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穿得黑襯衫是綢緞的, 垂很好，幾乎服帖在上，愈發襯得瘦, 但不弱。

趙孟第一眼見時就明察這一點, 是個很有主見的人, 固執與慧黠都在眉眼里。

相識這些時間里, 每一次會面, 都是嬉皮笑臉的。其實這個詞很武斷, 趙孟心里明了, 應該是明朗樂天。所以, 他才會那天在這里跟說，我拒絕，你值得更好的。

可人終究狹隘自私。上這麼說, 心里卻不這麼想，

把他架在高臺盤上, 驕傲如斯的趙孟就像眼里的戲子，再濃墨重彩, 你喜歡的是你眼中的戲，不是卸妝后的人。

可是每一個在臺上的人, 如何不掌聲。喝那樣的滿堂彩, 是個人都會用。

眼下，戲散了，妝也去了。眼前的, 才是原原本本的彼此。

是散還是合，全憑心意。

這也是趙孟今晚想找聊聊的本意，原本的伎倆就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他不該欠什麼。正如平安夜那晚, 約他，他拒絕。

可惜世事總是愿違。

或者，一向驕傲的趙孟，總得在改不掉的病上，死過幾回。

顧湘下意識明白了，明白了他的約會是為哪般，“所以趙老師今日約我，是想和我說你的前妻？”

最后兩個字眼，無端痛兩個人。

顧湘等著他說點什麼，無論是否認還是坦誠，趙孟偏偏遲遲不語。

主人即刻下逐客令，“請你們出去！”

“再多說一個字，我就報警，報警你們一家人私闖民宅，有人為人師表卻騙的人團團轉！”

說罷扭頭就上樓，管這里是個什麼攤子了。

那端，趙孟晞這才明白自己失言了。再抬頭看趙孟，他的面很淡定，挑不出破綻的樣子，但人家已然他們滾了，他卻久久不，這很不像他素日的子。

趙孟晞試著喊了他一聲，“喂！”

某人很平靜的風度，難得與趙孟晞沒口角的隨和，“說得對，不能因為沒發生的事，推翻別人的人格。”

趙孟晞再想說什麼的時候，他下逐客令了，儼然忘了自己也是個外人，“你先回去。”

“……”

“我讓你先回去！”

這一幕趙孟晞莫名悉，從前他與馮起爭執或者口角，從不肯任何人參與進來，也不會因為自己的不遂遷怒到旁人，這是老公子一貫的教養。

與其說他此刻是傲慢，不如說，他是變向地低頭。這是母親說過的，孟校長說小二就是不會低頭的人，偏偏遇到個更不懂他的父親。

趙孟晞在丈夫、父親跟前都是刁蠻任的，唯獨爭不過趙孟，這屬于歷史留問題。雖然長一歲，但回回強不過弟弟，方方面面。

眼下，記著母親的那句忠告，他請你離開或者自行離開，就已然是自己在低頭了。

*

來之前，趙孟在開會，商籌分校的事宜。校務行政各級領導、老師俱得出席，所以顧湘微信里打趣他，老師原來沒有雙休日啊。

他才認真回復：嗯。

是的。他今天一天的會，黨委、工會、校務。

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在臺上做報告，下了臺，看到的電話以及檀越的短信。

這才找了個理由溜了出來。周校長是坐趙孟的車來的，后者要走，周校長問他，什麼事這麼急？

趙孟打太極：急到不能和你細說。

此刻，他在樓下靜默地待了幾分鐘，隨即，也不問主人意見，自顧自上樓了。

康櫻跟著趙老師后面，給他指方向，香香姐的房間，然后自個篤篤上了三樓。

時下下午四點不到。房間里掩著重重的紗簾，不辨晨昏。

趙孟見里面沒有關門，輕輕格開，再重重叩門，問里面的人，“可以進來嘛？”

床上的人忽地坐起來，臥室里太暗，彼此看不清形容，倒是聽得見清楚的哭泣聲，“趙孟，你是個大騙子。”

門口的人憑著覺，在門框邊到了開關面板，他也不管哪一個，全撳了個遍，總算點亮了房的燈。隨即又被床上的人爬到床前給滅掉了。

“你進來我就報警，趙孟，你信不信，我能你丟了S外的工作。”黨職連同行政一切職務。

“無所謂，如果你可以出了這口氣的話。”口口聲聲君子的人，聽了的威脅，倒是生出些反骨來，他認真告訴，“我也不是沒有因為要給別人出口氣而丟了職務的先例。”

顧湘才不去理他云山霧繞的話。我管你呢。總之你就是個斯文敗類的騙子。

趙孟不請自，顧湘又氣又惱，干脆抓到什麼都往他上砸，床上能順手丟出去的東西：娃娃、枕頭、紙巾盒、遙控、書、手機……

剛才短暫的燈火通明里，趙孟記住了房間的格局，西南角有盞落地燈，應該是供單人沙發邊閱讀照明用的，他不管主人丟過來的兇，徑直走到落地燈前，踩亮了燈盞。

再回過頭來，西南對東北，房間格局最遙遠的對角線。

他干脆坐在了這張單人沙發上，暈黃的燈火里，看著東北方向床上的人。

顧湘才不由他看，直接拿被子蒙頭。這是個昏了頭的鴕鳥態度，也像掩耳盜鈴，明明可以驅逐他出境的。

兩個人就這麼不言不語地各自一端，沉默著，膠著著。

徒然，沙發上的人出聲了，“我是騙子的話，我騙了你什麼？”

財也沒有，也沒有。

床上的人二度坐起來，幽怨恨恨，“你騙了我的。”

“我拒絕你了呀。”

“那你再招惹我干嘛？”

“想和你說清楚。”

“說清楚干嘛？”

“……”

顧湘立時的腦子里本不去細想趙孟此刻沉默里的留白。

早說過，人需要的是你把我和別人清楚區分開來的位置。

“你早干嘛了，你這不是騙子是什麼，你早該清楚告訴我，你結過婚，你有一個前妻。”顧湘這話很矛盾，或者無理取鬧。對于離婚一點不陌生，父母便是離婚的，離了便是離了，誰會把前妻掛在上，且既然是前妻了，又什麼時候還是他的一說。

趙孟：“你說你不會做別人的二婚太太在前，我拒絕你在后。你覺得是為什麼？”

為什麼？人緒拋錨的時候，可千萬別去講道理，不會聽更不會懂。顧湘干脆拿他的話下他的臺，“那你該問問我，也許我只是想玩呢，誰去和你二婚！”

那頭沙發上的人端正沉寂的緒出口，“那我就更不要和你玩了。你是小朋友，玩心重，我年紀大了，不想玩。”

趙孟干脆告訴，“這也是平安夜拒絕你的原因。”

他還是那樣慢條斯理的腔調，但唯獨這兩句話有微微的怯。近乎真或者才近乎盡，人才會有怯。

顧湘兀自枯坐了好些時間，矛盾又糾結。明明心里介意，介意原來他不是僅僅有前友，而是有個前妻。理智告訴自己，算了，不玩了，確實從未想過和一個結過婚的男人有什麼瓜葛，盡管離婚不是什麼可恥的事。

可就是介意，甚至因為父親的緣故，生出幾分猜忌心。離婚總歸有緣故，生怕聽出與父親一樣的問題。

想到了便干脆問出口，“你和你前妻為什麼離婚？”

“你要以什麼份聽？”

“趙孟你混蛋！”

“朋友的話，我只能告訴你，不合；友的話，我想得單獨騰一點時間給你個代，如果你愿意聽的話。”

“我什麼都不是！我一不是你的朋友，二不是你的友。你滿意了罷！”

顧湘說到委屈，“你甚至都不肯你姐姐去為難，還跟我扯什麼不合的鬼話。”

趙孟明白說的是不肯趙孟晞打電話的事，只不咸不淡地解釋：“因為不關的事。”

“哪個？”

“兩個，不關們的事。”趙孟從前說過，和人吵架就是在玩文字.獄，哪一個點沒顧忌到，都是砍頭的大罪！

狠窮狠的顧湘，也有認栽的時候。覺得自己委屈極了，為了個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男人在這哭，太沒出息了。

控訴他，這種所謂君子把戲的騙人伎倆和那些騙財騙的渣男沒什麼兩樣，我告訴你，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區別。

“我才不是小朋友。趙孟，我愿你是那種one night然后就不認賬的那種，因為那樣我也不會把你放在心上，我說過，我已經很久沒有認真喜歡過一個人了，可是你確確實實地騙了我，你看我在你面前那麼認真賣力，可是你卻從頭至尾上帝視角地在那嘲笑我，笑我蠢，笑我笨。”

顧湘一并說，沙發那頭的人慢慢地起，往這邊走過來，言語沉著但也誠懇，“你可以說我騙了你，但我笑你做什麼呢？我笑你的話，就不會總覺得該欠你點什麼，要和你說清楚了。”

“顧湘，我昨天就說約你的。是你要挪到今天，半路出了岔子，我唯一的過錯，就是沒有親口告訴你。”

“但是是你自己說的，不能因為事后了，而追究沒有發生過的人格。”

“今天這個結果我很抱歉，但我確實想和你說清楚的。選擇權也一直在你。”

一并說著，趙孟去撿地上的紙巾盒子，出幾張，遞給床上的人。

哭得妝全花了，趙孟甚至都不敢提醒。

顧湘沒好氣地接過，又是眼淚又是擤鼻涕的，

窸窣間，聽到趙孟指指的床邊，問，“我能坐這嗎？”

顧湘抬頭憎恨地看著他，

半明半昧的影里，有人實事求是，“那里太遠了。我總覺得在跟我們周校長匯報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