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年輕，除了軍事，從無別的好：金錢、人、權力……跟他都是絕緣的。與這燈紅酒綠的時代相比，他就像活在另一個時代的古板乏味的男人。

……

顧延之角輕揚。

董事長怎麼會突發奇想把這個兒子回來管事？而他居然還同意了？

雖然有句老話是“商場如戰場”，但那本是兩碼事。商場要的就是爾虞我詐、jian猾厚黑。而他？

軍人氣質雖然卓絕，對經商卻是一無所知毫無經驗。又是如此沉默冷傲，連跟旁人多講一句話都欠奉——這麼個人，到底要怎麼管理數千人的企業啊？

這時，書敲門進來。

是人力資源部送來了一份簡歷。

顧延之揮手讓書出去，往老板椅里一坐，隨意翻了翻，說：“嘖嘖，都什麼時候了，這個月員工離職率都30%了，居然還有人跑來報到，有個xing啊還是傻啊。”

厲致誠依舊沉默著。

顧延之繼續說道：“我們的前任CEO雖然cao蛋，一些部管理流程還是做得不錯，招聘的人才都還算jīng英。這個人是他給自己招的，想必應該不差。你反正也需要個助理，看看要不要留下？”

“隨便。”清冷的語氣，顯然對他提到的人和事沒有半點興趣。

顧延之又翻到簡歷上的照片，倒是樂了：“呦，這不是剛剛在路上看到的嘛。”沿著履歷欄隨口念道：“林淺，中X大經濟管理系畢業……”聲音稍稍一頓：“曾擔任司琪公司市場部高級專員，連年績效績均為優秀……”

厲致誠轉頭看著他：“留下。”

☆、千里顧盼

當林淺聽到人力資源經理帶回的“領導意見”時，還蠻意外的。

意外之余，又有些。因為對方的話講得很誠懇很漂亮：“林小姐，我們達既然向你提供了這份工作，就不會因為一些臨時xing的經營困難，違背承諾。如果你決定留下，薪水級別不變.至于職位，需要等新CEO上任后確定。如果你選擇離開，我們也祝愿你找到更理想的工作。”

在人力資源經理剛剛離開的這段時間，林淺已經用手機上網，百度了有關達的一切新聞。所以想了想，也很誠懇地答：“謝謝，我回去考慮一下，明天給您答復。”

——

離開達時間還早，不到中午十二點。林淺慢慢往家走，先在小區門口小飯館炒了兩個菜，悶悶地吃完。這才上樓，打開窗，也打開音樂，然后走到臺，給林莫臣打電話。

國那邊正是華燈初上時分，林莫臣低沉的嗓音，仿佛也帶著曼哈頓特有的慵懶和倨傲：“你的電話，來得比我想象中晚。”

林淺頓時有些喪氣：“你當然早知道了。”

關于達的近況，全世界都知道了。這個在華爾街做金融投資的哥哥，又怎麼會不知道？

林莫臣穿著鐵灰手工西裝，正站在天大樓頂層的落地玻璃前，后是還在埋頭做數據分析和投資報告的員工。

窗外是璀璨如星般的滿城燈火，哈德遜河就在兩岸天大樓的掩映下，緩緩淌向遠方。

他輕笑一聲，問：“有什麼打算？”

林淺語氣更悶了：“反正我是不會去給你打工的。”

林莫臣在這頭，微不可見的蹙了一下眉頭，語氣卻依舊疏淡：“哦？那你去哪里高就？”

林淺答：“我在考慮要不要留在達。”

平心而論，盡管達現在陷困境，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能否絕地反擊，還是個未知數。而且今天接下來，給的覺還不錯。

“我覺就這麼放棄，可惜的。”又說。

林莫臣著對面樓宇頂上的星，手指在一旁的桌面上輕輕敲了敲。

“林淺。”他開口，“覺，是最無用的東西。你是我的妹妹，理應用更加理智客觀的方式思考問題。”

語氣有點冷酷，也有點傲慢訓人的意思。

但林淺不為所，而是順著桿子往上爬，地答道：“好嘛。那哥你給我客觀分析一下，究竟是否值得留下？”

林莫臣沉靜了一瞬，林淺的心也稍稍提起來。

“可以一試。”他不急不緩地給出答案。

林淺頓時笑了。也不去問他更深的原因，因為他那些資產凈值啊收益率啊繁瑣的專業名詞，聽著就頭疼。

“謝謝哥！”

這頭，林莫臣的角也微不可見地上揚了一下，又淡淡地說：“達董事長徐庸年老衰，已經不管日常經營。大兒子徐以揚三年前車禍過世，以徐庸的xing格，不可能再從外面請人。所以，最有可能接班的人，三個：一、顧延之；二、私生子徐澄晏，現在還在國讀書；三、徐庸跟前妻還有個兒子，份不詳。我會再查一查。”

——

掛了電話，林淺把頭埋在胳膊里，著遠方發呆。

過了一會兒，目卻被吸引。

那是一輛軍綠的大卡車，沿著公路，穿過市區，停到了達集團門口。

幾個穿著迷彩服的軍人跳了下來，都背著行囊。大卡車開走，他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很快就有人出來，領他們進去了。

是退伍軍人？

說起來，那批退伍士兵，是這些天來遇到的唯一的好事了。

現在，他們中是不是也有人來達上班了？

也決定了，留下來。

——

次日一早，林淺辦完職手續，就被帶去見傳說中的顧延之了。

集團四都彌漫著一種無法言喻的頹喪氣息，所以當林淺走進這位權臣jīng致奢華、敞亮大氣的辦公室時，難免覺得耳目一新。

顧延之坐在漆暗沉的大班桌后，也正打量著這位新員工。

明明是厲致誠的助理備選人員，不需要他來見。可那家伙昨天連夜就趕去療養院看父親了，這些事就只能丟給他。而且這位惜字如金的老板，還淡淡地下達了一條指令：“暫不公開。”

這個不公開，指的自然是他的份和他的到來。

顧延之就問：“為什麼？”他接手集團，遲早要跟全員工見面，什麼時候公開有何區別？

“我需要先了解qíng況。”厲致誠就負手站在窗前，眉眼淡漠地答，“以的方式。”

顧延之微怔了一下，聽懂了。

他講得高深莫測不聲，敢qíng……

還是把這當打仗似的，想要自己先“偵察”一番啊。

想到這里，顧延之忍不住笑了，抬頭看著對面的林淺，不不慢地說：“集團的qíng況，想必你也清楚。越是困難，越是用人之際。如果有才，自然會得到重用。但如果是個庸才，我們也沒必要留下增加負擔。一切就看你自己了。”

很常見的恩威并濟的話，所以林淺也很平和地點頭：“我會努力的。”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心想，看起來也不像傳聞中那樣yīn險jīng明難相嘛。

顧延之也沒什麼閑心跟多聊，短暫jiāo談一番后，當場拍板：先去總裁辦呆著，把部門的一些日常工作承擔起來。

——

林淺在達的職業生涯，就這麼在一片兵荒馬人心惶惶中，默默無聞地開始了。

總裁辦聽著名頭漂亮，事實上現在包括林淺在就三個人。其他兩個還是今年的應屆畢業生。

人力資源部的職員這麼跟解釋：“這個部門以前沒有，是前任CEO來了之后組建的，全盛的時候有十六七個人。后來陸陸續續都走了。”

林淺既來之則安之，按照顧延之的書的提點，每天早上，會搜集行業信息和新聞，做日報，供領導層參考；公司各個部門每周的工作計劃和總結，也會抄送給一份，而會整理一份獨立報告；當然如果公司外部臨時有什麼大事，也需要第一時間匯總相關參考消息。

一言概之，就是不停地寫報告、寫報告、寫報告……

這種工作當然單調又乏味，離公司的實際運作也有一定距離。林淺是不喜歡的。可后來想想，自己初來乍到，還是從競爭對手公司過來的，要是一開始把放到重要部門安排重要工作，那才奇怪吧？所以也就釋然了。索xing每天專心致志寫報告，幾天下來，倒是對達的基本qíng況倒背如流了。

只是每次報告送到顧延之書的桌上，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過。后來倒是讓書傳過一次話，讓除了提jiāo紙面報告，再發一份電子版到指定郵箱里。林淺看那郵箱名：[email protected]，“Apache”，是顧延之的英文名嗎？但不太像人名，可能是某個詞或者某句話的首字母簡寫。林淺心來cháo拼了半天，也拼不出個所以然。

——

周末，林淺起了個大早，搭車去了城市另一頭的療養院。

綠苑療養院是2010年后新修建的，無論房舍設施，都是全市最好最舒適的。林淺提著袋新鮮水果，在護工的帶領下，沿著綠茸茸的河堤走了一段，就見何清玲獨坐在一棵大樹下。

林淺不由得放輕步伐，走到跟前：“媽……”

何清玲已經五十多了，尖瘦的臉上全是皺紋。臉平靜地著：“嗯，回來了。”

母倆說了一會兒話，大多數時候是林淺在說，何清玲聽著。沒多久，何清玲就說困了要休息。

“你工作忙，我就不留你了。”說。

護工推著的椅走遠了，林淺站在原地，靜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給林莫臣打電話。

“我在療養院。媽看起來氣好的。”頓了頓，“你要不要跟講話？”

林莫臣那邊大概已經是深夜了，聽著十分的靜，只有他平緩的呼吸聲。

“林淺.”他說，“我不需要知道那個人的近況。”

林淺就沒做聲了。

當年何清玲執意與丈夫離婚，各帶一個孩子。從那之后，林莫臣就沒過何清玲“媽”。

——

下午，林淺就在療養院周邊的小鎮上轉了一圈，又去看了住在附近的一個老同學。等從同學家里出來，已經是九點多了。

謝絕了老同學開車相送，也不想打車，一個人慢慢踱到公jiāo車站。郊區的夜晚，很深很靜。空dàngdàng的站臺上，只有路燈稀薄微huáng的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