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音一愣，看著他：“你覺得他們不會讓我回來了？”

穆長洲眉目低，驀地冷笑一聲：“我倒忘了，他們還能這樣打我。”

“……”舜音目微，其實心中有，隻是想不為何要選擇將送走。

穆長洲聲低：“你如今大概已完中原代，無疾正當上升，或許用不著我來助力了，我綁著你走到至今，你也並非心甘願，還一路總有風險，若你有心擺我，此時就是最好的時機。”他話一頓，聲更低，如從齒間出，“何況我仇人遍地，還有不堪傳聞。”

舜音頓時看住他，他都知道了，了，說不出話來。

穆長洲盯著，又問一遍：“我隻問你，你會不會自己回來？”

舜音隻覺他聲沉如鍾，“自己回來”幾個字撞右耳，被他握住的手臂似已要承不住他的力道，低聲說：“既然穆二哥如此擔心我逃離，當時在總管府中又何必答應？”

穆長洲角繃：“因為絕不能將弱點於外人，肋和短要藏好。”

舜音蹙眉：“我知道，你早就說過了。”

“我說我自己。”

舜音心底一震，倏然抬頭看他。

穆長洲始終盯著，低下頭：“你這麽聰明，當真不明白我眼裏有什麽？這麽久了，除了權勢，就看不見一點別的？”

舜音抬著頭，迎上他黑眸，他眸底如有黑雲翻湧，如藏滔天，卻偏偏清晰映出自己的影，中生，怔忪無言。

穆長洲頭更低，鼻尖已與相抵。

舜音隻覺氣息被他牽引，口起伏著，在他膛上，一起一伏都似黏在一起，幾乎下意識地仰頭，又立即停頓，隻餘彼此雙♪將未，呼吸一下一下更急。

他呼吸更沉，已要落下，下一瞬，驀然抬頭，鬆開，大步走了出去。

舜音前一輕，手按上心口，清醒一分，才又品覺出他剛才都說了什麽。

第五十九章

次日天還未亮,封無疾早早收拾好了東西，出了軍司府，去了城中。

他此番來得匆忙,空手而至，什麽也沒帶,如今要走,至也要給他阿姊買些東西。

一路惆悵地進了間鋪子,也不知該買些什麽，看見鋪中在賣胭脂螺黛，便老板挑兩盒最貴的給他，雖然他阿姊也不一定喜歡這些東西,自小的是兵事那些。

剛付完錢，拿到手，忽聽有人問：“你買這做什麽？”

封無疾轉頭一看，閻會真一胡，剛進門,正古怪地看著他。

他此刻緒不佳,悶聲道：“我要走了，無暇與你多說。”

閻會真意外：“是嗎？要走還來逛脂鋪？”

封無疾無心理會,忽而想到什麽,看看左右，趁此刻天早沒客，走到門口道：“我看你似也看開了，可別等我走了就犯糊塗，莫做那等趁虛而的小人。”

閻會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氣得瞪眼，低聲回：“你才小人！”

封無疾才不在意被罵,聲更低：“反正別再找你們軍司就行。”

閻會真剛要嗆他，門外忽而匆匆走來一名隨從，急切喚：“封郎君，出行有變。”

封無疾一見是軍司府的隨從，趕忙出去：“怎麽了？”

隨從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他愣住：“當真？”

閻會真扭頭看出來。

封無疾已要走，忽然想起手裏拿著的胭脂螺黛，走回門邊，統統塞手裏：“這送你了。”

“……”閻會真看了眼手中兩隻瓷盒，忽然收到個男子送這些東西，臉都要紅了，往外看他影已然不見，又有些莫名其妙，這是怎麽了？

封無疾一路飛快趕回軍司府，就見府上忙碌非常，隨從侍奔走不息。

他腳步匆匆地走到後院外，著頭往裏看，心底滿是不可思議。

直到看見幾個侍捧著行李包袱自那間東屋中走了出來，他實在忍耐不住，快步走了過去。

屋中，勝雨正領著侍們在不斷收拾，走準備。

舜音立在門邊，一便利的窄袖襦，發髻挽得簡單，也沒什麽裝飾，儼然已是出行之態。

封無疾掃視一圈，進門站去右側，小聲問：“這竟是真的？”

他還在難過就要與阿姊分別，忽就聽說他阿姊要與他一同上路，這還是總管府的安排，已驚訝到此時了。

舜音臉淡淡：“你都看到了。”

封無疾這才全然相信，看看左右忙碌的影，剛一喜，又打住，幾乎已要湊到耳邊：“阿姊能回去我高興得很，可這是不是太突然了？”

“確實突然。”舜音若有所思說。

不突然就不會如此措手不及，顯然總管府要的就是如此突然，隻是仍未想緣由，似是有什麽關鍵被忽略了。

封無疾看了看的臉，竟瞧出了一心不在焉來，聲仍低：“阿姊莫非不想回去探親？”

舜音目一，回了神，輕輕合住，什麽都沒說。

勝雨已過來報：“夫人，都準備好了。”屈膝，“我願隨夫人同行伺候。”

舜音在屋中站了站，搖搖頭：“還是不必了。”說完往外走，到了門外忽一停，看向主屋。

腳下已輕一步，大可以去拜別一下，就像那些相敬如賓的夫妻之間一樣，卻又止住了，想起他昨日那番話，心口突地一收，再沒有。

之前就想不出事完之日會是何種景，卻沒想到這一日會是這樣……

昌風捧著那隻裝滿輿圖的包裹送主屋，放去桌上，恭恭敬敬地退去門邊，看向榻上。

穆長洲坐在那裏，上袍衫齊整，早已洗漱一淨，卻並不是早起，而是一整夜就沒有閉過眼。

昨日他自東屋出來便安排了許多事，回到主屋後卻一直沒有休息，直到此時。

昌風本不敢說話，但朝門外東屋那裏看了一眼，還是開口報：“軍司，夫人已出房門了。”

穆長洲掀起眼，一夜未眠，聲音微啞：“這麽快就準備好了？”

昌風不知該如何回答，又往外看一眼，再報：“夫人往外去了，興許是去登車了。”

穆長洲坐了一瞬，霍然起，大步往外。

府門外，馬車已經備好，行李已嚴裝齊備。

護送的隊伍是連夜挑選出來的，隨從護衛足有兩隊，快將府門前寬整的道路滿。

舜音在車邊停頓一下，看了眼府門，踩著墩子登上了車。

封無疾在上係上披風，在旁上了馬背，忍不住往府裏看，竟到現在也沒見到穆長洲現，剛要皺眉，就見府門走出了那道俊影。

穆長洲闊步而來，朝後的昌風看了一眼，目立即轉向車上。

舜音如有所，掀開窗格簾布看出去，正對上他的視線。

昌風迅速將他的馬和刀弓都送了過來。

穆長洲目看著，手上接了弓，掛上馬背，又在蹀躞帶上掛上箭袋，佩上刀，一步一步，井然有序。

封無疾卻覺古怪，目從他上掃去車上，又從車上掃去他上，來回看了好幾遍，總覺得他們不太對勁，可又不像是吵架了，一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穆長洲已踩鐙上馬，扯韁過來，徑自占據了他的位置：“我送你們。”

封無疾趕打馬避開，看了看他，一下鼻尖，沒作聲。

馬車駛出，舜音已看不清他全貌，他離車太近，自窗格看出去，隻能看見他坐於馬背上的腰，窄的腰間掖著烏錦擺，掖出了一道一道的褶皺。

手指一鬆，放下了簾布，沒再看下去，耳邊卻似又回響起了他那兩句話——

“因為絕不能將弱點於外人，肋和短要藏好。”﹌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我說我自己。”

手指收袖中，又住，抿著，思緒微空。

一路出奇安靜，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車轍聲伴隨馬蹄聲，一陣一陣，直往東城門。

連城中都比往常安靜，時候還早，人聲尚不喧鬧，沿途一沉而悶的氣息。

封無疾越走越覺古怪，離了一截，又去看馬上的穆長洲，隻覺他臉沉冷，不似平常。

穆長洲目視前方，忽而低低開口：“我不管你對我如何回避，照顧好你阿姊。”

“……”封無疾愣了愣，他說得太低，險些沒聽清，看他一眼，有些驚訝，今日才發現，他對阿姊……很不一般。

日上三竿，已至城下，車停了下來。

一群人攔在車外見禮：“奉總管府令，特來送行夫人。”

舜音心緒一斂，才又挑起窗格簾布出去，是總管府的侍從。麵無表地看著，似也並不意外。

侍從又道：“軍司公務繁忙，總管下令不必遠送，到此即可，由總管府親兵代為相送夫人二十裏。”

車旁馬上，穆長洲手指握韁繩，打馬而出，停在車前，“嗯”一聲，聲微沉。

舜音看不見他神，默然無言。

“夫人！”一旁忽然傳來陸迢的聲音，他自路邊而來，抬手道，“夫人不必下車，聽聞夫人要回去探親，我來閑話幾句送行，真是沒想到啊。”

舜音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一手挑著車簾，隔著窗格，點頭還禮：“是，誰能想到。”

陸迢笑著低語：“聽聞是總管府有意讓夫人回去做個聯結，畢竟總管如今頭疾很重，按理說夫人嫁來涼州，與中原正該往來之際，總管該去中原述職才是，許是想讓夫人走一趟，便也算替涼州走了。”

舜音看著他口型，瞬間了然，總管府竟還有這番說辭，那若是當時拒絕了回去探親，大概給的理由就變任務了，也照樣會讓走。

“能回去也是好事。”陸迢語氣還有些向往憧憬，“反正時日還長，夫人總會回來，回長安的機會卻是難得。”

舜音抿不語，下意識往前看了一眼。

穆長洲仍在馬上，也許聽見了這句，頭微偏，目朝窗格看來。

頓時那番話又到了眼前，隻彼此心照不宣。

嫁來時並沒有想過還有回去的機會，可若事真已完，責任已盡，總管府真不讓再回……

沒再往下想。

侍從已在高喊：“時候不早，軍司留步，請夫人啟程！”

陸迢朝那裏看了一眼：“沒想到連總管府的親兵都拿出來送行夫人了，這可是總管親領的兵馬，平日隻負責鎮守總管府，可真是重視夫人出行。”

道旁兩側列有兵，足有兩排，直至城外。

舜音掃了一眼，沒有作聲。

車將駛，忽而看見陸迢後還跟著陸正念，正怯怯地看著馬車，另一頭似還趕來了一臉詫異的閻會真，心中沒來由的想，明明還是有很多人願意與他同走一路的。

馬車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