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注定要位極人臣的人》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你還好意思說孩子!” 姜凌聽丈夫這麼說,反倒要擰他耳朵。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一把年紀了,還鬧小孩子脾氣!” “是他跟我鬧脾氣!” 蕭斬石反相譏。

不過,若是往常,他難免要多抱怨幾句,今日卻出乎意料的,只說了這麼一句,就偃旗息鼓了,反倒坐下來,定定地看著前面,一

姜凌見他這樣,有些疑,問:“怎麼了,你們還出什麼事了?” “初兒今天道……” 蕭將軍剛講了一句,旋即又搖搖頭:“算了,沒事。”

“怎麼回事,對我,你還有什麼不可以說的嗎?” “不是。”

蕭斬石籌措語句,終于還是開口道:“也不是什麼大事。

只是今日,初兒開口問我,我自己當初都沒讀那些什麼四書五經,又為何非要他讀。”

“這有什麼。”

姜凌不以為意。

“他問,你就告訴他唄。”

“……” 蕭斬石鼻梁。

良久,他嘆了口氣:“你知道我不擅長和人談心,尤其還是對自己的兒子。”

那些話,要從何說起呢? 他眼神深邃了三分,只對妻子道:“我蕭家代代習武,我蕭家的男兒,從未有過不上馬背、不拿刀戩、不與敵人作戰的。

兒和初兒,本來也都應如此。”

“當年我父親共有七子,其實也不是人人都天生好戰驍勇。

我二哥就溫和善良,不喜爭執。

他生來悲天憫人,憐憫世間所有生靈,戰場上之軀的殺戮對他來說過于殘酷痛苦。

他曾對父親說,他不想習武,也不想殺人。

他對丹青之有興趣,日后想當個畫家。”

“我父親拿子打他,拿皮鞭他,他上戰馬。”

“后來二哥死在昌平川一戰中。

他依照圣令率軍殺敵營,可朝廷卻臨陣退,原本說好的兩個增援都沒有來,導致他被孤軍困在敵陣里。”

“道盡途窮之際,他帶著僅存的十五個將士,提刀死戰,斷臂仍殺敵二百,誓死不讓敵軍過最后一道關卡。”

“后來他被敵將擒住,任對方威,一句求饒的話都沒說,反往敵將臉上吐了唾沫,最終被劍砍死。”

“若不是二哥當時極力支撐,托住敵軍,我茍活不到今日。”

蕭斬石嘆了口氣,又說回自己的兩個孩子—— “兒在沙場上出生,我后來幾次短暫的出擊迎戰,也次次都帶著他。”

“他自跟著我走南闖北。

他很聰明,槍和刀都用得好,還很像你,擅長箭,小小年紀已經開得近八十磅的弓,騎在馬上仍能百步穿楊。”

“十二歲那年,他忽然跟我說,他將來想要繼承祖上缽,當個保家衛國的將軍,重振蕭家軍。”

“我二話沒說,拿起馬鞭就了他一頓,他從馬背上滾下來。”

“當年的事,對我影響太大了。”

“我生平第一次知道,原來武將不是只管把仗打贏就好的。

如果在朝堂上沒有后盾,沒有信得過的盟友支持并保證安全,那在遙遠的邊關作戰,猶如將毫無防備的后背給毒蛇,隨時都有可能被人捅刀子。”

“唯有先扎于前朝,才有可能在遠方作戰,才能保證自己離開時沒有后顧之憂。

若是前朝沒有改變,那在戰場上表現得再英勇,殺得敵人再多,也只不過是更快招致殺之禍而已。”

“我等一生殺敵無數,只為保衛家國,令同族可以平安。

若死在敵人手中,算死得其所,問心無愧;但若死在自己人手中,那實在是含恨而終,死不瞑目!” “所以,在保證前朝無憂之前,我決不允許我的孩子再從戎!” “但坐以待斃不是我的格,我不想等。

我要送我的孩子去穩定前朝,正好圣上重文抑武,走仕途反倒能走得更遠。

如此,我便將他們都送去讀書。”

“沒想到兒著實是個倔脾氣。

我揍他、打他,他居然能咬著死不松口,反而試圖還擊。”

“好在他后來漸漸大了,逐漸能看得清朝中局勢,看得清武將的境了,這才屈服,老老實實地去了國子監,如今也有點文人的樣子了。”

“倒是初兒……” 說到這里,蕭將軍一副無奈的樣子,搖了搖頭。

“初兒他自小在梁城長大,養尊優,子也不太像我,倒常讓我想起當年的二哥。”

“我本以為他這樣,讓他讀書能容易一點,最初將他送去書院,他也沒抵抗,老老實實去了。

雖說他書一直沒讀得太好,反而總擺弄那些七八糟的小玩意,但我本來也沒指太多,只要他能讀個大概,將自己搞得像樣點,以后我總能走走門路,給他蔭個做做。”

“萬萬沒想到,這麼個懶散隨便的小子,為了他那些小玩意,居然能叛逆那樣!” 想起當年,蕭將軍的語氣不由激烈—— “這小子和他哥不一樣,他知道自己不打,不能和我死磕撐,就當起游兵來!居然跟我大吵一架就跑了,一溜煙跑到山上,抓都來不及抓,像不留手的泥鰍!” “也是我的失誤。

我一開始以為他沒吃過苦,在山上撐不了兩天就會自己下來,便擺著架子沒去找他。

誰能想到這逆子還真能憑自己在外面住下來,還一住好幾年!” “我這才意識到,是我小看了這小子,他也是骨頭。”

“只是這時再要去逮他,實在有些難了。”

說著,蕭將軍鼻梁,閉上眼,滿臉痛苦的樣子。

夫人拍拍他的胳膊,毫不猶豫地數落他道:“要我說,就是你的錯!這也要那也要,可不把孩子都壞了!” 蕭將軍:“……” 姜凌偏了偏頭,有些疑地說:“你們關的人真怪,總想事事都計劃好,偏離小半寸都要氣個半死。

但人的命運哪兒能是計劃得出來的?我小時候還以為自己會一直牧羊,長大再找個有羊的異,把羊群擴大一倍,我們再生幾個小孩,幫著一起牧羊,把羊群變大變多呢。”

蕭將軍:“……你怎麼從小就滿腦子都是羊。”

“我很喜歡羊啊!從小就喜歡,現在還喜歡!要不是我也喜歡你,而且現在暫時喜歡你勝過喜歡羊,我才不會來這里。”

姜凌耿直地說。

“如果日后我哪天不喜歡你了,我就找匹馬,騎回雍州去牧羊。”

饒是二人早已一把年紀,老夫老妻了,蕭將軍聽到妻子這麼骨的說話方式,還是不老臉一紅,一時憋不出話來說。

姜凌倒并未到哪里不對,反而搭上他的肩膀。

“你不要想太多了。”

“在我們那里,小孩子就像牧草一樣,太一曬,雨一澆,自己就能長出來。

一開始可能長得不太好,但草了樹,自己就會拐彎,了石頭,自己就知道換一個方向扎,哪怕長得再奇形怪狀,最后總能見到的。”

“人干預得太多了,草長不原來的樣子,人也累得慌,有什麼意思呢?” * 另一邊。

爺,你要的書,我都給你搬來了。”

臨月山草廬,五谷抱著大堆的舊書進來,因為太沉,他搬得滿頭大汗,放下時還“嘿”了一聲。

謝知秋“嗯”了一聲,走過去看五谷搬來的藏書。

蕭父的突然來襲,為謝知秋敲響了警鐘。

本來相信了蕭尋初的說法,以為住在這山上,短時間是不用見外人的,至絕沒有這麼快。

可是蕭父突然上山,證明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日后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需要以蕭尋初的份去應對過去認識他的人,這次是順利混過去了,但下次不一定,必須未雨綢繆。

首先,必須弄清楚,蕭尋初這些年在山上,到底是在搞什麼。

這簡直是蕭尋初上最大的標志和謎團,但凡是個人就要說一說,若是對此一問三不知,未免太可疑。

除此之外……其實謝知秋自己,也有點好奇。

在謝知秋看來,要了解一個人,莫過于去看對方的藏書。

從藏書里,可以充分了解其主人的格、興趣、生活習慣等等,尤其是蕭尋初做這些事,他不可能一點書都不看。

謝知秋繞著書籍走了一圈。

這草廬里書的數量,遠比想象中多。

傳聞蕭尋初和住在這里的怪人們都不學無、無所事事,但看這堆書的數量,倒不像如此。

是這個藏書量,就不是所謂的紈绔子弟會有的,更何況這些書大多破舊,顯然是經常有人在翻的,并非拿來撐門面的裝飾品。

而且,令謝知秋格外驚訝的是,這里的書籍,竟大多沒見過,極有可能是孤本,且其中竟有不是竹簡,一看便知年代久遠。

要知道嗜書,有名門謝家背后的百年藏書做支撐,又曾赴白原書院讀書四年,在書籍方面,是有一定自信的。

謝知秋心里驚訝,但表面并未顯,反而從容地書皮,對五谷道:“確實都在這里了,多謝你,你去歇著吧。”

爺對我還謝什麼?” 五谷一笑。

他看著那些書,略有遲疑:“不過……” 謝知秋問:“不過什麼?” 五谷道:“現在邵學諭病逝,葉公子宋公子都下山了,爺一個人守著這堆書……” 他面上止,但說到一半,最終沒有說下去,只搖搖頭,改笑道:“沒什麼,爺先好好休息吧。”

言罷,他走了出去。

謝知秋盯著他的背影。

這些日子,謝知秋也差不多了五谷的子。

這小廝尖眉細眼,相貌平平,但做事很快,乍一看是個沒什麼特的普通人。

但實際上,他不該說的話一句不說,不該問的事一句不問,平時明明會和“蕭尋初”開玩笑打趣,像關系大大咧咧的主仆,可謝知秋觀察下來,卻發現他絕不會真的說出任何一句冒犯蕭尋初的話,無論吩咐他什麼,他都會盡快盡善地完,在大事上口風也很,恐怕實際長了七巧玲瓏心,是個相當聰明的人。

用這樣的人,平時應當會相當舒服。

只要他真的站在自己這邊。

謝知秋收回目,又去看五谷搬來的書。

書之人,很容易就會被書吸引。

的手一一過書面,翻了幾本。

這些書大多未讀過,只淺淺一翻,便發現其中理念高深。

謝知秋其實對這有些興趣,但細讀需要時間,目前只能先擱置。

于是讀幾頁便放下,又換下一本。

這時,的手定在其中一本線裝簿子上。

只見這書書面破舊,書籍上的線繩都起了邊,與其他書想必,它明顯被使用的次數更多,看磨損況,只怕是其主人日日在讀的。

謝知秋心間一約覺得自己可能找到了需要的東西,便將它拿起來,翻開—— 書頁上,悉的字跡撲面而來,幾乎一瞬間,便讓謝知秋仿佛回到了十歲那年,每天守在棋室外面等待書信飛墻中的日子。

——這是蕭尋初的字。

本以為多年不曾來往,當年早已稀薄,可這一刻,才發覺,這段回憶在心所占的分量比想象中要大。

謝知秋微微走了下神,然后眼神一晃,集中神,去看這本簿子上的字—— 果不出所料,這本書,正是蕭尋初本人的手記,記錄了他每日所謂的“鉆研”果,也就是這些年在外人口中,那些“不務正業”的東西。

了解一個人的生活,還有什麼比看他本人的記錄更好呢? 就地坐下,一目十行地閱讀—— 誰知,這一讀,謝知秋臉上就出驚訝之

本是想從這手記容中找到蕭尋初本人生活的蛛馬跡,可看著看著,反倒被其中容所吸引,愈發認真起來。

…… * 三日后,謝知秋和蕭尋初如約在月老祠見面。

果然不出謝知秋所料,蕭尋初一說要參拜月老祠,祖母便覺得“”是有了改變主意的征兆,歡喜地同意了“”出門的要求。

剩下的就容易了,等進月老祠后,蕭尋初借口想單獨參拜,暫且支開雀兒。

而謝知秋則提前喚走月老祠中的修士,兩人獲得了短暫的說話時間。

一見面,蕭尋初就說了他的決定,道:“我答應你,我們就按你的想法走吧。”

這并非是一時沖,亦或是沒有主意下的順手推舟。

蕭尋初仔細思考了三天。

其實他現在想到按照這條路走下去、意味著他和謝知秋最終會婚的時候,面頰還是止不住要冒熱氣,但是他趁自己頭腦沒有發熱的時候,也進行了深地考量。

不得不承認,謝知秋一開始提出的就是最好的主意。

哪怕這一路未必沒有困難要克服,但一旦達,就能最大限度規避未來的風險。

可以說是選擇了犧牲自己的終大事,來為兩人平安的將來鋪路。

蕭尋初自覺自己在這樁事上占了便宜,可他拿不出更好的主意,故在注視謝知秋時,心充滿敬意。

然而謝知秋反應淡淡的,只是“嗯”了一聲,仿佛這對來說,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說:“既然如此,我要盡快開始準備八月的考學。

“我看了一下,你留在草廬中的書,可以用于準備科舉的不多。

邊錢財也,難以用于購書。

“下回見面時,你能否從家中帶幾本出來給我?” 這樣的要求,蕭尋初當然答應,忙問:“你需要哪些?” 兩人見面不能引起外人注意,蕭尋初帶書,自然帶不了多。

謝知秋報了三本書名,都是現在最急需的,蕭尋初當場記在手腕上。

待蕭尋初記時,謝知秋將手袖中,取出一來,安靜地遞給對方。

蕭尋初記完最后一筆,一抬頭,就瞧見謝知秋遞過來的冊子。

那是他過往不離的手記。

“這……” 蕭尋初略顯錯愕。

上回見面時,他記得自己并未提起此,沒想到謝知秋居然會幫他拿來。

謝知秋說:“這應當是你常用之吧?我看了里面的容,后面的筆跡很新。

我想你在我家中也無聊,拿來給你,或許能有些幫助。”

“原來如此,多謝。”

蕭尋初雙手去接。

這時,只聽謝知秋說:“原來你一直喜歡這些,我以前都不知道。”

的語調如一道輕的秋風,卷起久遠的回憶,清冷,但竟也溫和。

話語吹蕭尋初耳中,令他微微出神。

他抬頭,去看謝知秋。

上回重逢的時候,二人相見匆忙,聊的都是最要的事,幾乎完全未提二人過往有過的友誼。

蕭尋初也清楚,自己不過是謝知秋人生中一名匆匆過客,對方或許只還記得他的名字。

然而,這一句話,卻將兩人瞬間拉回當年。

仿佛他們還應當是朋友,仿佛他們不曾長久分離,仿佛本應知道他的喜好興趣。

蕭尋初與謝知秋彼此凝視。

他看到謝知秋的烏眸如秋夜鏡湖,澄澈而波瀾不驚。

他莫名到窘迫,道:“只是隨意寫寫而已,上不得臺面。”

畢竟是不被大眾認可的思想,他有些于在謝知秋面前展示。

然而謝知秋搖了搖頭。

“看上去不像是隨意寫寫而已。”

說。

“其實這些日子,我讀了你草廬里的書。”

蕭尋初驟然張,連握著簿子的手都僵了許多。

謝知秋想了想,由衷地說:“不得不說,那些是了不起的思想見地,了不起的知識。

難以想象曾經有這樣的學派誕生于上千年前,今日反倒不為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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