否認。

“話說回來，其實越漂亮越危險這種話都是相對而言，也不是絕對的嘛。”九郡主用指腹輕輕食人蠱，沿著蠱的詭異花紋游，自豪道，“看，它就很溫順。”

食人蠱屈辱地蜷起來，在心中破口大罵懂個什麼蠱。

九郡主詫異:“咦？它起來了，像含草，它這樣也是在害嗎？”

不，它是在努力抑想要吃掉的。

年面不改點頭道:“對，它比較害。”

“哇，它好可啊，還會害。”九郡主忍不住再次了食人蠱，沒有察覺到腦袋上的易容蠱不開心地打了個滾。

食人蠱一點也不想被夸可，氣呼呼地將自己團個圈，留下個花紋最多的屁對著九郡主。

九郡主就它屁。

食人蠱被得愈發自閉。

小鈺在一邊看得眼含羨慕，趁他倆不注意時手腳并用爬到凳子上，眼著那只被迫膽小的食人蠱。

九郡主看年:“小鈺可以嗎？”

年似笑非笑，沒說不可以，也沒說可以。

九郡主正琢磨他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小鈺已經試探地手去了。

方才還溫順著的食人蠱登時咧開出一排尖銳鋒利的牙齒，從里發出一道森寒且刺耳的“嘶”，像到攻擊的毒蛇。

倒霉的小鈺又被嚇哭了。

旁觀全程的九郡主:“……”

九郡主看看那只回腦袋繼續撅屁的食人蠱，又看看一臉無辜的年，聽著小鈺的哇哇大哭，忍不住再次喃道。

“你的蠱果然和你這個主人一模一樣。”

……

夜深重，窗外掛起一簾彎月，有輕微且悉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半夜被噓噓憋醒的小鈺小心翼翼爬下床，不想吵醒九郡主，小孩子也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事。

正躡手躡腳地蹲著噓噓時忽然聽見門外的腳步聲，小鈺眼睛睜大，雙手提著子，有些怕怕地起腦袋，等著門外的人推開他自己的門進去睡覺。

片刻后，門外的年并未如所愿，反而慢悠悠停在九郡主的門前。

小鈺狠狠吸了口氣。

壞蛋哥哥不會要進來吧？還沒提子，不想被壞蛋哥哥看見噓噓的樣子嗚嗚嗚——

小孩子的呼吸聲愈發重，屋的九郡主在睡夢中察覺到什麼，輕輕翻了個。

門外的腳步聲緩緩響起，隨后對門發出一點靜，有人進去了。

小鈺松了口氣，巍巍提起子，邁著小短奔向大床，跑了一半又覺得不放心，悄悄跑到門口長小短手拽開門栓，出個腦袋左看右看。

走廊烏漆嘛黑的，只有一點彎月的影從窗子進來，小鈺約看見對面的門是關著的。

太好了，壞蛋哥哥真的回去睡覺了。

小鈺拍拍口。

后脖子陡然落下一點森森的涼，小鈺驚恐抬頭，發現年竟然就站在門側，一玄青功融黑暗，本沒發現他。

年單手將小屁孩提溜起來，在故技重施試圖放聲大哭前淡淡開口:“敢哭出聲，以后就讓我的蠱帶你睡覺。”

“……嗝。”小鈺眼淚汪汪地閉上。

年對小孩子半點也沒有心的緒，在暗中的面容冷冷淡淡，提著小鈺的領子轉了個面。

“今晚你沒看見我，記住了嗎？”年看著的眼睛，漫聲道。

“可、可是……”年瞇起眼，小鈺連忙捂住，使勁點頭，“小鈺、小鈺沒看見壞蛋哥哥！”

年這才將放下，在眼淚掉下來之前不知從哪出來一包糖糕，小孩子眼驚喜。

“回去睡覺。”年將糖糕放小腦袋上，抬眼瞥向屋，“別吵醒阿九。”

小鈺抱著糖糕為難地回到床上，悄悄將自己塞進睡的九郡主懷中，心里憋得難，小孩子藏不住話，想和漂亮姐姐分剛才看見的東西，可壞蛋哥哥又嚇唬不許說看見他。

憋了半天，小鈺不了心的煎熬，如履薄冰地趴在九郡主耳邊，小小聲說:“壞蛋哥哥上有做壞事的味道。”

九郡主翻了個。

翌日天蒙蒙亮，一輛馬車低調駛出城門。

賭坊里的小廝這時才睡醒，端著盆去井邊洗漱，發現有人竟躺在地上睡覺，沒好氣地一腳將那人翻了個面，瞧見那人的臉，小廝嚇得一屁坐到地上，慘白著臉撕心裂肺大喊。

“殺人了——殺人了！”

衙門今日注定不安寧，一早上連收四面目全非、腸穿肚爛的尸。

幾經確認之下悚然發現，這四人赫然正是昨日上午與那神的苗族子爭吵的罪魁禍首。

死狀如此慘烈，并且偏偏死的是這四人，怎會如此巧合？

衙門大驚，當下便派人去那苗族子下住的客棧捉拿犯人，卻得知那子已帶著丈夫與孩子一道離了城。

通緝令一下子傳開。

與城的惶惶不安不同，城外那位真正的罪魁禍首這會兒正被九郡主纏著要學編發辮。

馬車不大不小，坐下三個人剛剛好，車夫在外面悠閑地駕著車，有一搭沒一搭聽著里面的三個人吵鬧。

九郡主從小沒人管，頭發要麼是一把扎，要麼是找簪子隨便簪起。

人們都說“發之父母”，九郡主自認阿娘已逝，家里那個阿爹有等于沒有，從沒將那句話當回個事，別的孩子頭發長過，而的頭發只要長過腰，回頭就拿把剪子自己咔嚓咔嚓給剪了，從未想過正經打理。

遇見年之后才恍然發現，原來頭發也可以編許多款式的辮子，好看，順眼。

而年編的辮子更好看，是見過的所有人里最好看的。

他來自苗疆，對發飾和發辮的了解肯定比多，于是九郡主迷上了編辮子。

年今天沒有束馬尾，兩鬢各編兩縷以紅繩纏繞的細辮，繞至腦后互相疊，用一圈月亮形狀的銀飾隨意束起，額前留下一點碎發，濃黑的眼在碎發下若若現，抬眸瞥視時整個人顯得慵懶又神。

九郡主好喜歡他這個新發型，眼也不眨地看了他好久，忍不住要拜師。

年被纏得睡不著覺，從馬車這邊挪到那邊，又從那邊挪到后邊，最后實在沒辦法一把揪住落的頭發，帶著點起床氣道:“坐好，給你編。”

語氣兇得仿佛回到說要去買魚的那天。

九郡主老老實實背對他坐好，覺到發間穿梭的指尖的溫度，微微的涼，有點說不上來的舒服。

年困頓地打著哈欠，只想著敷衍完這位鬧騰的九郡主之后方便倒頭補眠，卻沒注意小鈺正睜著好奇的雙眼瞅著他倆。

馬車慢悠悠地晃，年在輕微的晃中給九郡主編了同款發辮，最后戴上他之前用過的樹葉銀飾，捋捋這邊的碎發，順順那邊的絨發，算是大功告。

年懶得再彈，往后一倒倚著馬車車壁就要繼續睡，九郡主辮子，出饜足的笑，剛起就被什麼東西拉扯著退回去，險些摔進年懷里。

頭皮傳來一陣拉扯的細痛，應該是著頭發了。

“什麼東西勾住我頭發……”

九郡主回過頭，與同樣被扯痛的年對視，未說完的話就這麼卡在嚨里。

頓了頓，兩人的目緩緩移向同一個地方。

半空中，幾縷長發纏著編雜草似的辮子，這邊凸出一塊，那邊凹進去一塊，這幾縷長發有的來自年，有的來自九郡主，不講章法地錯纏繞。

而這縷丑得讓人一言難盡的辮子發梢正端端攥在一只小胖手手里。

兩人的目一前一后落在罪魁禍首臉上。

小鈺眨著無辜的大眼睛，在兩人的注視下慢慢地、心虛地松開小胖手，兩只手掩耳盜鈴地背到后。

“小鈺不是故意的……”小鈺干解釋，“壞蛋哥哥和漂亮姐姐的辮子好看，小鈺也想學。”

然后就學了這樣。

出去千萬別說這是和年學的編辮子，他絕對不會認。

九郡主能怪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嗎？當然不能。

于是毫無心理負擔的年單手勾起小鈺的后領子，輕輕松松將小家伙提溜到馬車窗口，馬上就要把人扔出去。

九郡主連忙撲過去把小鈺抱進懷里，這一番作再次扯兩人編在一起的發辮，裳上的銀飾叮鈴作響。

九郡主嘶著氣，本想說“沒必要沒必要”，一抬頭對上年濃黑的眼，到了的話立即吞回去，轉頭就肅著臉假裝教訓小孩子。

“小鈺，以后不可以隨便把兩個人的頭發編在一起，知道嗎？”

小鈺知道錯了，卻不知錯在哪，怯怯點頭，蔫問:“可是小鈺不明白，為什麼不可以把哥哥姐姐的頭發編在一起？”

年垂著睫，滿臉漠然地拆那條丑辮子，在小鈺悄眼看過來時，他輕抬了下眼皮，然后聽見九郡主一本正經地解釋。

“因為結發為夫妻，只有夫妻才可以像那樣把頭發編到一起。”九郡主說，“比如你阿娘和你阿爹，如果你把你阿爹的頭發和別人的編到一塊兒，你阿娘一定會生氣地打你屁。所以，你把我和壞蛋哥哥的頭發編到一起，他才會生氣得要把你扔出去。”

說著，九郡主扭頭看年:“是吧老大？”

年徐徐抬眼，迎著坦的目，神不:“不是。”

九郡主:“？”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拆我的臺？

“那你說是為什麼？”九郡主鼓起臉。

年重新低下眼專心拆辮子，角輕揚，慢條斯理地吐出四個字。

“因為很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