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剛才的淡漠拔，此刻他整個人都靠在椅子里，頭深深地耷拉著，帽子扣得很低很低，大領子擋住了整張臉——那姿態竟有幾分散漫的年氣質，就像……一只正在打盹兒的大貓？

林淺開門的聲響毫無疑問驚了他。他的頭緩緩往上抬了一個很小的角度，但還是深埋在領里。那樣子，似乎是懶得抬眼看，只等講話。

林淺走出來，隔著幾步遠，對他說：“我不怎麼困了，你睡里面吧。”

他靜了幾秒鐘。

林淺以為他要說話，安靜地等著。誰知就看到他緩緩地、一點點又把頭低了下去。保持原來的姿勢，一點聲息靜都沒有了。

林淺：“……”

“那……晚安。”只好退回包廂，輕輕地帶上了門。

天亮的時候，火車終于抵達拉薩。

林淺早起洗了把臉，收拾好行裝。外頭是明亮狹長的走道，盡頭站著士兵，哪里還有那位校的影？

想了想，從包里拿起紙筆，留下自己的手機號，并寫道：“我想我們以后可能不會再見了。但如果你以后有機會來霖市，請給我打電話吧。我會是很不錯的導游和朋友——林淺。”

——

林淺買了最早一班機票。傍晚的時候，抵達了霖市，打車直往目的地。

筆直的公路盡頭，遠遠見一片遼闊的工業園區。數幢整齊的白高樓，漂亮而時尚。門口“達集團”四個鎏金大字，格外醒目。

林淺讓司機把車停在距離集團數百米遠的一幢住宅樓前。

房子是一個月前就租好的。進屋之后，先把行李箱往地上一丟，人直接往chuáng倒下去。

躺了一會兒，覺緩過勁兒了，才低頭看了看手機，果然如預料一樣，沒有新的短信和電話進來。

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主給男xing留電話號碼。好失敗啊。

笑笑站起來，拉開窗簾。日落的金huáng芒一下子跳躍進來，而達集團的樓宇、廠房，還有廠房背后碧綠的原野，就沐浴在無邊的下。

林淺深深吸了口氣，心qíng變得格外的好。

想，這真是一個好的開端：千萬人中而過的溫暖邂逅，繁榮秀的家鄉、還有即將開始的新的職業旅程。

——

通往霖市的高速公路口。

一列列軍用卡車停靠著，正要運送退伍軍人們返回家鄉。

幾個軍低聲jiāo談著，剛要踏上一倆吉普，就見一個士兵氣吁吁地跑過來。他跑到中間那名軍面前站定，利落地行了個禮，這才說：“厲校，總算找到你了。中午收拾你的火車包廂，發現了這個。”他將一張寫有電話號碼和幾行字的便簽紙遞到那人面前。

被喚“厲校”的男人，面無表qíng地接過看了看。

“沒必要給我。”溫涼而平靜的聲音。

他看那張紙的時候并沒有遮遮掩掩，左右兩個軍雖然站得筆直地等著，眼睛卻自然而然往紙上瞟。

結果聽他這麼說，其中一人忍不住說：“林淺……就是那個遇險搭便車的孩？我今天早上可看到了，漂亮的啊。你家不就在霖市嗎？怎麼不把人家號碼存下來？”

周圍人全都目熠熠盯著厲校。

他卻再次低帽檐，豎起領，第一個上了吉普。

“不必。”他淡淡地說，“我和，很快會再見面。”

☆、校其人

初冬的天，yīn郁又清冷，車站里到是嘈雜的人聲、腳步聲和廣播聲。

厲致誠還穿著呢子軍大，手里提個小旅行袋，跳下一輛大。高挑括的形，站在糟糟的人群里，格外引人注目。他安靜而快速的環顧一周，目停在車站口的一輛凱迪拉克上，隨即邁開長，筆直的走過去。

顧延之正靠在車門上，抄手著他，似笑非笑：

“哎呦，這是哪家的公子哥轉業回來了？”

周圍人紛紛側目。

厲致誠恍如未覺，直至走到他跟前。

四目凝視，他淡淡開口：“你家的。”

顧延之倏地笑了，手就把他肩膀攬住。厲致誠臉上也浮現一笑意，兩個男人抱在一起。

轎車平穩行駛在二環路上。

顧延之手搭著方向盤，手指輕松地敲著。車溫暖又靜謐，他抬頭看了眼后視鏡，就見厲致誠坐得筆直，跟棵樹似的。他正看著窗外，臉依舊冰寒冷漠，生人勿近。

顧延之最討厭的就是他這一點：明明還是二十幾歲的小伙子，但若你不跟他講話，他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這麼繃著，冷得都快掉渣了。

“又長高了啊。”他慢條斯理地打趣。

厲致誠還盯著窗外悉又陌生的城市，嗓音平靜而溫涼：

“嗯。我從十二歲就比你高。”

顧延之低聲失笑，方向盤沿著環路打了個彎，換了個話題：“先去集團還是療養院？”

“集團。”

顧延之笑笑沒說話。心道：這家伙幾年沒回來，對老爺子的xing子倒還是吃得準。知道所謂抱恙，只是催他回來的托詞。

關鍵，還是那份家業。

——

林淺站在達大廈的樓下，心qíng好忐忑。

兩個月前來面試時，不是這樣的啊。

那時，金碧輝煌的大廈下，停滿了車，還有很多好車。冠楚楚的白領職員迎來送往，顯得業務特別繁忙。大廈后邊就是廠房園區，到掛滿寫著激qíng口號的紅橫幅，工人們忙忙碌碌——整個集團，就是一副欣欣向榮大展宏圖的景象。

可現在呢？

同樣氣派的大廈，同樣整潔漂亮的園區。可是大廈樓前冷冷清清，門可羅雀，只有兩個保安無所事事在發呆；后邊的生產車間，大多黑燈瞎火悄無聲息，不工人蹲在門口煙閑聊，顯然已經停產了。而那些曾經紅得刺眼的橫幅口號，全都不知所蹤。

哦，看到了一條，半截還掛在墻上，半截掉在泥地里……

林淺正發怔，一輛低調而奢華的轎車，無聲無息從旁駛過。

林淺抬眸去。

意外地認出了駕駛座上的男人。

雜志和新聞都登過他的照片——達集團第一副CEO、董事長的親外甥，顧延之。

真人看起來倒是比照片還要年輕俊朗幾分。不知道是不是像傳聞中那樣狡猾厲害？

的目又移向后座，那里還坐著個男人。只是隔著深玻璃，看不清是什麼人，能讓大名鼎鼎的顧延之親自開車接送。

——

顧延之也看到了車外的人，隨意一瞥，倒是眼前一亮：人很年輕，穿著黑職業套，段勻稱窈窕，五標致。這麼娉娉婷婷走在深灰的樓宇廠房間，倒走出了幾分清新俗的味道。

一回頭，發覺厲致誠也看著。顧延之頓時笑了：“怎麼，認識？”

厲致誠面無表qíng地把目收了回來：“不。”

——

半個小時后，達集團人力資源部。

人力資源經理看著手中的簡歷，再看看坐在自己面前的孩，有些為難。

簡歷上的信息很清楚：

林淺，，25歲。工作經驗：3年。

于兩個月前確認錄用，職位是CEO助理，預定的職時間就是今天。

可是……

抬頭著林淺：“我記得你。只是這些天達發生了一些事，新聞也應該有報道，你不知道？”

林淺稍稍有些赧：“我不太清楚。”

這個人，向來信奉“善待每一個人，更要善待自己”的準則。當初決定跳槽，自認為辛苦了好幾年，難得中間歇一歇，一定要玩個夠本才能重出江湖。

所以拿到達的錄用通知書時，找了諸多借口，把職時間定為兩個月后。因為達CEO對特別賞識，也不是很急著用人，所以應允了。

于是這一個多月天南海北玩得不亦樂乎，還在西藏呆了一個多星期，過得猶如閑云野鶴，加之之前在藏地又遇了險，倉促趕回來報到，還真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麼。

人力資源經理微一沉，說：“集團的經營遇到一些困難。前任CEO在一周前，已經引咎辭職。CEO職位暫時空缺。”

林淺：“……”

求職技巧的書可沒教導過，如果你應聘的職位是CEO助理，可CEO卻搞垮了企業，自己也下了臺，你又該怎麼辦呢？

——

頂層，副總裁辦公室。

顧延之親自泡好了兩杯普洱，一抬頭，就見厲致誠立在影斑駁的落地玻璃前，修長的眉頭輕擰著，著下方廣闊的園區沉思。

他已了大，里邊穿的是件松枝綠的軍襯衫和長，顯得又高又瘦。許是多年軍旅生涯熏陶，就這麼簡簡單單往那里一站，自有料峭清逸的氣場。

顧延之微微一笑，走過去把茶遞給他。

厲致誠開口：“qíng況有多糟糕？”

顧延之在一旁沙發坐下，輕抿了口茶，道：“很糟糕。我們花了天價年薪請來的那位CEO先生，在海外市場虧了20億。關鍵他還特別擅長瞞天過海，比我還能！現在東窗事發，他完蛋，我們也完蛋了！”

厲致誠的臉上沒什麼表qíng，眉宇間只有淺淡的清寒之氣。

“我們還剩下多？”

他措辭并不專業，但顧延之聽懂了：“你說市場占有率？海外市場一塌糊涂，就不用說了。國市場，因為當時為了發展海外，資源資金都離不。結果其他競爭對手聞風而，蜂擁而上搶地盤。尤其是司琪，從我們這里搶走的市場份額最多。現在達的市場占有率，已經從20%下跌到8%。”

厲致誠端著茶杯站在原地，并不吭聲，唯有修長的手指，輕輕挲過青瓷茶杯的邊緣。

“知道了。”

兩人都沒再說話，室陷平靜的沉寂，只有茶香陣陣縈繞。

顧延之看著他，覺其實也有那麼點陌生。

誠然兩人從小關系極好，但這些年甚相見，對他的近況的了解，也都只基于種種傳聞——

傳聞歷次軍事演習，他的部隊總是績卓越。這次他要轉業，部隊方面阻力很大；

傳聞他用兵狠辣果斷、神出鬼沒，被稱為“西南之láng”，全不似他清秀斂的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