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辭歸》第4章 誰還不是個心肝兒?
林云嫣靠著皇太后,聽著一聲又一聲的“莫怕”。
橫在中間的桌幾早被皇太后推去了一旁,好牢牢抱著這可憐孩子。
剛才那狀況,林云嫣騙不過皇太后,唯有說真話,而的真話顯然誤導了皇太后。
誠然,這是的應對之策,可見到皇太后這般難過,林云嫣的心底還是生出了幾分愧疚。
年舊事,能記得的并不多,而其中一幕就是皇太后安驚夢的的模樣。
娘娘就是這麼抱著,一下又一下輕拍的脊背,直到又睡著。
如若說皇城之中有誰是真心向著、護著的,也只有皇太后了。
有那麼一瞬,林云嫣想把噩夢說出來,而下一刻,理智狠狠攔住了。
要如何講述,那比噩夢還真切的經歷?
要如何告訴眼前的老人,您的生命只余短短六年,您前腳閉眼,后腳爭斗便起?郡主份、林家爵位,所有的一切都化為虛有,與徐簡兩只困、在越來越小的包圍圈,如母親一般殞命于大火之中?
不能說!
能做的、該去做的事,可以壘一座山,但“與皇太后講真相”并不在其中。
“我沒事兒,”林云嫣小聲說著,“我就是剛醒來那會兒不太舒坦,現在已經沒事兒了,您別擔心。”
“唉……”皇太后聽的聲調,道,“哀家讓人去膳房拿碗沙冰來,你打小就喜歡,一看到就笑,等下回去前,再讓王嬤嬤給你拿錠銀子,好去福祿樓買點心盒子,就他家最好吃,小姑娘多吃甜的,心好、人舒暢。”
林云嫣不由地笑了起來。
皇太后就是這子。
正是因著老人家份尊貴,什麼好東西都有,給什麼都像賞賜,反倒讓很沒意思。
因而,對晚輩表達關切的方式便越來越直接。
給好吃的,給銀錢買好吃的。
林云嫣自不會駁了皇太后的好意,頷首應下。
兩人平復了緒。
很快,沙冰送了上來。
一層糖、一層豆沙,鋪在細細的碎冰上,是宮中人頗為喜歡的消暑良品。
也是林云嫣好些年沒有嘗過的味道了。
和徐簡的那些銀錢,得顧著最基本的食住行,哪里還有買冰飲、買點心的開銷?
咬一勺送口中,碎冰混著甜滋滋的糖在舌尖化開,激得口腔一涼,而后,這涼爽的甜味便順著口齒潤到了咽、口。
真好啊……
就喜歡這樣的。
倒不是吃不得苦,而是,人生在世,得奔著吃甜的路走。
皇太后說得很在理,多吃甜的,心會好,人會舒暢。
當然,不限于小姑娘。
這一次,等活到皇太后這般歲數,也要多吃甜的。
待用完了沙冰,又聽皇太后說道了些家常話,林云嫣才拿著王嬤嬤到手中的銀錠子,帶著挽月離開了慈寧宮。
宮外廣場上,誠意伯府的馬車已經候著了。
林云嫣于宮門前下了小轎,便往自家馬車去。
倏地起了陣風,轉頭回避,遙遙見廣場另一頭有十數人影。
各個腳步匆匆,只能從著分辨是出的宮人、員,而卻一眼在其中看到了悉的影。
那是徐簡。
林云嫣從未見過這樣的徐簡,站著的、能走路的徐簡。
認識的徐簡,不良于行,也因著他的傷勢,常年椅出,以至形各也日漸與康健時有了變化,最終影響到了態上。
印象里,徐簡有一回對著鏡子,自己都說過“判若兩人”。
那樣的徐簡深深記在了林云嫣的腦海里,那才是應該悉的徐簡,可是現在,卻認出了另一個徐簡。
不是疑似,而是確定,甚至,覺得悉。
很不可思議。
徐簡走得不疾不徐,邊一位華服的公子正手舞足蹈地說著什麼。
林云嫣一時沒有認出那人份,反倒是徐簡的廓在眼中越發清晰。
和大火中一不的那個徐簡比起來,眼前的他,五更年輕,神亦更張揚。
理之中。
林云嫣想,對十六七歲的徐簡而言,跛足固然是一次打擊,卻不會像斷、只能依賴椅那般讓人有怒有惱有氣都無使,更枉論之后數年里那一波又一波的,來自四面八方的背叛與算計,讓他漸漸失去希。https:/
正琢磨著,只見徐簡往這廂看了一眼,又把視線收了回去。
僅看作,林云嫣很難分辨他有沒有看到自己。
馬車已在跟前,挽月擺好腳踏,手扶:“郡主,這麼大的風,恐是等下要落雷雨了。”
林云嫣頷首,抬步上車。
腳踏收起,簾子放好,車把式斜坐在車架上,鞭子輕輕一揚,馬兒噠噠向前,愈行愈遠。
“看什麼呢?”夏清略的手在徐簡眼前隨意一擺,“看那麼仔細,哪家的?”
徐簡沒有去揮那只手,只斜斜睨了夏清略一眼。
他太了解這位小公子了。
夏清略是先皇后的侄兒,家業不到他心,對念書習武也沒有長,好是逗鳥聽戲斗蛐蛐,自然十分上了年紀的老公侯伯爺們的喜。
家中長輩見不得他不爭氣,前幾年還想擰過兩回,被圣上攔了,也就隨他去了。
這兩年,連圣上也聽他說些宮外的熱鬧。
徐簡這一眼掃了,夏清略自覺沒趣,怏怏收回了手。
走了兩步,又覺不得勁,他拿胳膊輕撞了下徐簡,著聲兒道:“那可是皇太后的心肝兒,再看幾眼都沒用。”
“你看得這麼清楚,還問我是‘誰家的’?”徐簡嘖了聲,“誰還不是個心肝兒?”
夏清略貧慣了,下意識地要接一句“你不是個心肝兒”,還好反應快,一口咽回去了。
這一下猛,激得他一陣咳嗽。
一面捶一面暗自慶幸,還好沒有沖口而出。
他是開玩笑,但有些話是斷不能當玩笑說的,尤其是好友之間,更不可仗著友深厚而說些人心肺的話。
的確,誰還不是個心肝兒。
可在老侯爺去世之后,再沒有哪個人把徐簡當心肝兒了。
明明父母俱在、弟妹雙全,卻不如真就孤家寡人,還得一個清凈。
“也說不好,”夏清略順過氣來,思緒飛快地給自己找補,“男大當婚、大當嫁,皇太后的心肝兒也一樣要說親,要不然,你再看幾眼,試試有沒有用?”
徐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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