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久知連滾帶爬地拉著劉大寶往外逃竄，好不容易才從懶散的雄獅掌下撿回一條小命。

劉大寶也猜出自己說錯了話，心虛愧疚地說道：“我以后不會再說話了。”

安北侯最討厭旁人覬覦他的東西，孟久知跟在他邊多年，自然知道。

也知道若是在這一點上違背了主子的原則，犯了忌諱，下場會是什麼。

孟久知有片刻發怔，腦海里不知怎麼，就浮現出一張模糊不清的臉，以及那個把人折磨得無完的暗牢。

有的時候，死并不是最可怖的。

可怕的是，遇上瘋子，生不如死。

“阿青呢？”

“和蒙面叔叔先跟過去了，阿青姐姐我回來報信。”

路上劉大寶簡要說明況：

“漂亮姐姐帶了個丫鬟出門，才剛走出巷子，便有一群膀大腰圓的漢子圍了上去。”

“什麼漢子？唔……他們穿著一樣的服，腰間別著刀，領頭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兇神惡煞，可嚇死人了。”

“沒手，也沒拉扯，那個很兇的哥哥跟漂亮姐姐說了幾句話，姐姐就跟他們走了。”

劉大寶認路的能力也很強，不多時，便尋著阿青留下來的記號，來到了醉香閣樓前。

阿青已在暗中觀察多時，見孟久知來，抱拳行禮。

“將軍，他們在那，似是在等人。”

醉香閣前人來人往，樓外做生意的小販極多，顧客排起長隊，有幾名青年壯漢將一婀娜綽約的子圍在中間，倒不像是挾持，更像是護著不被人到。

孟久知皺眉，“這服是……”

“是鏢局的人。”阿青道。

這邊說著，那邊人群突然有了靜。

明嬈四張，將包裹得嚴實的“人”護墻突然裂開一道，遠走來位一襲紅勁裝的男子。

說是“男子”，近看卻又瞧清了是位穿著男裝的姑娘。

沒有刻意做男子打扮，馬尾高束于腦后，未著脂，眉眼間的明笑容襯得出眾的五愈發漂亮。

步伐生風，利落颯爽，一江湖人氣息與這繁華京城格格不。

“阿嬈！”

紅子疾步快走，在一眾下屬抱拳低喚“大小姐”聲中，走進包圍圈，將明嬈一把抱進懷中。

明嬈的個頭在子中占著優勢，紅子卻更比高一頭，量毫不輸邊的男子。

見到好友，明嬈燦然一笑，角掛上兩個淺淺的梨渦，“阿。”

在眾鏢師的簇擁下，紅主攬著明嬈進了醉香閣。

阿青道：“將軍，跟嗎？”

孟久知猶豫了。

雖說侯爺他們盯著明二姑娘的一舉一，但卻從未給過明確的指示，比起保護，孟久知覺得這道命令更像監視。

既然是監視，那自然是要上前查探清楚。

可是……貿然上前，恐怕會引起那群鏢師的警惕。都是混江湖的，誰也不是省油的燈。

可如今賜婚明家的圣旨還未下，太后與安北侯勢如水火，此時萬不能打草驚蛇。

孟久知猶豫的神落在兩個下屬眼里，無人妄。

除了——

劉大寶轉了轉眼珠，目鎖定在那個臉上有疤的領頭人上，像飛矢一般沖了出去。

孟久知抬手一抓，抓了個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劉大寶跑到那群人后面，然后——

撞了上去。

年輕鏢師在后來人時便有所察覺，他警惕地轉，視線環顧四周，什麼異樣都沒發現，然后，自己的小被人抱住了。

他猛地低頭看。

“哥哥，我了，你可以給我口吃的嗎？”

劉大寶委屈地抬頭看，下抵在他的上。

年輕鏢師：“……”

唐慕聽到靜回頭，見狀一挑眉。

“阿四？”

阿四單手把小孩從自己上拎下去，作魯地將人推遠，“大小姐，一個乞兒。”

唐慕哦了聲，沒放在心上，明嬈卻是認認真真看了劉大寶一眼。

劉大寶被救回去后，穿戴都是換過了的。侯府不差錢，孟久知更是從沒在吃穿用度上克扣過屬下，給小孩置辦的不說頂好，也不比尋常宦人家的子差。

明嬈一眼便瞧出劉大寶的裳是蜀繡，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怎麼看都像是哪戶人家的小爺。

了左右，沒見著大人，眉頭微皺。

別是走丟了。

唐慕見好友駐足，疑：“嗯？怎麼了？”

明嬈低聲說了句“等我”，走到劉大寶面前。

半彎子，笑意地看著劉大寶。

“你是誰家的小孩？”

阿四見明嬈靠近，臉驀地通紅，往旁邊讓了讓，不自在地撓了撓頭。

周圍的一眾年輕鏢師皆因明嬈那傾城的笑容而渾不自在，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擺，唯獨劉大寶面不改，咧著沖笑。

他避重就輕，聲稚：“我好，一天沒吃東西了，漂亮姐姐可不可以給我口吃的？”

唐慕也走到了近前，一向不拘小節，在劉大寶面前蹲下，“小孩兒，你家在哪，姐姐派人送你回家吃飯好不好？”

劉大寶皺起小臉，“不知道家怎麼走，爹娘把我丟掉了。”

不算說謊，他的確是被爹娘扔了。家在城外，不在京城，他也確實不知如何回去。

明嬈與唐慕對視一眼，神逐漸凝重。

明嬈道：“先帶進去，吃完我送他去衙門吧。”

“我也有此打算，”唐慕點頭，拉起劉大寶的手，“怪可憐的。”

說話間，明嬈又打量了兩眼劉大寶，微微皺眉。

穿得這樣好，也會被父母棄嗎？

從前在涼州時，們見過不被人販拐去的稚，也見過不被父母棄的孩子，沒了家的庇護，那些孩子的生活大多凄慘。

金隆鏢局歷代大掌柜都救過不孩子，他們長大后了家族里的鏢師。家族影響，唐慕最見不得小孩子苦。

劉大寶就這樣明正大地被唐慕給牽進去了。

一進醉香閣，店掌柜忙不迭迎了出來。恭敬道：“大小姐來了。”

金隆鏢局唐家的生意遍布大霖，甚至連周邊小國都有涉足，京城的產業也有不，各行各業都有，醉香閣便是其中之一。

唐家是醉香閣的二東家，唐家基在涼州，當初在京城開這家酒樓，也是方便鏢師們在京城有個落腳之地，原本沒指著它賺錢，誰知掌柜的倒是個奇才，這管著管著，就把醉香閣經營了京城第一酒樓。

“自己的地盤才放心。”唐慕領著小孩走在前面，上樓時，回頭朝明嬈笑笑，“你別嫌我敷衍。”

明嬈搖搖頭，聲道：“是我找你幫忙，該是我請你吃飯的。”

掌柜的推開最里頭一間雅間請人進去，親自上了一壺茶。那個阿四的鏢師從懷里掏出一張單子給掌柜，上面寫著對食材的要求。

閑雜人等退了出去。

唐慕瞥了眼茶，笑道：“君山銀針，從蜀地那邊運來的，嘗嘗。”

又看了一眼側規規矩矩地坐著的小孩，給他倒了一杯茶，“你也喝。”

“謝謝姐姐。”

得了準許，劉大寶雙手捧起茶盅，小口小口喝了起來。

神拘謹，只安靜好奇地四打量，并不多說話。

倒是乖巧，唐慕想。

明嬈輕嗅茶香，心里暗道確實是好茶。

來京城這段時日，那條難伺候的舌頭被迫嘗了不陳年舊茶，此刻一品，倒有久旱逢甘霖之。

越發地想家了。

唐慕道：“對了，你人傳信給我，是我幫什麼忙？”

明嬈放下茶杯，說明來意。

和王駿在涼州的婚事不是，唐家素來與涼州刺史俞家好，刺史夫人、明嬈的表姨母張羅的婚事，唐慕自然也清楚。

明嬈把此間種種平靜地陳述，才說了一句王駿變了心，意同明妘訂親，唐慕便已然大怒。

有小孩子在，明嬈不便多說，安完好友，才繼續道：

“我娘親的嫁妝還在這，當初離京匆忙，陳氏又不肯還。如今有了機會，我要替我娘把的東西要回來。”

“應當的。所以你是想我幫你送回去？”

明嬈點頭，“給旁人我不放心。”

唐慕家里就是干這個的，好友相求，自然是一口應下。

“還有兩封信托你轉。”

唐慕接過信，一封是給明嬈生母秦氏，一封送到刺史府中。

沒多問，將兩封信揣好。

“到時候婚書還要麻煩你的人送回來。”明嬈從袖中掏出幾錠銀子，“這是鏢銀。”

唐慕瞪一眼，將銀錢推回去，“這都是小事，若你表哥知曉我收你錢，那就是大事了。”

明嬈無奈笑笑，“那只能多多謝你了。”

“不過你嫡母那樣打細算的人，這回這麼容易便松口了？”

“拿到了婚書，才會準我把嫁妝送回去。”

唐慕冷笑，“倒是不吃虧。”

可不是不吃虧，用明嬈母親的東西，換明嬈的婚書，這里外里，陳氏和的寶貝兒把便宜都占盡了。

“倒也不一定。”明嬈想起虞硯，真心實意地笑了出來。

吃不吃虧，還要把眼放長遠。

唐慕瞧神不對，這笑容是實打實的開心，還有些期盼和小子的在里頭，正打算盤問，房門被敲響，菜肴端了進來。

掌柜的送了菜又退了出去，明嬈目不轉睛盯著桌上一道吃食瞧。

唐慕噗嗤一笑，把東西端到明嬈眼前，“旁的倒也罷了，這道玉蟬羹是我特意吩咐人做的，嘗一嘗。”

涼州雨，想吃魚都要千里迢迢地從臨水之地運來，不易見到。

“知你來京，阿四提前幾日從蘇杭那邊運來的。鱸魚切片，如白玉雕琢，片薄如蟬翼，鍋前裹了，口順，你定喜歡。”

劉大寶兩只眼睛瞪得溜圓，咽了咽口水。

唐慕用湯匙也給劉大寶盛了一碗，“小狼崽兒似的，快吃。”

明嬈沒有多言，用實際行表達了對這道菜肴的喜。

不多時，一碗羹見了底。抿了下，意猶未盡。

唐慕手托著腮，撐在桌上，一直笑瞇瞇地盯著明嬈瞧。

在涼州時最喜歡的事便是投喂明嬈，吃飯時自然流出來的那種幸福，看著就人高興。

“瞧你倒是瘦了些，國公府的飯菜不合口味嗎？”

明嬈面憂愁。

不提還好，一提就覺得自己特別慘。

紅輕扁，清澈的瞳中溢出幾分委屈，“難吃死了，我天都盼著早些離開呢。”

在眀府的日子屬實不好，向來挑，“寄人籬下”不好多提要求，只能委屈自己吃糠咽菜。

其實明家好歹是國公府，飯食并不太差，只是明嬈的和腸胃一向都挑剔，再加上在涼州被人寵著長大，在吃上一向講究，一般人家都沒法滿足的需求。

微微蹙著眉頭，看著眼前這一桌珍饈味，再一想想明家大廚那糙的烹飪手法，幽幽嘆息一聲。

兩彎秀眉微蹙，淺瞳漾起漣漪，清澈的眸中籠起委屈神，纖楚楚，我見猶憐。

“你別跟我撒，”唐慕紅著耳朵偏過頭，“吃不好就來我這吃，要是我娘們知道著你了，又要念叨我。”

明嬈莞爾一笑，“嗯，阿你真好。”

填飽了肚子，三人起往外走。

劉大寶低著頭，數著地上的青磚，跟在兩人后，悄悄地又支棱起耳朵。

“到時候你隨著送嫁妝的隊伍一起回涼州嗎？”

明嬈沉默了一會，輕聲道：“或許吧，到時再說。”

唐慕沉浸在自己的興中，沒聽清明嬈的話。

“等你回去，我也不到跑了，就在涼州陪著你！”

“那個臭男人咱們不要了，換一個更乖巧，反正有錢，再找一個贅婿就是。”頓了頓，“那負心漢怕是不知你和你娘這些年攢了不家底吧？”

“不知。”明嬈道，“家里人也不知。”

這個家里人自然是指明家人。

“哼，也是，他只怕還以為上京趕考的路費是你找我家借的呢。”唐慕氣不打一來，“你可得連本帶利討回來，吃你家飯還敢背叛你，我看他是找死。”

明嬈垂著眼睛，默默思索著，或許再也回不了涼州了。

等嫁給虞硯，再同他說說，把娘親接到侯府來住吧。

才出了酒樓，阿四到唐慕耳側低語。

明嬈見臉難看，“出事了？”

“嗯，有兄弟遇上山匪，傷了，我得去看看。”唐慕看了一眼劉大寶，“這小孩……”

“我帶著他去衙門，你忙你的去。”

“，那我把阿四留給你，一會他送你回府，別拒絕我，我不放心。”

“好。”

目送唐慕離開，明嬈牽起劉大寶的手，往衙門的方向走。

劉大寶心急如焚，一邊走，一邊瞪著眼珠四瞅。

孟叔叔怎麼還不出現，他要是真的被送到衙門可怎麼辦，他還能回到恩人邊嗎，他是不是又要被丟棄了。

這般想著，眼里的慢慢暗了下去。

正垂頭喪氣地走著，側牽著他的子突然停下了腳步。

隨后便聽到不遠的前方，一道吊兒郎當、不懷好意的笑聲響起：

“喲，這不是那天的人嘛，有緣，又見面了。”

明嬈認出來人，抿了下，臉有些蒼白。

那道人作嘔、齷齪惡心的目，以及那張會存在于噩夢中，能恐懼滲脈深的黏膩笑容。

正是太后壽宴之日，酒后調戲，又跪在虞硯面前的那位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