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要看, 就真的看。

人蹲在顧湘跟前，見不張，就引導, 讓“啊”。腦袋像個柴燒得噼里啪啦的顧湘也鬼使神差地這麼做了, 張開, 給他看頭上的腭垂是真的掉下來了, 好疼, 都不能咽口水。

陳桉端著一紙杯水回來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一面之緣的趙老師在牽顧湘起,

趙孟問顧湘, “開車來的嗎？”

后者點點頭。

他再關照，車子你朋友開回去罷，“你這麼高的熱, 扁桃都發炎了，估計得吊水。”他的意思是要陳桉他們先回去, 他留下來陪。

陳桉平時嘰嘰喳喳、沒吃過敗仗，更不會買哪個男人賬的這麼個人, 看到趙孟居然有點怵，聽他這麼安排, 也只有這麼著了。把手里的水索遞給他,

趙孟盯著那紙杯看了眼，沒說多，接過來, “謝謝。”再拿給顧湘喝。

陳桉在心里發笑，笑這個男人好有趣，我給我姐妹的水，要你謝！你說他有教養罷, 又死傲慢地一張臉，把誰輕易都不會放在眼里。正如顧湘喝完的紙杯，趙孟努努，要順手扔到邊上的垃圾桶里去。

顧湘這個狀態也確實不能開車，陳桉明了，但是這個男人一來就打他們的節奏，作為閨不爽。接過顧湘的車鑰匙時，陳桉怪氣地囑咐幾句，“顧香香同學，記住你剛才的話，狗不得house，有人半個小時前說下一個目標是醫生的！”

顧湘：“……”

站在邊上的趙老師不為所，一只手替顧湘拿著包，另一只手在翻手機通訊錄，不多時翻到了，他打了通電話，“是我，趙孟。……，你今天當值嗎，……我去找你。”

幾句話草草收了線，趙孟要帶顧湘去找誰。至于的朋友，他自認為十十的禮數了，“謝謝你們。”

直到趙孟推著發燒的顧湘徑直離開，陳桉在原地一副捶、掐人中般地窒息，“這是個什麼狗男人啊！”

再跺跺腳，“顧香香，你個重輕友的家伙！”

*

幾乎被拎著走的顧湘很委屈，趙孟的一只手始終搭在脖頸上，推著上前，想回頭還是扭頭，后面那只手都不允許。

“先去看病，其余等你燒退了再說。”

趙孟那通電話打去了呼吸科辦公室，對方姓池，今日住院部那邊值班。聽到趙孟過來了，特地從天橋那頭溜過來，二人從前大院里一齊長大的誼。

池趙二人上面，趙孟簡單說明況，沒別的要求，“你幫忙看看罷。”

池醫生橫一眼老公子，“你這還沒有要求，趙孟，加塞還說得這麼無辜無害的，也就你了。”

其實都門清，這樣的發燒，就是常規檢查先做一遍。

這偌大的醫院，難就難在人多，常規也多。

趙孟難得一副賠笑臉的和煦，“我不管，我都來了，你好歹也饒我一次。”說著指指顧湘，

“燒那麼高，本就是急診通道，可是你們通道人怎麼就那麼多的。”

池醫生白一眼趙某人，要過顧湘的醫保卡，隨即兩個世故男人做起了就地買賣，“我也不管，我饒你家屬一次，你也得想著我，我姐那孩子明年就上初中了，考你們附中，你得想著我外甥。”

趙孟：“明年的事明年說。”

“你來，我知道你們有職稱的都可以寫推薦信，再不濟還有你家孟校長，我不管，你不答應我，我就告到你老爹那里去，說他兒子以權謀私要我給他朋友加塞！”

乖乖，趙孟罵池醫生臭不要臉，釘大點事，你倒訛上我了，“那我回去排隊了！我和你說的工夫都快到我了。”

“是你嘛，是人家這位小姐！”池醫生拿住趙孟的短，“是你趙某人倒不輕易來求我了。就是不是你，憐香惜玉，男人永遠不會對的糊涂。”

池醫生給顧湘看了下，初診沒什麼大礙，去驗個，看報告再說。單子也是池醫生找當值的門診同事開的，要他們出了結果再去找那位金醫生。

趙孟拿過開出來的檢引單子，一面準備去，一面還留著后話，“我待會去找你。”

池醫生炸，“你還找我干嘛？”

“當然有事。”

付費驗等報告一陣流水轉下來，顧湘才有空檔問趙孟，“你這樣好嘛？”

“什麼？”趙孟一襲黑初春款的夾克，陪坐著。

“找那個池醫生……”

“他也會找我的。”他的意思，彼此權限的人來往。

“我的意思是……”

“嗯？”有人耐等著的下文。

顧湘原本是想問，你為我換人值得嘛？轉念一想，怎麼就不值了，我又沒讓他這麼做！“你為什麼打電話給我？”

“所以，我不能打電話給你？”后者輕飄飄的語氣把前者給問住了。

發著燒的人，輸出力本就比平常掉了，再趕上個靠皮子吃飯的人，自然說不過他，不止現下，回回說不過他！

就在氣鼓鼓組織不出有力言語還擊的時候，趙孟也一瞬不瞬側著臉瞧，瞧著瞧著，他出口的話和剛才彼此對問的主題毫不相關，“你但凡多穿點都不會凍眼下這個烏青烏青的鬼樣。”

“……”顧湘一早春的穿扮。

“出門穿得，回家倒知道套上雙棉子的人，我大概是老了，不懂你的腦回路。”

顧湘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在說前兩次見，到家了還多穿一雙子的行徑。

剛想還，你這麼留心我干嘛？卻看到他自己的外套，隨意地丟給。

“干嘛？”有人明明很用，但不能表現出來。

“穿上罷！待會如果要吊水，手上打上吊針想穿也不好穿。”有人冷酷的周到。

顧湘千忍萬忍著笑意，上不服輸，“趙老師給我穿，你再凍著了，豈不是我的罪過。”

只剩襯衫的趙孟不快地橫一眼，“哦，是哦，多謝你提醒，你快點還給我！”

偏不！顧湘確實有點寒津津的，火速套上，“紳士的品格再要回去，是要給人家笑掉大牙的。”

“我看你是好了！”趙孟批評。

顧湘真覺得好點了，不那麼難了，說小時候時常有這種況，在家里特別難，來醫院的路上就跟媽媽說，我好點了，要不就別去醫院了。

是怕打針。

小時候，唐士哄的套路，就是買點好吃的，尤其發燒了，每回都給買糖水罐頭，那種玻璃瓶裝得最普通的桔子或者枇杷罐頭。

顧湘問趙孟，“你吃過嗎？”

“沒有。”

“不可能，我都吃過，你更該吃過，那種古早食品，明明是你那個時代的記憶好嘛！”

趙孟十分懷疑，就付之于行，他拿手來探顧湘的額頭，不嘖，“人家是喝多了啰嗦，你是燒高了話癆嘛？”

顧湘穿著他的外套，雖說是男士短款，但套在矮二十公分的生上，莫名地大了許多，雙手攏在袖管里。顧湘索隨地袖著手，趙孟卻看著十分別扭，他提溜起的袖子，替把手“救”出來，兩只袖口被他卷得齊齊整整。

強迫癥莫名治愈的氣氛里，顧湘突然不無厘頭了，乖巧甚至乖順地問他，第三次，“你為什麼打電話給我，為什麼來這里？”

“學校放晚自習，今天和實習老師一起去了生宿舍查房……嘰嘰喳喳的生窩……出來下班，經過夏蓉街……”

屬于房東小姐的二樓地盤沒有亮燈，沒有回來。

趙孟驅車一路往市中心去，心神枯萎狀。前幾天在家門口，他吃了張罰單，今天晚上又是，高架橋下的左道在最右邊，他忘了。

直行道上走了左行。被來向的車閃遠了才反應過來。

再一個路口，趙孟給顧湘打電話，男聲接的，對方告訴他，顧湘發燒了，在市立醫院呢。

趙孟彼時離醫院不過一刻鐘的車程，他憑著本能來了，一路停車來急診科，泱泱的人群里，他在找人，來來回回幾遍，才發現一顆腦袋埋在膝上。

他走過去拍，心里卻是失的。

失于彼此。他沒有及時問候人家，而人家……于困里，自然也不會第一時間想到你。

當即明白了，明白了任何答案都來得沒有意義。人和答案比起來。

萬分委屈的那句“我嚨好疼。”

對于趙孟來說，像是臺階，也像句救贖。好像一切有了它，才有了順理章，他才能得以繼續。

所以，他沒理由不回應，以及他確實想看看，有多嚴重，有多疼。

腹稿過于啰嗦。他前一秒還嫌人家話癆的，于是，到了邊的話，刪刪減減，就了一句：“想起你也和那些學生一樣，好吵！”

很顯然，顧湘不滿意這個答案，“你才吵！不會說話就別說！”但是又不執念去要答案，因為有人實實在在地陪著就足夠了。

趙孟果真不說了，因為他看腕表，時間差不多了，可以去取報告了。

依池醫生的話，報告去給金醫生看，對方知道是池的朋友，說項沒什麼大礙，但還是得先把熱度降下來，吊點水吧。

眼下已經十一點多了，趙孟即便被顧湘臭了一通，他依舊鞍前馬后地“伺候”著，給去付費、拿藥，二人再到了輸大廳，

剛才采疼了一通，眼下又是一針。

那負責種針的護士拼命地拍顧湘的手背，說的管太細了都瞧不見，拍了又拍，針頭剛挑進去，顧湘給疼地冷嘶了一聲，小護士不為所，倒是邊上的趙孟從后面單手蒙住顧湘的眼睛，“別，別！”

針好不容易埋進去了，趙孟這才松開了顧湘的眼睛，二人自顧自地說話，他讓顧湘自己背包，因為他一手要拿的藥，一手替舉高輸袋。

他往外走，那小護士以為他們不認識方向，給趙孟指，“輸大廳在里面。”

趙瞥一眼小護士，溫和地說，“哦，暈，我先帶出去口氣，馬上回來。”

無關要的話，小護士怯怯地紅了臉。

顧湘不明就里地沖邊人翻了記白眼，嘖嘖，果真是“紅禍水”。

誰暈！我好好的，你勾搭人家小姑娘了！

還有！顧湘的輸袋由趙孟舉著，針頭在自己手背上，二人只得挨著，亦步亦趨，“去哪里呀？”

“這里太冷了，去找老池。”

趙孟的意思是，這兩袋藥要掛好久，與其冷坐著，不如他去找那個池醫生借張病床給躺著，這也是他剛才說回頭再去找池醫生的話頭。

*

池醫生在住院樓的值班室再看到趙孟，罵罵咧咧的，“就你的人矜貴，要躺著，別說你不辦住院手續了，就是辦了現在也挪不出床位來。”

“拿喬了，找個值班床位呢。”老公子催。

池醫生喊著自己苦命，掉頭就把他們里間可以勉強睡個囫圇覺的地方騰出來了，反正他今晚也是通宵的病例要趕，明早主任大查房。

趙孟一面領著顧湘進去，一面打趣發小，“干凈的罷，你睡過沒？”

床鋪護工每天都換，干凈的。池醫生罵人：“就你窮講究，哦，富講究。”

這話人不聽，趙孟反問他，“那要我天天睡的窩，給你朋友睡，你樂意？”

池醫生他滾，王八念經！

好不容易把顧湘安置下來了，趙老師又提新的要求，問老池，“你找個杯子給我呢！”富講究的人說不屈什麼材質，最好你們沒用過的，不是紙杯就可以。他不喜歡紙杯。

社畜池醫生：“就你病多。”

傲趙老師：“沒病誰來你這。”

顧湘躺在里間聽見兩個男人在斗，池醫生翻柜子找到個沒用過的馬克杯，說是前友送的。現在人家把他甩了，這杯子擱這也添堵，“拿走吧！”

趙孟：“就是那個學法的？”

一個學醫，一個學法，哎，聽起來就是個悲傷的故事。

趙某人得了個便宜杯子，但是寬的話也說不出口。他洗過燙過，接了熱水往里間去，池醫生才從短暫的失霧霾里醒過神來，

從案前跟過來，“趙孟，我外甥上學的事，你要放在心上啊。”

走在前面的人，很不耐煩，“嘖，你們都是屬洋辣子的嘛，喜歡盯著人咬。”說話間，拿腳勾上了門，把池醫生關在門外。

躺在床上的顧湘安靜嫌棄地告訴給端茶遞水的趙孟，“好吵。還有，什麼‘你們’？”

你們就是包括你。趙孟把八分滿的杯子擱在手邊的一張凳子上，坐在床尾看也指摘，“你也是一只洋辣子。”

然后要“洋辣子”等水再晾晾，能口的時候喝點。

說罷，他起再瞧了眼輸袋，短時間且不會滴完。

“手別，先躺會兒。”他拿著手機作勢要往外走，

顧湘問他，“你干嘛去？”

趙孟：“買個東西，馬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