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遠道而來，我們主家已得了消息，要為郎備宴接風洗塵。”引路的子約莫只有七八歲，量圓潤，穿著厚厚的紅小襖，即使鄭重其事地說話，也免不得出一種天真爛漫的調。

此時天將黑未黑，樓里卻已經熱鬧起來，薛妤看著樓中一路亮起的各式花燈，眼微微垂了下，聲音不疾不徐，似隨口一說：“你們主家有心。其他圣地的人可到了?”

兩小彼此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很快出聲：“太華的大人離得近，兩日前到了，其他大人都還未到。”

也就是說，路承沢還沒來。

怕薛妤被樓中尋歡作樂，不知禮數的浪子沖撞，兩位小帶他們走的曲道，沒過多久就停在一小院前。“郎若有所需，西樓使們都在院外候著，隨時聽從郎吩咐。”小頗懂禮數，朝薛妤稽首后慢慢退了。

在這樣縱聲，倚風弄月的場所，夜晚往往比白天熱鬧許多。薛妤倚在二樓的漆紅靠欄邊，眼睛往下稍垂，出半張致小巧的臉，一眼掃過去，給人種孤高臨下的疏離，可偏偏看得極認真，半晌半晌眼也不眨。

梁燕引著鄴都的人來時，恰好見到這一幕，愣了一下，想，這位鄴都公主于公事上雷厲風行，有時候卻像個事事好奇，不聲觀察塵世的稚。

“見過郎。”梁燕后十幾人齊整地朝薛妤拱手。他們穿著深袍，都戴著跟錦使相似的面，面邊緣著一圈淺的圖案，看起來頗為神。

烏的陣仗，一瞧便知是某個古世家的人出門。

薛妤收回視線，目在他們上轉了一圈，片刻后開口道：“圣地戒嚴，我們是被邀之客，凡事當以禮讓為先，不可尋釁滋事。”

吐字如玉，聲音落得不重，年齡又不大，按理說沒什麼氣勢，可偏偏能震懾住人。

薛妤其實不常說這樣類似告誡的話，邊大多都是被馴服的妖族，生死鏈束縛，有規矩得很。而眼前這些要隨一起羲和的人是從父親邊臨時調來的，不知道邊的規矩。

在這世間，各族生靈被分為三六九等，勛貴世家，皇族大姓，修仙門派各占一份，妖鬼之流排最末，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十分特殊的存在，圣地赫然在其列。

圣地有六，各司其職，游走世間，鏟除邪祟，世代如此，故而在世人心中擁有極高的威和地位。

出生圣地的原住民被稱為古仙，修煉一途得天獨厚，不論走到哪都是被人追捧的存在，時間長了，自然有不同于常人的傲氣。這麼多年下來，因此鬧出了幾樁大風波，各圣地汲取教訓，對族人三令五申，嚴加管教，出門在外的提醒幾乎已習慣。

領頭的那個率先抱拳，沉聲應下薛妤的話：“一切聽郎吩咐。”

薛妤頷首，梁燕見狀，上前輕聲細語補充了幾句，而后領著他們退至小院外間的廂房里。

天漸漸沉下來，先前那兩位生得珠圓玉潤的小引著一子穿過回廊，徑直朝薛妤走來。子約莫三四十歲，段，穿著件長至腳踝的榴紅月華，擺下綴著一圈圓潤潔的珍珠，隨著走路的作左右曳，環佩作響。

“見過郎。”子舉著扇朝薛妤福，笑道：“未想郎今日到，榴娘待客不周，前來向郎賠罪。”

薛妤聽到“榴娘”這兩個字時稍稍抬了下眼，對這位將西樓經營得風生水起的幕后老板并不陌生，但見卻還是頭一次見。

“西樓待客一向周到。”薛妤角微，道：“娘子客氣了。”

榴娘搖著扇笑起來，一雙勾人的眼不聲打量眼前站著的，能將西樓經營至今，自然不是一般的人，別的且不說，察言觀和看人這塊已經了潛意識的習慣。

這位鄴都嫡系長穿得并不華貴，上一件簡單領兔小襖，下邊搭同襖，看不出似這樣年齡的鮮活潑，卻偏偏生了張極致小巧的臉。此刻抬眼看時，那雙好看的眼里映著這樓里上下無數盞亮澄澄的燈，流閃爍，莫名顯出一種與氣質不符的煙火溫暖氣。

在這樓里待久了，看久了，榴娘眼前最不缺的便是這如花一般的，饒是如此，此刻見到這臉，這段，仍不由生出一贊嘆之意。而最人眼前一亮的，則是上出的一韌意，青草般往上拔高。

這是圣地培養出的傳人，擔的是除污祛穢，撥反正的擔子，與這樓里弱弱的姑娘自然不一樣。

榴娘含笑收回目，手中金線燦燦的團扇輕輕朝薛妤前方斜了下，道：“樓里姑娘已備好酒菜。郎請往這邊來。”

畢竟在人家的地盤，饒是薛妤無心接下來的推杯換盞，也還是頷首，客氣道：“有勞娘子。”

兩人才要移步，卻見前頭那兩個長得珠圓玉潤的小面有急地跑過來，兩條小邁得生風。榴娘見了也不呵斥，等豆丁似的人到跟前站穩，才笑道：“冒冒失失的，這才幾日，先生教的規矩就全忘了?”

話雖如此說，卻沒有什麼疾言厲責怪的意思。說完，榴娘自然而然地彎了下，一副洗耳聆聽的模樣。

小中左邊那個看著年齡稍大些，行事也更有章程一點，他見狀朝前半步，湊到榴娘耳邊，低低說了一長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