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萋湊到面前，頗有些神兮兮地問，“妹妹你知道上任戶部尚書多大年紀嗎？”

沈清棠搖搖頭。

裴子萋手比了個五，又撇撇道:“聽說便是剛上任時也四十有余了。你想想，咱們大哥哥才多大年紀呀！”

又認真掰了掰手指數著，“莫說戶部了，就是工部，吏部，刑部這六部的尚書加起來，也沒有大哥哥這般年紀的。年紀輕輕，便居高位。旁人都說，大哥哥是未來首輔的命數呢！”

裴子萋話里不無驕傲，這是嫡親的哥哥，往后盛衰榮辱，皆系于他。

沈清棠聽著菱花窗外遠遠傳來的熱鬧喧嘩，也是嘆，“是啊，琮之哥哥可真是厲害。”

也仰仗著他，不得他平步青天，騰霄之上，好讓如愿嫁去平南王府。

自然也眼的，來討好于他。

夜里裴琮之赴宴回府來，桌案上就放著一盒食盒，里頭是剛熬好的解酒湯藥和一小碗粳米粥。

房里的丫鬟解釋說，“這是方才沈姑娘送來的，說是大公子赴宴回來，一定喝了許多酒，喝了這解酒湯能舒服些。又說席上人多，公子得應酬，怕是沒吃什麼東西。這夜里長，粳米粥正好能墊墊，又不至于食多了不易克化。”

妥帖，細致，真是玲瓏又細心的好姑娘。

他聽著，清俊眉眼間不由出一笑意。

這樣的事，有一就有二。

裴琮之或下值，或赴宴，回來桌案上總擱著一方食盒。

溫熱的甜粥，滋糯的糕點，恰到好的解酒湯，其中夾雜的都是姑娘熱絡殷勤的心意。

他來者不拒，皆收下。

也有巧合的時候，兩人會上。

廊檐臺階上，沈清棠提著，歡喜跑到他面前，仰面看他，“琮之哥哥今日怎麼這麼早便回來了？”

弦月極亮，落進姑娘眼里，亦是盈盈的。

他看著，溫潤一笑，“今日下值早，便早些回來。許久沒見妹妹了，正好也瞧瞧妹妹。”

他們許久沒見了。

雖然同在一個府里，但他實在太忙，出府姑娘還未起，歸來夜已深深，姑娘早已歇息。

算起來，上次見面還是秋狩之后。

沈清棠也許久沒見他了，幾次瞧見的都是他匆匆出府的影，在府門前一晃而逝。

“哥哥如今升任戶部，愈發忙了，我也時常瞧不見哥哥。”

沈清棠眸盈盈，看著他，“我前些日子送來的吃食，哥哥可喜歡？”

“喜歡。”他點頭，含笑看，“勞煩妹妹了，日日為我心。”

“不心的。”抿著道:“哥哥這麼辛苦，也是為著府里，為著我們。我幫不到哥哥，只能做些這樣的小事，想著能為哥哥分些憂也好。”

裴琮之極用這樣的討好，微微一笑。

時辰尚早，兄妹倆去屋子里說話。

沈清棠今日送來的是核桃和蓮子羹，親自從食盒里取出來，送到裴琮之面前。

抬手間袖浮，出一節白玉似的皓腕來。上頭顯眼的一塊紅，分外打眼。

裴琮之問，“妹妹這手是怎麼了？”

“剛剛端蓮子羹時沒留神，被燙著了。”沈清棠解釋，又道:“沒關系，我一會兒回去讓采薇涂些藥便好。”

撈下袖想要遮住，卻被裴琮之攔下。

他擱了碗起，從柜里取出一個白瓷瓶，復又坐了回來。指挑了些藥膏，示意過手去。

清涼的藥膏，帶著微微苦的草藥香，細細抹在膩如玉的手背上。

沈清棠靜靜地看著他。

郎君抹得極慢，極認真，溫熱的指腹輕輕在姑娘手背上打著旋兒，眉眼不，四平八穩。

他在耐心等著，等著沈清棠自己開口。

也如他所料，終是按捺不住，抿著斟酌道:“今日子萋姐姐來找我了，是昭和公主派人傳了話來，說是這天眼見得冷了，宮里新進了一批綠梅，極罕見的貴品，邀我們進宮一同賞花喝茶。”

蹙著眉，好看的眉眼里蓄滿了愁，“哥哥知道，我向來不大喜歡這樣的場合，以往也都是能避則避。但這是公主相邀，我不得不去。”

藥膏終于抹好，裴琮之收回手，抬眸靜靜看，“妹妹想要說什麼？”

屋子里的丫鬟都退了出去，采薇領著們遠遠在廊檐底下候著。

終于提著心開口，“我與昭和公主，并不識。便是上次秋狩見了，也只是匆匆一面。這好端端的，突然我進宮去，做什麼呢？”

無非是上次秋狩走了手，又尋著機會要來害。

沈清棠心中知曉，面上卻不敢違抗，只能來求他幫助。

“琮之哥哥……”聲喚他，又出手輕輕去拽他的袖角，溫溫怯怯的祈求，“我有些怕。上次圍場里哥哥救了我。這一次，哥哥還會再救我嗎？”

裴琮之看著這般卑微模樣，忍不住長長喟嘆一聲，“妹妹真的不會后悔嗎？”

他輕挑起的下頜，看進的眼里，“屢屢將自己陷這種危險境地，若是行差踏錯一步，妹妹可就要跌得碎骨了。”

“上次的秋狩圍場，妹妹還沒有吸取教訓嗎？若是我當時沒有趕到，妹妹會落得怎樣的結果？被豺狼撕咬，還是被野虎吞食……”

姑娘的睫在他循循善的溫聲中微不可察的輕。

他眸底冷邃，嗓音卻愈發輕哄，“不如舍了這婚事，燕城世子是高門，卻實在算不得良配。有昭和公主在，你和他又焉有可能？”

低斂著眸，不言不語。

他有的是耐心。

“妹妹年紀還小，不急著出嫁。且在家里多陪祖母幾年，不好嗎？再說了，妹妹在這府里，我時時能瞧著妹妹，也很是歡喜。”

講到最后，曖昧難明。

沈清棠猝然抬眸看他。

昏黃燭下，郎君眼底的覬覦風流一覽無余。韜養晦的豺狼終于出了他的獠牙，小心翼翼試探他的繡眼鳥。

也當真是惶恐，臉都白了，抖著喃喃喚他，“琮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