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懷姣和沈承遇又在老家呆了一天,好好睡了一覺，第一天一早就打算回去了。

他的一叔叔和三叔叔頭一晚上就在家里忙東忙西地給懷姣收拾東西，嬸嬸們做的牛醬、過年熏的香腸臘,都用報紙包著,想往懷姣的背包里塞。

懷姣沒辦法下，只能撒謊說自己還在住校,以宿舍不方便為由，將東西推拒回去。幾個叔叔嬸嬸這才作罷。

只他們從懷姣的房里離開時,還是趁懷姣不注意，往他的背包口袋里塞了一些錢,懷姣臨到上車時，才發現。

鎮上火車站的候車室外，懷擎懷州和懷墨,一路將懷姣送到這里,直到再也沒辦法陪同他進站,才眼眶微紅地止步在外面。

“你要等我們，我們來找你！”

前一晚堂弟堂兄間的夜話，三個堂弟又驕傲又神兮兮地告訴懷姣，他們現在也是育特長生,只要再把文化課的績提上去,將來一定可以考上京。

到時候他們就能和小堂哥呆在一個城市,每天都可以找小堂哥玩，一直像小時候一樣。

懷姣躲在被子里，卷起的被邊著眼睛,好久好久沒有說話。

沈承遇不知道懷姣在想什麼，他只聽到這幾個弟弟說要考京，一時拽得眉都提起來,“那你現在可以來求求哥了。你們小堂哥的……我在京面子很大，校長見到都得給兩分薄面，你們我聲哥，以后想來京？哥一句話的事兒。”

“真的嗎？？哥？小堂哥？”

“開玩笑，你們哥我曾經在A大文館天神下凡拯救你們小堂哥的故事，都沒聽過吧？來，我好好兒跟你們說說……”

“沈承遇！”

“干嘛？”

思緒回到現在，懷姣站在候車室的安檢門，在懷擎他們的喊聲中，倉促往里走兩步，隔著一層玻璃，用力揮手跟他們說再見。

“再見！”

懷姣在心里說，對不起，不能等到你們來找我了。

他說再見，因為他真的要走了。

沈承遇單肩掛著懷姣的背包，視線落到懷姣的臉上。他約看到懷姣的眼睛很紅很紅，好像快要忍不住，掉出眼淚一樣。

沈承遇轉頭，看到玻璃門外，同樣紅著幾雙眼睛的懷擎幾人。

最后只抬起手臂，短暫跟他們揮了揮，算作告別。

“拜拜。”

……

回行的路上，懷姣一直低著頭，翻看著手機里的信息。

因為不想在爺爺的葬禮上被打擾，和導員請過假之后，他的手機就一直于關機狀態。

信息堆了很多，各種群里的，同學的老師導員的，懷姣只先挑了一些重要的，一一回復。等剛回完導員的返校時間，要切出微信時，一條新來的消息，又出現在了頂部。

【我還在等你。】

懷姣看著那條來自陸炎之的微信，愣了愣。

在與學校割裂的鄉下生活里，懷姣已經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想起過這個人了。也許在他從警局走出來的那天，他就已經在心里和那些曾經恐懼的所有人和事，徹底割席。

懷姣沒想到還會收到這個人的信息，他甚至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沒有刪掉他。

新發來的那條微信點開，往上是麻麻，每日不斷的一連串信息。

懷姣只掃了一眼，零星瞥見一些“對不起”、“喜歡”、間或和虞放他們相關的大篇容。

懷姣沒有興趣去看對方的任何解釋和自白，他不關心，從聊天界面出，懷姣點開陸炎之的頭像，直接按下刪除。

往下的班級群里，還有一些一直標紅的艾特信息，懷姣無聊，就點進去看。

巧的是，他們正聊到懷姣剛剛刪掉的那個人。

【他今天又來了，我真的驚了，自己幾個好朋友都進去，他還要每天來找懷姣，他真的。。超。】

【說真的，除了一開始追人的時候畜生了點，現在吧，只能說癡的……】

【有沒有可能，他真的只是想跟懷姣說一聲抱歉，他朋友做的那些事，注定再也得不到喜歡人的原諒，所以他明知道會被拒絕，還是想見一見他，親口說一聲“對不起”。】

【其實，他現在能來找懷姣，已經表明他和曾經的那群朋友們徹底決裂了。】

【靠……大……】

懷姣垂眼看著手機，角都垂下來的樣子，讓原本就一直注意著他的沈承遇，沒忍住，往他那邊湊近瞥了瞥。

“怎麼了？”沈承遇問道。

他視線往下，“不小心”落到懷姣的手機屏幕上，沈承遇才看了一眼，下一秒，臉一變，直接手搶過了懷姣的手機。

沈承遇就著聊天窗口，快速往上翻了翻。

懷姣張了張，還來不及說什麼，沈承遇已經轉過頭，一張俊臉跟結了冰一樣的冷，上嗤道：“應該讓你的這群和事佬同學，親自驗驗你的遭遇。”

“說對不起多簡單，上下皮子一就出來了，那你的傷害呢？是不是簡單三個字就可以慷慨揭過了？”

懷姣眼皮了，沒有接話。

沒有辦法共的。

懷姣比沈承遇更明白這些，他反復經歷過，所以才知道，人總是容易被即時的緒左右，自己沒有親經歷過的事，所謂的道歉和同，就永遠簡單，永遠輕飄飄。

“你別真聽他們說的啊！”沈承遇見他不開口，自己在一邊，越想越來火，“狗屁文化生，腦子跟豬一樣。”

“我他媽用膝蓋都能想到他想干什麼，他追你這麼久，真要現在放棄，才是真的傻。”

沈承遇是男人，所以他知道，男人很明，最會計算本，權衡利弊。

更別說陸炎之這種，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他在追求懷姣時，所有放下的尊嚴，丟棄的臉面，甚至他失去的朋友關系，最后都會加倍算在懷姣的頭上。

“你聽我的，聽到沒？不許搭理他！”沈承遇皺眉盯著懷姣，語速很快，急促道：“他不是真的喜歡你，他現在丟的那些臉，以后都會在你上找回來的。你要是答應他了，他會報復你的，他會向那些所有看笑話的人證明，他拿下你了。”

像怕懷姣不信似的，沈承遇還舉著例子，豎眉冷眼，跟懷姣恐嚇道：“你們在一起之后，他會故意在學校里親你，當著別人的面，你的臉，還會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使勁兒欺負你。”

懷姣：“……”

懷姣想說，他沒有想那麼多，他的人生很寶貴，本沒有時間和這些討厭的爛人爛事，一直糾纏。

但看到沈承遇那副樣子，懷姣最后只“哦”了聲，小聲說了句：“知道了……”

……

“你只管說只管做，有事我給你兜著。”

走進學校的大門里，懷姣和沈承遇，遠遠就看到了等在花壇邊的陸炎之。

對方眼可見的消瘦了很多，像在短時間，遭了很大的打擊，再也不復先前溫和、卻鋒芒外的樣子。

只是他邊依舊圍著很多的人。

有來特意看熱鬧的，更有站在他后，通風報信的、鼓勵的、推促他的，讓他再次站到懷姣面前的那群人。

“快呀！別猶豫了！”

“快說對不起！”

他們總是熱心于做這樣的事，像心有偏頗的好心理中客。

而陸炎之好像真的被鼓勵到一般，視線直直越過人群，看向懷姣——明明從他再次看到懷姣的第一眼，他就已經控制不住，目和作，都下意識朝懷姣短促靠近兩步。

又十分克制地停住了。

“懷姣……”

陸炎之微，好像想對懷姣說一句什麼，卻在視線抬高時，看到了跟在懷姣后的沈承遇。

男人勉強上揚的角，僵停了停，頓了兩秒后，才道：“你們，一起請假的嗎？他陪你回家了？”

周圍窸窸窣窣的小聲議論聲，在他的話落音后，好似都大了一點。

人群議論和矚目中心的沈承遇，卻好像不在意別人怎麼說，怎麼議論一樣。

極高的個子，懶散站在懷姣后，他只抱著手臂，聲音不大不小，挑說了句：“你們文化生就是講究，追個人還想要求別人給你守節。”

“……”

“……”

懷姣沒空去關注周圍人或尷尬或惱火的表，更不耐煩再繼續觀看陸炎之又一次似是而非的表演。

他們所有的表和反應，都像無聊游戲里NPC一樣，沒有什麼意義。

所以懷姣不打算給他們繼續的機會，他當著陸炎之，以及一眾圍觀人群的面，聲線平穩，皺眉問他：“你問這個話，是要讓他們繼續覺得，我的名聲很爛嗎？”

陸炎之愣了一下，接著，反應過來，快速搶白道：“不是……我、”

“不是嗎？”懷姣睫微著，抬了抬眼皮，“可是你一直在這樣做啊……”

“我的名聲已經很爛了。在你們說‘北門接你的老頭，以為院里沒人看見嗎’，問我‘裝什麼裝’的時候。”

陸炎之張了張，啞口了瞬。

懷姣本不在意他的臉，只繼續抬著眼皮，緩聲說道：“但是你們口中，北門接我的‘老頭’，是我的四叔叔，他來學校找我，是要告訴我，我的爺爺馬上要不在了。”

“我這次回去，也只是參加我爺爺的葬禮。”

不止周圍的人表微變，連陸炎之聽到懷姣這時的話，也白了下臉。

陸炎之微薄的，勉強扯了扯，好像想扯出個代表抱歉的笑意。牙關開合間，語氣滯，低聲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我當時只是想跟你說，我喜歡你。”

“那些都是……開玩笑的。”

“開玩笑嗎…”懷姣聽到這個理由時，控制不住，往下撇了一瞬，聲音也跟著小下去。

“我沒有談過，連被表白都是第一次，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懷姣只明白，沒有人的喜歡，是會讓他在痛苦難過的時候，仍笑著站在一邊，任由別人繼續欺負貶低他。

懷姣很難得的，第一次，在周圍那麼多人的面前，說出這麼多話。

“你從我大一學的第一天就認識我了，你帶我進學生會，帶我進社團。你在聚餐上幫我擋酒，可是桌上的酒還是會讓我喝完，你讓我接你們的道歉，可以你們還是會坐在沙發上，用我兼職的工作，一起嘲笑我。”

“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呢……”

懷姣細長的睫垂下，慢聲細數著：“喜歡我好看，喜歡我聽話，喜歡我沒格，喜歡我好拿。”

“你喜歡我好欺負，就是好像、不喜歡我。”

“不是！”

“不是嗎？那些奇怪的短信，下流的照片，到我門口的卡片，摻了東西、推到我面前的酒……”

懷姣抬起眼睫，聲音微小，認真問他。

“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偌大的校門口，周圍里外圍著數十層的人群，在這一刻，安靜得有如墜真空。

陸炎之再也忍不住，或者說是裝不下去了。他像換了個人，瞬間變了臉，整個面都沉下來。

他甚至沒有回答懷姣的話，只惻惻盯著懷姣，沉聲說：“我覺得我已經足夠給你面子了。”

懷姣甚至不到奇怪，只想說，看吧，這才是這個人的本來面目。

人群嘈雜的最后，是沈承遇冷笑著擋在懷姣的面前，抬手推開陸炎之——“我說錯話都得挨他兩掌，你多大的譜，他還要給你面子？”

沈承遇說完，沒等周圍人反應，直接拽著懷姣，帶著他離開了人群。

直到快走出校門，他們才聽到有人在他們的后，大聲喊著：“對不起！”

懷姣皺著眉，才不要聽。

他從來不想要別人的同，也不需要他們的道歉。

他只有一個人，要那麼多對不起干什麼，他只想要對得起。

……

像是上最后的一層枷鎖剝落，懷姣能覺到，他快要離開這里了。

和沈承遇在外面吃過晚飯之后，懷姣告別非要送他回家的沈承遇，在小區外的綠化帶旁，在昏黃路燈穿的樹影底下，腳步微晃著，蹦跳走著。

懷姣好高興，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按捺不住，跟自己的系統說道——

“我像不像是開了金手指的主角？！”

他三言兩語，就解決了傷害過自己的人。他和堂弟們約好了，以后還會見面。他還有自己的房子，8701把他的出租屋，布置得跟系統空間里一樣！

他已經不是那個只想著躲在出租屋里一輩子直播不出門的人了。

離開這里之后，他也可以一直冒險，可以有很多人。

8701隔了很久，才有些安靜的，回了一聲：【嗯。】

到家樓下的時候，電梯門口又堵了很多的人，懷姣想了想，還是選擇走樓梯回家。

只是這次不知怎麼，他心里跳的厲害，懷姣以為是自己太高興了導致的，就也沒在意。

和懷姣一起爬樓梯的，還有另幾個低樓層的住戶。昏暗樓道里，不知哪層住戶扔在外面的鐵皮立柜，歪斜堆在樓道拐角，懷姣走過那層，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然后又收回視線，繼續蹦跳著往樓上走去。

樓道里某層的聲控燈，在他離開后，不知道為什麼，短路一般，長久亮著，良久之后，發出鐵皮的，細微窸窣聲。

懷姣回到家中，坐在電腦桌前，打開了他的電腦。

在離開前的最后一晚，懷姣想和他直播間里的那些人，在他的現實世界里，最后直播一次，去玩他以前最害怕的那款游戲。

他進逃游前的2021年，那一年發行了一款很有名的中式懸疑恐怖游戲，名字《煙火》。

“真的很嚇人，我那個時候都還沒有通關，就……”

懷姣皺了皺眉，好像又有點想不起來了。

他登錄以前的Stea賬號，花了一點時間，下好了這款游戲。

點開，悉的藍綠柳枝和灰白的游戲開頭，讓懷姣有些恍惚地，像是回到了曾經2021年的，那個冬天。

他坐在和現在完全迥異的小破出租屋的電腦前，蜷著雙，一邊張地玩著游戲，一邊跟自己直播間的觀眾互。

游戲里的第一句臺詞，是：【真邪門，好好的車怎麼熄火了……】

懷姣跟著游戲畫面，小聲地念出這一句。

而在他后，電腦座椅正對的公寓大門，的門底下，走廊外面原本亮著的白廊燈，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也熄滅了一瞬。

——寶寶……先等一下，好像有點奇怪……

——外面的走廊燈好像短路了，等會兒寶寶，你先別出聲……

懷姣率先注意到的，是這兩條極其扎眼的彈幕。

他的眼皮跳了跳，在接而來越來越多的直播間彈幕提醒下，微微抿住，極小聲地，詢問了一句：“怎麼了……”

——安靜，外面有人。

——寶寶，鎖好門，不要出去！

懷姣在看清彈幕的那一刻，從尾椎急速往上竄起的，麻麻、直侵骨髓的寒意，讓他坐在電腦桌前，只一瞬間，寒倒豎。

而懷姣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隨而來的，卻是腦袋里，針扎一般的綿刺痛。

懷姣下意識抬手揪住自己的頭發，短促了聲，接著額頭往下，直直磕在了電腦桌面上——

【懷姣！】

混的腦海中，他只聽到8701聲音急促，喊了他一聲。

下一秒，腦海里的畫面和耳邊聲音重合，懷姣渾冷汗地，從桌面上抬起頭。

兀自忘、雜藏的記憶碎片中，懷姣終于想起，曾經的自己，究竟是怎麼穿越進游戲世界里的。

本不是記憶中的那樣，在直播中和聊天互。

而是在家中直播的中途，被人潛。

后座椅正對的門外，熄滅的走廊燈，“啪”的一聲，再次亮起。

懷姣蒼白，滿臉冷汗地，怔怔回過頭——

走廊燈映進來的門底下，一雙腳，背著線，安靜站在門外。

“咚，咚。”

是不急不緩，極度平穩的敲門聲。

在察覺無人應答后，公寓厚重的防盜門外，半晌后，傳來金屬，鎖眼的聲音。

……

懷姣微有些打地，赤著腳，走到了門邊。

電腦屏幕一直亮著，不間斷刷屏的彈幕已經集到了看不清任何字的程度。

而系統今晚怪異的沉默，像在驗證懷姣此時的猜測。

公寓大門外，搗弄鎖眼的聲音，由平穩逐漸轉為焦躁，他甚至能清楚聽到，外面急切轉門把的聲音。

懷姣渾發地站立在門，手臂抬起，冰冷而蒼白的指尖，搭在更為冰冷的金屬門把上。

已經填補完全的記憶，讓懷姣無比清楚，眼前曾經發生過，或者正要發生的事。

就好像他知道，眼前的門，打開就是結束。但是他更知道，哪怕不主打開，事照樣會按照原定的劇走。

懷姣手指搭在門把上，他很害怕，著：【8701……】

有人按住他的手背，冷冰冰的，像將他包裹住。

【我在。】8701說。

【不用怕。】

系統站在懷姣的后，高大明的影，輕搭著他的肩膀，沉穩道：【走吧。】

……

懷姣第一次，聽到他的技能，【重置】生效的提示音。

游戲大廳最為高級的金品質，S級技能，發的特殊聲效。

【叮——】的嗡鳴一聲。

白散去，懷姣朦朦睜開眼，眼前，卻是明亮燈中，自家公寓的大樓底下。

先前分明與他在小區門口就分別的沈承遇，此時正拿著手機，皺眉站在他公寓大樓前的臺階

他看到懷姣，好像愣了瞬，有些意外地問出一句：“你怎麼下來了？”

“沈承遇……”

懷姣牙齒哆嗦著，喊出他的名字。

“嗯？怎麼了？”沈承遇快速走近幾步，跳上階梯，上辯解道：“我沒跟蹤你哦，打算等你家亮燈了就走的，你別……”

“沈承遇、”懷姣再次打斷了他。

沈承遇停住腳步，怔愣看著眼前兩階臺階上，背對影的懷姣。意識到什麼的他，彎下脊背佝著腦袋，小心去看懷姣的臉：“怎麼了啊？這眼淚怎麼說掉就掉，誰又欺負你了……”

“沈承遇，”

懷姣的聲音，裹挾著濃濃的鼻腔音調，語言毫無邏輯、抖著說：“你要找到我……”

“還要保護我、”

“你，你干嘛啊？滴滴的，像個小生……”第一次聽到懷姣這麼講話的沈承遇，不明況，耳朵都有點紅。

“不要兇我。”懷姣卻還在自顧自地說著。

他蹲下，好像不想要沈承遇看到他此時的臉，細瘦的手臂也牢牢擋住臉頰。

臂彎蒙著腦袋，聲音像悶在罐子里，憋著細微的哭腔，顛三倒四、細細碎碎，跟面前人說著——

“不要再對我說討厭的話、不要給我起奇怪的外號、不要一直說我像生……”

“不要惹我…”

“要對我好。只對我好。”

“好！行！我答應你，我發誓！行嗎？你別哭了啊？哥、小堂哥、妹妹？求你了、我看不得你哭的……”

“……”

……

懷姣總在想，如果注定發生的劇，唯一正確的做法，是應該及時避開，還是順應發展，做出其他改變。

系統給他的答案是，可以改變，但不能完全改變。

懷姣聽不懂，但他此時此刻，再次一個人坐在電腦前時，又好像明白了8701的意思。

他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但卻不能在重置生效時，明白告訴沈承遇——他很害怕，快來救他吧。

就好像曾經也和對方有關的那個副本里，重置生效之后，懷姣最后接通的那通電話中，沈承遇也說，他馬上就到。

但是故事的結局總有憾，懷姣沒有等到他。

就像現在一樣。

眼前，桌面平放攤開的手機上，是剛剛撥通的報警電話。屏幕里，彈幕蜂擁一般，尖銳發出著咆哮——

——快跑！躲起來！

——不要開門，不要回頭——！

癲狂轉的門鎖，在彈幕崩潰般的提醒下，最終發出“咔噠”一聲，順利解鎖的聲音。

懷姣肩膀微抖著，平靜坐在電腦桌前。他聽到了后的腳步聲、斷續的氣聲……接著是劃破空氣，快速朝他過來的手——

懷姣閉上眼睛，后腦傳來的極重的力道，讓他能清楚到自己的腦袋正被一只大手用力按住，強扭轉過去。

發傳來的些微刺痛，讓懷姣面慘白，被迫睜開了眼睛。他以為自己即將看到，他短暫的人生中最為恐怖的那個畫面，但卻在視線轉過時，對上了一張，極度暴躁的悉面孔——

沈承遇牙關咬著，一手絞著瘋子一般滿面漲紅的陸炎之的領口，一手按著懷姣的后腦，咬牙切齒，揚聲質問道：“干嘛像分手一樣跟我那種話？還轉就跑，瘋了是吧？！”

“……”

懷姣在那一瞬間，渾都去力氣，癱下來。

“沈承遇……”

“別跟我裝可憐了！回我話！剛才不是很氣嗎？要不是我跑樓梯上來，能抓到這牲口？”

“他在撬你門，你聽不見嗎？！”

懷姣眼眶微著，聽著面前沈承遇，明顯后怕，又強忍怒意的聲音。最后只囁嚅著，茫然說了句：“可是，我們什麼時候在一起過啊……”

沈承遇：“……”

他作雷霆，單手扯下上的襯外套，反剪住陸炎之的手臂，三兩下捆住，踹到一邊。

“呃——”男人的頭部撞到桌上，發出忍痛的悶。

“閉！”

沈承遇轉過頭，凌的黑碎發，沾搭在眼前，銀圈包裹的黑鉆耳釘，在頭頂燈底下折著細碎亮。他冷笑著盯住懷姣，扯，森道：“你他媽都主跟我撒了還不是在一起？還要怎麼才算？你他媽還跟誰那麼講過話？”

“……”

懷姣回答不出來了。

他好像有些聽不見此時耳邊一直縈繞的奇怪質問話語，只再次怔愣地看著眼前的沈承遇，腦袋像泡進記憶的水里，不停恍惚著，回想起不久之前，他蹲在鄉下的小溪邊，朝對方問出那句話。

“你為什麼要來這里啊……”

當時的沈承遇只說不知道。

他微皺眉，看著懷姣，回答說：【我看到你的時候，總覺得憾。】

懷姣在這一刻，于混沌之中，卻好像能夠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他到現在才約意識到，不管是以前的副本中，還是他現實的過往里，曾經這個人，都沒能救下他。

所以他說憾。

所以他才來找他。

所以從回到這里開始，想要改變劇的，從來就不止只有懷姣。

【NPC沒有記憶。】8701說。

他在游戲模式的加持下，明明記不起懷姣，卻能只憑本能，不顧后果，在無數次再見之后，仍能找到他。

【你們都是來找我的嗎？】

發燙的眼眶暈睫，懷姣抿住，輕眨了下眼睛。

沒有人回答他，他卻已經知道答案。

重新開始的故事里，他的邊從來不只他一個人。在這里，有游戲，有8701，有彈幕觀眾，有沈承遇，甚至還有系統給他的技能。

他們每一個人，似乎都在盡自己的可能，拉住他的手，救下他。

【謝謝。】

懷姣不知道在對誰說。

沈承遇看到他久久發著愣，早就收起臉，小心靠近他，“怎麼又哭啊……”

懷姣出手，了打的眼皮，癟著，悶聲說道，“我就是很哭啊，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沈承遇蹲在懷姣的面前，無奈道：“我還能怎麼你，說兩句就哭，我都怕死你了。”

“那你就不要惹我啊、”

“我怎麼又惹你了，我在你面前已經大氣都不敢出了……”

“那你剛才還吼我那麼大聲？”

“行，我又錯了，你哥了，下眼淚拜托，真的不了……”

樓下已經響起警笛聲，懷姣在和沈承遇的不斷爭吵中，覺到耳邊的聲音，漸漸退去……

世界變暗的最后一刻，懷姣只模糊看到，面前沈承遇看不清表，卻約向他眼下的那只手。

和耳邊無數次響起過的，平緩，卻略帶溫度的系統提示音。

【恭喜玩家懷姣，您的考核副本，完通關。】

【逃游有幸見證您的長。】

【愿您在今后的人生里，一如既往，勇敢，自由，再見。】

……

……

……

“咳咳、”

塵土飛揚，破敗寂寥的東部一十四區，某個荒廢小鎮里。

懷姣臉上抹著泥土，十分局促地讓人挾在腋下，手指捂著口鼻，悶悶“咳”了兩聲。

“安靜。”

頭頂上方的人，一頭細碎黑發，遮擋著冷淡眉眼。青年狹長的眼皮垂下，瞥了懷姣一眼，而后眉宇微蹙，語氣不耐道：“來人了。再吵，我就把你丟出去。”

懷姣聽見后，強忍住腔里的意，趕咬住。

不為別的，只因為面前男人頭頂的名框旁，那醒目而碩大的【主角】兩字。

懷姣于一周前來到這個副本。

與先前普通本的游戲模式，相差巨大的S級副本里，懷姣在全新升級的系統和玩家權限中，逐漸而緩慢地清了一些高級副本的門道。

在這里，副本再也沒有開始前的劇提要，有的只是完整而詳細的玩家人設定。

以及與副本相關的每個重要角頭頂，那份明確、等級森嚴的角介紹。

【祁忍，副本主角。】

【年齡：23歲】

【異能：治愈系】

【懷家養子，炮灰懷姣的無緣關系哥哥，自小被炮灰欺辱，韜養晦，忍辱負重。于末世發后一周，覺醒唯一治愈系異能。個心狠手毒，睚眥必報。】

懷姣真的崩潰了，在第一次看到祁忍頭頂那一連串的人設介紹時，他頭暈目眩，比在廁所鏡子中看到自己頭上那畫著紅豬豬尾的花【炮灰】兩字，還來的崩潰。

他在這里，不僅是已經得罪過主角的炮灰，而且還是個毫無異能、質弱的超級大炮灰！

眼前滿是黃土的荒蕪小鎮里，廣告滿地，周遭商鋪破敗的街道上，到是是戴著防毒面罩，手持重型武的基地清掃隊。

他們專門負責撿尸、搜人，將活口帶回“使用”。

懷姣讓祁忍挾在腋下，屏息躲藏在公路兩邊的灌木叢里。

待到那只隊伍走遠了，又隔了數十分鐘后，才敢出一口氣，從躲藏的灌木叢后，哆嗦著小肚，站起來。

“他們走了，我們是不是——”

懷姣只來得及說完這半句話，下一秒，后不遠，飛揚起霧的塵土中，巨型車碾著泊油路，轟隆發出巨響的重型裝甲車，如同怪一般，驟然出現在公路的盡頭。

懷姣猛然變了臉，甚至來不及收回、躲回去。

肩膀上猝然傳來的力道，讓他只來得及瞪大雙眼，對上草叢里的另一雙，冰冷而翳的狹長眼睛——

接著，失衡，腳下一絆，因為地勢斜坡，他倉皇中，一下子滾到了馬路上。

“咳咳、咳咳……”

懷姣狼狽趴在地面上，臉埋在手臂里，急促咳嗽了幾聲。

不遠，囂張行駛的重型裝甲車，停在了馬路的正中央。

有人背對著頭頂日，姿矯健，從巨大車轂上，跳了下來。

黑皮靴踩在滿是灰塵的柏油地面，那人形高大，肩上扛著把黑步.槍，步伐緩慢，幾步踱到懷姣的面前。

大型步.槍的改裝槍口，“砰”的一聲，杵在懷姣眼前的地面上，揚起一小陣塵土。

男人屈膝，蹲下。

“就他？”

懷姣聽到一道，吊兒郎當的年輕聲音。他愣愣抬起頭，看到面前擋住日的男人，頂著一頭漫里一樣，極其夸張的翹起銀發。

黑藍的金屬護目鏡，隨著男人作，推到頭頂，“治愈系異能？”

懷姣半仰著腦袋，聽不懂似的，只傻瓜一樣，呆愣愣翹著張花貓一般灰頭土面的小臉。

在他還在愣神時，面前的男人突然出手，直接住了他的下，把著他的臉，再次抬高。

懷姣不敢，睫著，張讓對方掐著腮幫。

他覺到對方明顯頓了頓。

半晌，才輕“嘖”了一聲，略有些遲疑地，皺眉嘀咕道——

“搞錯沒，上面沒說是個妹妹啊？”

“……”

懷姣猛然抿住，一下子垮下臉。

——裝+臉+喊妹妹，你小子現在演都不演，直接疊buff是吧？

——別管了，嘀嘀，暗語激活，bg！你已經掉妹妹的陷阱中了——！

——銀小子，三天之，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