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寒心裏知道郭啟瑞想聊什麽。

所以他不想聊。

他辭職了，不想繼續幹了，他還有別的事沒有做。

他沒覺得對不起任何人。

獨獨覺得在這件事上，有些對不起自己的恩師。

郭老師一直以來都對他寄予厚。

‘左寒吶，老師對你啊，特別看好，老師覺得你肯定能比老師更有就，你能救更多的人。’

‘你夠專業，有技，膽大心細，又年輕。你的職業生涯還很長啊，肯定能越來越好的。’

‘左寒啊，老師老啦，該教給你的都教給你了，醫學發展日新月異，老師能做的，也就到這裏了。’

‘你將來或許也會找到一個，像你這樣的人，然後你會像我一樣，將自己的經驗、技和一切，全部傾囊相授。’

‘你說，咱們這是不是也算是……薪火相傳了？’

郭老師說的這些話，左寒都還記憶猶新，甚至因為得益於他優越的記憶力，所以就連郭老師說這些話時的細微表，都曆曆在目。

可是，現在的自己卻做不到郭老師說的那些話了。

他也不是不想和郭老師聊。

隻不過知道郭老師想聊的是什麽話題，左寒覺得有些不知道怎麽麵對郭老師就是了。

郭啟瑞盯著左寒看了片刻，然後就說道，“是嗎，那你要是不願和我出去聊，我可就在這裏，和程梨聊了，程梨是個好孩子，又耐煩，肯定願意聽我說話的。”

郭啟瑞在左寒的弱點上，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

左寒抬眸看了郭啟瑞一眼，無聲地輕輕歎了一口氣，點頭道，“走吧。”

他轉眸看向程梨，“我和郭老師去外頭散散，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或者讓沈書給我打電話。”

程梨沒有做聲。

周衡在一旁自告勇舉手道，“左老師放心，有我呢，我在這兒陪師母聊一會兒！”

左寒這才跟著郭啟瑞一起走了出去。

郭啟瑞因為之前腦出的緣故，雖說沒太影響到行，但走路的速度還是會慢上一些。

兩人不疾不徐朝著住院樓外頭走去。

走出去的過程中，誰也沒有說話，像是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似的。

一直走到了住院樓前的小花園。

郭啟瑞才先開了腔，低聲說了一句，“我聽老謝說，你不打算幹了。”

“嗯。”左寒低聲應了一聲。

“是因為程梨這次出事兒吧。”郭啟瑞輕輕歎了一口氣，左寒家裏的況，郭啟瑞也多明白。

而程梨這一次出事傷這樣，說是意外，但隻要大概了解一下況，就知道不算是意外，而是被人故意傷害的。

左寒會這麽生氣，完全正常。

謝紀安並不理解，謝紀安不懂左寒家裏的況，打電話給郭啟瑞說這事的時候急得不得了。

隻覺得以左寒的技，能做那麽多手，現在卻不打算幹了，簡直是難以理解。

但是郭啟瑞並不是不能理解。

“按說，你的況我都了解。”郭啟瑞說道，“按說，我是不該勸你的，可是來都來了，也就順便勸一，你可以給自己一點時間，但別真的全然放棄了。”

“這麽多年的努力和堅持，總歸要……是點什麽。而不是，什麽都不是。”郭啟瑞說道。

左寒聽著郭老師這些話，心裏明白郭老師的意思。

對於郭老師沒有直接明著勸他，左寒還是有些慶幸和激。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低聲說道，“我以前總覺得，我隻要不搭理他們，就什麽事都沒有。不會有什麽麻煩找到我頭上，任憑他們鬥得你死我活，打生打死，和我沒關係。”

“任他們風起雲湧，我自巋然不。我以前就是這麽想的，甚至還有著幾分……事不關己我就看熱鬧的姿態。”

“我從來沒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麽錯，甚至還覺得自己很聰明，沾沾自喜，覺得眾人皆醉我獨醒……”

“人是會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的，不把敵人放在眼裏，輕視他們甚至無視他們，後果是可能會很慘痛的。除非我無無求，我以前的確，無無求。”

“但程梨出現了。”郭啟瑞接了一句。

左寒點了點頭，“但程梨出現了。我沒有警惕起來，我掉以輕心了，我自以為我隻要不參與到那些爭鬥中，我就是高枕無憂的，是我錯了。”

“我其實不怕我自己為了我的傲慢，為了我的輕視和無視付出代價。但我不希這代價是程梨來承擔。”

“同樣的錯誤，我不可能犯兩次。那麽，我如果想要過上，我想要過的那種日子，在那之前，我不能再傲慢，我不能再輕視敵人，要把一切苗頭都熄滅，一切患都掐死。”

左寒一瞬不瞬地看著郭啟瑞的眼睛，“我覺得以前我沒有什麽夢想，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可能我以前的夢想，的確是救死扶傷吧。”

“可是郭老師，於我而言，程梨比救死扶傷重要千百萬倍，我是個俗人。沒有那麽高尚，甚至有些卑劣。所以我不幹了，比起救死扶傷來說，於我而言，現在保護和照顧我老婆，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聽著左寒這些話，郭啟瑞什麽想要勸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郭啟瑞沉默著。

左寒也沉默著，然後從兜裏掏出煙盒來，叼了一點燃。

吸了幾口之後，就被郭啟瑞一把給奪過了，熄滅了。

郭啟瑞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左寒，聲氣說道，“不幹就不幹了吧，我沒什麽太大意見，畢竟我自己也不幹了。但你要是再煙，我就把煙從你鼻子裏塞進去！”

左寒的表愣了愣，倒是沒有再點燃一煙的打算。

片刻後，左寒才低聲說了句，“郭老師。”

“嗯？”

“你以前說我跟你很像。”左寒說道。

“嗯。”郭啟瑞應了一聲，他以前的確覺得左寒在專業上的較真態度，的確和曾經的自己很像。

“我覺得不像。”左寒說道，“我大概，永遠沒辦法為了工作，忽略妻子和家庭。”

“你小子這是罵我不顧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