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沒看。

顧湘上班第一天就出差去了，被總部臨時捉壯丁。之前負責的項目，客訴擱淺了一個多月了，中間度了個春節，上班第一天，紀紜就發火了。勒令原參案的業務人員隨他一起去客戶端檢討。

顧湘去分部報了個到，就回去收拾了輕裝行李出發了。

原先在總部的時候，顧湘和張黎走得近，這才讓后者鉆了空子。借著陪紀總談生意上酒桌的便利，搭上了顧文遠。這里面的勾當還是紀紜的書告訴顧湘的，朱書自打結婚生了孩子后，不怎麼得老板親信了，因此朱姐也和老板隔了層心思，覺得這男人過于涼薄，以及多多化，認為人始終難平衡事業與家庭。朱姐知道顧湘與紀紜的帶關系，也知道顧父與紀紜的，放這道冷箭從頭至尾并沒置喙老板的意思，而是見不得張黎那撈的臉。

顧湘當初聽后，沒多大的發作。只冷笑，不新鮮，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已經見過這些把戲了。

所以，當初找張黎談話，一半冷漠一半理智，冷漠他們的行徑，理智這件事別再聲張。

去分部是自己的決定，但在有心人或者多心人看來，顧湘就是在意氣，耍恃寵而驕的脾氣，紀紜做一些授人以柄的決定。

事實他確實做了。紀總找張黎談了一盞茶的工夫，出來張黎就引咎離職了。

年后第一天，早不早晚不晚的，紀某人點名發難顧湘，多雙眼睛不用盯，很多意思就已經昭然若揭了。有酸諷笑話的，有捧著杯子純看戲的，但統一戰線地認為，自然方和男方有點什麼，什麼都沒有，男方能這麼大靜地發脾氣。

要知道他們的紀總可是有家室的，哪怕分居階段，這也是妥妥地越軌行為。

這世道就沒有清者自清這一說。真正的清白，要麼死在自清的路上，要麼死后給你一道貞節牌坊，可悲又可笑。

全程被編排扣上“小三”“鳩占鵲巢”帽子的顧湘，還全然不知總部茶余飯后在拿作談資，也不管紀紜這大過年的發一通脾氣是到底給誰穿小鞋。正不怕影子斜，不是張黎，斷不會貿然引什麼咎、辭什麼職。

客戶工廠那里停頓了兩日，第三日，新樣品也算達到了客戶新尺寸的公差范圍。團隊總算可以回程，是日農歷節氣正好是立春，薄冥的天際里，遠遠滾著春雷。

顧湘來例假了，連日的加班，有點傷風，鼻塞難在MPV車子的尾座上，拿下工廠穿得工蒙頭蓋著，車子呼嘯顛簸里，沉沉睡去。

車里連同司機總共五個人，但是等顧湘覺頭睡過來，拉開臉上的服，才發現邊的同仁都不知什麼時候下車了。車子早已抵達S城，夜蒙蒙里，顧湘臉，啞啞的聲音問司機師傅，到哪了？

副駕上的人，“你要到哪？”紀紜的聲音。

為了下屬坐的自在，回來前他自覺坐在副駕上，這時，二人隔著中間一排說話。

顧湘沒甚所謂地坐直自己，“隨便放我下來吧。”

紀紜聽笑話一般地冷嘲熱諷，“這話不老實。”

顧湘對這種吊著人三分胃口的話從來不上心，你說不老實就不老實罷，隨你去。他反正是老板，送下屬回家也沒什麼不能夠的，索，繼續睡，只是關照司機師傅，去夏蓉街。

偏偏這一送，送出了好大一鍋禍事。

司機師傅只曉得去夏蓉街，卻不知道這片區域是個井字格的四季街格局，夏蓉街作為主干道，又有兩條分干，他將車子停在了77號的東支路上，也就是門市街上。

MPV泊停地也霸道、老司機作派。捎在一輛黑雷克薩斯的南面一點點，顧湘人還沒下車就認出了是誰的車子，他們今晚有補課哦！

急急地下車，再去后備箱拿自己的行李。里只是念念有詞，同司機師傅的，辛苦了。

副駕上的人坐在車里，不遠不近的距離，正好可以看到門市里的景。才幾日過去而已，哪怕一面之緣，紀紜都記得里面那白黑的男人是誰！

轉念，副駕上的人就推門下車了。手勁大了些，或者他這個人就是這麼眼睛長在頭頂上，車門推得過開，“砰”地一聲，抵在邊上雷克薩斯的駕駛門面上。

車尾的顧湘聞到靜，儼然一副是車主，刮花的是車子一般的警覺，里差點，“紀總，你花了人家的車子啊！”

始作俑者的人很沒質素的不理會這茬，只司機把車里供應商送的東西拿出一些下來，“蟹塘里的存蟹和一些凍菱角，給你嘗嘗。”

“不用了，謝謝。”說著去檢查黑車的損失面。

“顧湘，你這是和你爸鬧別扭呢，還是和我找不痛快呢！”紀紜微微昂首站在半明半昧的燈火里，他尤記得顧文遠這兒是多大的脾氣，十七八歲那會兒見就這樣，父倆不像父倆，倒像個債務關系，兒無疑是討債的那一方！

事態終究往顧湘最厭惡也最惡俗的那一端急速崩塌，猛地一擺頭，想刀劍割首般地同他說清楚，你別和我膩歪，你把我想那種離了男人就不能過的人就錯了主意！

結果，晚了一步。

樓與樓之間都有條夾巷，方便東西兩面互通往來。有些人家還甚至在夾巷上方做了遮擋雨棚，唐士從那黑的巷子里走出來的時候，著實駭了顧湘一跳。

你怎麼來了？

唐士為什麼來呢？自然是摁不住八卦心，趁著今天晚上有閑落，想來看看香香把這房子收拾的怎麼樣，說租給一個學生，當媽的到底有些不放心。

查崗也好，關心也罷，總之要來看看。

才到西邊住戶那邊，關門落鎖的，了門搭子。剛想給兒打電話，就聽見東面有人聲。就順著夾巷過來了，這不過來還好，過來一看，倒是給上個大新聞。

那紀紜是誰？唐文靜再跟不上前夫的眼界也曉得他那生意窩里的男人有幾個是簡單角！

大晚上的，一男一站在夜里頭。能有多公務說。

“香香……”唐文靜喊了聲兒，再作勢驚訝地發現紀紜，“噢喲，紀老板呀，難得會到你。”

紀紜見是顧文遠前妻，熱絡地回應，“顧媽媽，你好。”

唐文靜在心里狠啐這個人，他一個快四十歲的男人，托口就喊顧媽媽，難為你有張厚臉皮的。唐士很不用。

寒暄之間，才知道香香出差了幾天。說著，老母親一把抓著兒的手，看似怕閨冷，替捂著，“我聽顧文遠說過的，我們香香這幾年得虧是紀老板照拂。啊，跟著我不比跟著爸爸，我總歸是要上上發條的，姑娘家自己不尊重，就別指別人來尊重。那爸爸你也知道的，野馬野慣了，我現如今也管不到他頭上去，我只管好我自己的兒，將來嫁個知知底的人家，踏踏實實過日子，我也就能閉上眼了。”

被抓著手的顧湘知道媽媽誤會了，連忙勸，“大正月里呢，什麼閉不閉眼的，快呸掉。”

“你讓我省點心，我就晚一點閉眼。”

唐士各種涵。

接著又下逐客令，“今天是晚了，我一個婦道人家也沒什麼好招待給紀老板，改日我他爸爸請。”

紀紜自然要說些客套話來不必了。

唐士不不慢，“要的要的。爸爸當初把托付到紀老板手里，也是想著跟著你們這些長輩學點人世故、眉高眼低。”

聰明人之間過招，招招致命。那紀紜聽說過顧文遠前妻的利害，今日也算真真領教了，不多時，便灰溜溜地揚長而去。

車子尾氣還沒過陣仗呢，唐文靜一把甩掉顧湘的手，就站在門市口的臺階上狠批顧湘：昏頭了，還是骨頭輕到沒斤兩了。你爸爸邊的人你還不曉得，紀家這個最是個花花公子，那頭還有個老婆沒離呢，怎麼，日子過得作死作淡，要去給人家當小的，當二婚太太了。

我把你扔進大河里都不給這種男人糟蹋。

“你現在就給顧文遠打電話。我問問他，是不是他允許的，允許他的那些狗朋友來想自己的兒；還是要把自己的兒賣了，來談他的狗屁生意！”

唐文靜口口聲聲，“你敢同這種男人有瓜葛，從今以后別登我的門！”

聲音有多大？隔壁那戶的杜賓犬跟著了，不太平的警覺。

罵人的人，不經意一回頭就看見趙孟站在不遠的室燈火里。

唐士下意識明白了，這個男人就是顧湘說過的補課老師。

隔著點距離，又有點眼花，只囫圇個廓來。經驗人看過來，算是個自持穩重的子。

顧湘氣得呀，當著媽媽的面，把那些螃蟹和菱角扔進了對過的垃圾箱里，“滿意了罷！我還不至于，不至于要去做人家的二婚太太。”

“你總是這樣，這樣不分青紅皂白，不分場合，三分就要人命的強勢！”這話言重了，很多年了，很多年顧湘沒這樣怨懟過媽媽了。

唐文靜更氣，氣一腔熱全為，個討債鬼還不知好歹。個要命啊，“你現在活你爸爸的樣子，賊喊捉賊你知不知道！”

顧湘不想說話，多一句都是錯付。徑直歸家，母倆從夾巷里穿過西邊住去了。

只是說出的話，像那炮仗的余燼味道，久久難以彌散。

*

手機里的計時跳響了，今晚的隨堂考也到時卷了。

趙孟叩叩桌案，停大家，陸續卷。

今日周六，他撥正腕上的表，看看時間，說今天就到這里。老規矩，各自回家，到家群里地標打卡。

卷子明日出結果，發電子檔給大家。下周來的時候，訂正卷并系統講評。

時近晚上九點，韓趁大家七八舌收拾書包的時候，抱著一批講義來問趙老師題目。

趙孟：“太晚了。發截圖給我吧，回頭回復你。”他要求大家盡可能結伴回家。

韓挨著趙老師的桌沿，滴滴的口吻，“趙老師，我能搭你順風車走嘛今天。”

堂下除了康櫻就住這里，七個學生要各回各家，趙孟的規矩，半數通過才算過，他便問，“還有誰跟我走？”

明明到底大一歲，也懂趙老師的難做及男老師的避嫌，忙舉手，“我！”

那廂衛若聽到學姐要坐，也厚臉皮地跟著要坐。

這一吆喝，四個人要跟趙孟走。他這才應允了。

車里，幾個學生比街道辦婦主任還八卦，說起房東姐姐的新鮮事故，“剛才是被媽媽抓到正著了嘛？”

“第三者……”

明明罵幾個男生比人都要碎，“你們賤不賤啊，瞎議論人家是非，你哪只眼睛看到人家是第三者！”

“在明明德，”衛若知道學姐名字的出后就老打趣明明，“你頭頂上有。”

“滾。”

就在大家準備人彈幕第二波的時候，趙孟一個急剎，害后面兩個男生栽沖出來好多。大家這才意識到老趙心不好，車里集聚的低氣。

衛若識相地在邊做了個關拉鏈的作，集息聲，直到下車去。

明明最后一個下車的，明父認識趙孟，下車去前，明明才從包里掏出一盒上好的鐵觀音， “趙老師，這算不算明目張膽地送禮啊。我爸堅持要我帶給你，我一直沒找到機會，今天可算拿出來了……”

趙孟喝鐵觀音，明父別的也不敢張羅，曉得趙不會要，只想著這些近乎禮數范圍的問候了。

“這好歹是茶葉，要是你媽做的包子饅頭啥的，你不得捂餿了。”

聽到趙老師這樣說，明明才松了些，笑了笑，“我爸說了，朋友禮，不是師生禮。”

“嗯，小點聲。別讓我的行車記錄儀聽到。”趙老師的玩笑從來都很別致。

明明去之前，殺了個回馬槍。此時不是師生，是朋友家的后輩，“趙老師，你今天不開心是和那個房東小姐姐有關嗎？”

“回去早點休息，你最后一道大題思路錯了。”

“啊？您這麼一說，我還怎麼早點休息啊。”

*

腦力工作者大抵都苦或回甘的東西。

趙孟是學校里出了名的黑咖和濃茶好者，上開會，他煙癮犯了又不能的時候，他便習慣泡一杯黑咖或者濃茶擱在手邊。

和他好的歷史組的齊老師回回能被他的咖啡熏到還魂。

這種資深咖，從來沒有晚上喝咖啡或者喝茶睡不著一說。

只是今晚一杯好茶沏壞了，釅且不說，茶出得也不好。

趙孟在書房改幾個補課學生的試卷，題是他出的、編校的，審閱起來很快，不多時就剩下最后一張了，手機里冷然進來一條短信，來自顧湘：

珍珠耳環很漂亮，謝謝。

不好意思，出差幾天，剛看到。

兩分鐘后，又進來一條：

今天晚上的事讓趙老師見笑了。

再一條：

我老板花你的車漆，我替他賠給你吧。

下一秒，顧湘就發來轉賬。

趙孟擱置了手里的筆，筆帽不知何時滾到地板上去，他也沒有撿。看著手機里陸續進來的微信，沒有及時回復，只是思忖片刻，點收了的“賠款”，

意簡言賅回復：謝了。與顧小姐平賬了。

兩清的意思。

消息發過去后，對方許久沒有回復。

時近夜里十點了，趙孟晞那個老小姐還在蹦跶，給老公子打電話，說約了朋友吃夜宵試新酒，順便吃醉蟹，問他要不要過來。

“怎麼，澄湖今天存貨的螃蟹都爬出來了嗎？”

那頭不明就里，“趙孟，你個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