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注定要位極人臣的人》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謝府。

蕭尋初如今頂替謝知秋的份,門甚嚴,不能天黑以后還在外面,所以他將孔明燈給真正的謝知秋后,就先一步回到謝府。

車夫趕慢趕,總算是在太落山前將他們平安送了回來。

蕭尋初雖從謝知秋口中聽說了不家的況,但畢竟是第一回真正來。

他不敢在狀況前輕舉妄,所以一到謝府,他立即關門閉屋,盡量不與其他人接

萬幸謝知秋孤僻不是浪得虛名,蕭尋初這麼做,似乎沒人覺得有什麼問題。

尤其大家都知道今日是去送兩位師父的,多半心不好,更地不去打擾“”。

唯獨蕭尋初本人,一關上門,就捂住臉,長長舒了口氣。

今天遇到的怪事實在太多了,他從神都無比疲憊,可是偏偏在這樣的時候,由于心事太多,他連躺下休息都難以做到。

不過要說對他心神擾最大的,果然還是—— “你與我婚,如何?” 漫天升起的孔明燈下,謝知秋烏黑的眼眸倒映他的影子,目堅毅而坦率。

想到這里,即使四下無人,蕭尋初仍不又開始臉紅。

他單手捂,試圖盡快降下這熱度。

說實話,蕭尋初是個走一步看一步的人,天也比較樂觀,他不會像謝知秋那樣一口氣想到一年以后換不回來怎麼辦、今后一直換不回來怎麼辦。

相反,他覺得兩人換的原因很可能是那塊黑石,線索已經很清晰明確了,只需要解決問題即可,所以他相信兩人總有一天是可以換回來的,對此并不太擔心。

比起兩人靈魂轉換,反而是謝知秋的求婚對他影響更大。

他知道謝知秋之所以會那樣提議,并沒有多余愫,這很可能只是憑借頭腦,想到的最無后顧之憂的策略罷了。

可蕭尋初卻做不到那樣隔絕世俗,做不到那樣公私分明,他非但難以克制住復雜的,腦子里的畫面還越來越多—— 謝知秋說這話時的神

謝知秋說這話時的語氣。

看著他的模樣。

有些遲疑時的面容。

在他面前,仍舊是真正的子模樣。

過來的時候,那雙安靜而執著的眸子,有著扣人心弦的力量。

蕭尋初反而好奇,要多麼鐵石心腸的人,面對那樣的謝知秋,還能說出一個“不”字? 他當時出于僅存的理智,并沒有一口答應下來,但如今越是回想,他越是到自己正在變一個燒著沸水的茶壺,蒸氣不斷從頭上冒出來。

哪怕平時還能冷靜思考,現下也不太行了。

* 知滿過來的時候,從窗口室中,就見自家姐姐呆呆地坐在桌邊,手背輕輕遮著半邊臉,滿面通紅。

姐姐向來冷淡,素日里連表都很,知滿何曾見過臉紅的樣子? 知滿當場呆住。

然后,顧不及其他,連忙沖屋中:“姐姐!你發燒了?沒事吧?!” 蕭尋初本走著神,誰料忽然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沖進他房間,不由分說地一把將手上他的額頭,認真比較起溫來。

小姑娘剛一手,就驚訝道:“不得了,真的比我燙好多!我聽雀兒說姐姐你今日在馬車上暈過去了,特意來看姐姐,沒想到姐姐你居然已經病得這麼嚴重!這得找大夫吧!” 蕭尋初一慌,趕忙避開對方的手。

石火之間,他約猜到了這人是誰,但還不敢肯定。

這時,只見對方一副真要去人的樣子,蕭尋初急忙出言阻攔:“等等,這并不是發燒!” “……?那是什麼?” “這……” 蕭尋初輕咳一聲,敷衍道:“天氣熱,所以普通的臉有點燙罷了。”

小姑娘狐疑地盯著他。

趁這個機會,蕭尋初開始觀察對方。

眼前的小姑娘瘦瘦小小,年紀不大,只能說還是小孩子。

和年時的謝知秋有兩三分像,氣質則不大相同。

從對方對謝知秋的稱呼來看,對半就是謝知秋過去常在信中說起的小妹妹謝知滿。

不過,若真是如此,蕭尋初反倒會驚訝。

雖時隔多年,但他仍舊記得,謝知秋口中的妹妹,是個有些頑皮、有些機靈、還惹人注意的小孩。

可眼前這個小姑娘,雖還是個小孩子,但不知為何著打扮相當老氣。

竟穿了條紫棠子、披著靛青褙子,裳上沒半點花紋,且發上只著木簪。

這死氣沉沉的裝束,將這個年紀本該有的鮮活氣都住了,讓一個小孩瞧著倒像返老還的老太太。

二人對視片刻。

這時,那小妹妹盯著“謝知秋”的臉,好像一下子想起什麼。

忽然,后退一步。

小姑娘一驚之后,忙收斂起原本富的表,擺出一副寵辱不驚、不卑不的模樣。

端端正正地對蕭尋初福了一禮,恭敬道:“抱歉,姐姐,妹妹先前太過著急,所以逾矩了。

正常來說,進屋以后,妹妹應該先向姐姐行禮道安才是。

姐姐,夜安,不知姐姐今日過得可好?” 蕭尋初:“……?” 蕭尋初被搞蒙了。

為什麼這小孩前一刻還好好的,后一刻突然擺出和服一樣老氣橫秋的樣子? 謝知秋明明說過,和妹妹關系是很親近的。

可是現在……這關系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一般關系好的姐妹會互相這麼客氣嗎? 蕭尋初搞不清狀況,決定姑且以不變應萬變,既然妹妹行禮,那他也依樣回了一禮,道:“我還不錯,夜安,妹妹。”

蕭尋初自以為將謝知秋那適當的淡漠拿得恰到好,可誰知一抬頭,卻見那妹妹瞪圓了眼睛詭異地看著他。

“……?!” 蕭尋初一驚,頓不安—— 怎麼回事?難道是哪里表現得不對勁? 他豈料同一時刻,對面的知滿其實比他更不安—— 好奇怪,今天我這樣姐姐怎麼沒打我,難道還有后招? 二人各懷鬼胎,眼神間來回試探。

蕭尋初想,可能是他表現得太過于冷漠了。

從以前謝小姐展現出的況來看,對大部分都拒之于千里之外,可唯有這個妹妹,談起時卻時常泄出幾分溫

或許就算是謝小姐,也不是對所有人都面無表吧。

這樣一想,蕭尋初調整神態,對那小姑娘淡淡一笑,然后對方的頭。

誰知他不還好,這樣一,小妹妹瞬間一副被雷劈了的表口而出:“姐姐!你瘋啦?!” 說完這句,知滿忙捂住自己的,想起自己正在培養自己的氣質,忙改口,用文雅的語言又問了一遍:“姐姐,你今日腦子無恙吧?” 蕭尋初:“……” 蕭尋初徹底搞不懂了。

幸好知滿的話提醒了他,給了他一個借口。

弄不懂這小姑娘什麼況,還是先拖一拖為好。

于是蕭尋初只得扶住額頭,假裝虛弱地說:“你今天別和我說太多話,我今日暈過以后一直頭痛,還沒有好。”

“!怎麼會這麼嚴重!” 這一刻,知滿對他的懷疑當即轉擔心,關心地問:“姐姐你要不要,要不還是大夫來吧?” 蕭尋初松了口氣,遂搖搖頭:“不用,我想先睡一覺試試。”

“姐姐千萬保重,就算甄學士離開了梁城,也不要過于思慮傷神。”

知滿擔憂地說。

問:“不知有什麼是我可以為姐姐做的嗎?” “……不用了,我今晚想靜一靜,早點休息。”

知滿見姐姐果然滿臉倦容的樣子,知需要歇息,不敢再煩,忙道:“那姐姐,我先回去了!早些安睡,等明日一早,我再來看你。

你若是實在不適,早點人,千萬別撐。”

蕭尋初點了點頭。

如此一番,知滿總算乖乖回去了。

蕭尋初將送走后,忙關門窗,怕再有意外。

待屋中只剩下他一人,蕭尋初長出一口氣。

這下,他終于可以靜一靜腦子,仔細整理當下的狀況,還有謝知秋的提議了。

謝知秋的提議…… 兩人的……婚事…… 想到這里,蕭尋初頭痛之余,又開始臉燙腦熱。

鼻梁,長長一嘆。

* 另一邊。

臨月山草廬中。

謝知秋不像蕭尋初那麼健康,一回家就可以活蹦跳。

一換,就摔傷了頭,然后強撐著一路走到白原書院,又放燈到半夜才回臨月山這個陌生的草廬。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頭上的傷口不負眾地惡化了,再加上可以想見的疲勞過度,謝知秋幾乎一沾枕頭,就開始發燒。

燒得意識朦朧、糊里糊涂。

在半夢半醒之間,開始做夢。

夢到過去有一日,母親將拉到房中,為梳頭。

溫解語著鏡子,欣地笑道:“兒長大了,不知何時,已如此亭亭玉立了。”

潔的銅鏡倒映著母兩人的影,們一個年長,一個年,但相貌卻有七分像。

那回大抵又與父親因為婚事而爭吵,鬧得很不愉快,是母親來做和事佬。

可以和父親針鋒相對、寸土不讓,可對向來陪著、站在這邊的母親,卻無論如何也無法以生的話語相向。

想,這或許便是道教所說的以勝剛,上善若水,水利萬而化之。

母親這般如水的子,就連這樣冷子,亦不覺和下來。

謝知秋問:“母親也希我與秦皓婚嗎?” 溫解語想了想,輕輕搖頭。

“我覺得秦皓是個不錯的人選,但你若當真這麼不喜歡,也就算了。”

溫解語拉過謝知秋的胳膊,讓轉過來。

角含笑,眼梢溫,兩人明明一般高了,卻將謝知秋當個小孩兒似的,仔細地為自己的兒整理發簪、裳。

“我原先在閨中的時候,十四歲開始議親,十六歲了婚,二十歲有了你,二十五歲有了滿兒。

如今待在謝家的歲月,已比在娘家還長。”

“我當年并未想過太多,只知道世上子命數皆是如此。

故而婆踏上門后,我便看中風度翩翩的謝家郎。

再后來,嫁作人婦,便有了你。”

“我本以為我的兒,子多半與我相似,卻沒料到,你生來便與旁人不同。”

“你十分聰穎,十分斂,心里想的事很多,卻不愿讓人知道。”

“你求知若,足智慧心,隨著你讀過的書越來越多,有時候說出的話、看問題的角度,為娘已聽不懂了。”

“但是,為娘比任何人都盼著你能活得開心。”

溫解語讓謝知秋坐到椅子上。

謝知秋平常不喜歡在梳妝打扮上費時間,飾品都是讓丫鬟挑一支了事,十分隨便。

這會兒,溫解語打開自己做姑娘時的舊箱盒,親手拆下兒頭上的發簪,重新一支一支為試。

一邊試,一邊繼續道:“我之所以中意秦皓,是因為我看得出來,他為人不錯,且踏實努力,是讀書人,與你談得來,家庭也殷實和善。

你與他相,日后吃的苦最

“而你父親、你祖母之所以如此著急想你婚,也不是不想順你的心意,只是怕你承不了與世俗軌太遠的代價。

“這世上人人婚,不是因為婚真有多好,而是因為這是一條最為保守傳統、最為安全的道路。

只要走在這條路上,便與千年來、萬年來的祖先一樣,乃自然天理,一眼得見結果,饒是中間種種波折,也都早有前人試過。

“而人言如刀,若逆大流而行,難免遭遇流言蜚語。

“你年紀尚小,不知世道兇險,爹娘都不希離道路太遠,走到我們無法為你引路的地方。

那樣的話,哪怕我們明知你會遭遇更多風雨,我們仍不知怎麼幫你,亦可能本無法幫你。”

這時,母親終于選中了滿意的簪子。

那是一支烏木簪,云紋中間嵌著綠珠,珠下墜青流蘇。

比尋常戴的首飾要樸素穩重,有種超的冷淡之,但意外地正襯謝小姐氣質。

溫解語扶著兒的肩膀,慨地著鏡中,道:“秋兒,娘知道你想要一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機會,娘沒有大的力量,給不了你這個機會,但希你能有一條后路。

“這世上留給子的機會很,哪怕只是落水被人拉上岸,也要砍去一條胳膊以證清白。

“一步踏錯,許是就再無試錯的可能。”

溫解語說話,是謝知秋有的能聽進去的時候。

謝小姐微微垂眸,低聲自語道:“逆流而行……嗎。”

溫解語笑著說:“當兒家的時候,總將想得很好,向往著天長地久,得一人心、與之攜手白頭。

可實際上真踏這局中,才發覺這紅塵事遠不像想象中那麼單純簡單,蒜皮的麻煩事數不勝數。

“但即使如此,娘仍相信,并非所有姻緣都會不堪。

“若這世上真有與眾不同之人,而你遇見了這樣一個人,娘一定會為你開心的。”

母親其實也是希婚的,但不知為何,這話由母親說來,就比其他人說得好接許多。

在現實里,那是是怎麼接母親話的,謝知秋已經有點記不清了。

但此刻,忽然口而出:“母親,若是我真的得到一個非同尋常的機會……雖不是直接改變我自己的命運,也與姻緣無關,但或許可以有一點點契機,借此間接影響到我自己的命數,你會站在我這一邊嗎?” 母親溫地對笑著。

但這是夢里的母親,自然無法給一個真實的回答。

恍惚之間,謝知秋覺有人的頭。

仿佛了聽到母親的聲音,又仿佛是自己的心聲。

聽到有人道:“秋兒,我愿你能有無悔的一生。”

* 夢境到這里戛然而止,夢中的白霧悄然散去。

謝知秋從夢中蘇醒。

看到草廬有些破舊的屋頂,看到空的屋室,還看到…… 有個陌生的中年男子兇神惡煞地坐在屋子里。

“——!” 謝知秋驟然驚起,說時遲那時快,立即去找可以防的東西。

蕭尋初的住什麼都沒有,唯有敲敲打打的工特別多,謝知秋隨手一拿,正好到床邊有個不知道敲什麼的錘子,當機立斷地拿在手中。

誰知下一刻,就聽該男子怒道:“好啊,你果然是故意氣我!一個人在這破地方把自己搞這個鬼樣,摔得一腦袋不說,一睡就是一天兩夜,發燒燒得小命都快病得沒了半條,結果醒來見到我,第一反應居然還是拿起你的錘子向我證明你要一輩子當個破工匠絕不回家的決心!好,很好,翅膀是長得很啊!” 謝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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