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小甜妞》19、。

四歲小甜妞[七零]最新章節

(一)

家中隻有南北兩個臥室,哥哥們睡在北屋,唐棠睡在父母的南屋,這會兒哥哥們都歇午晌去了,南屋裡隻有唐棠和孟麗雲。

午後的涼風習習,融融,窗戶上掛著的碎花窗簾輕輕地鼓盪,孟麗雲回過頭,靜靜地看著唐棠,唐棠有一瞬間的恍惚,分不清自個兒到底睡醒了沒有。

「媽媽,咱們去找爸爸吧。」

唐棠說完,看清了媽媽臉上的淚水。

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手腳並用地爬下床,來不及穿鞋,噔噔噔地跑過去,抱住媽媽的腰,輕聲問,「媽媽,你怎麼啦?」

兒的聲音的,小手規律而輕地打著孟麗雲的背,因為這四歲的小小人兒,孟麗雲腔裡的緒得到了一點不願意讓孩子過早地承擔不該承擔的東西,抬手了眼中的淚水,「沒事兒,媽媽隻是有點不舒服。」

實際上,孟麗雲中午去了一趟城南公安局。

中飯吃到一半,接到了城南公安局的電話。

電話是劉局長親自打的,電話裡沒有和孟麗雲細說什麼,隻說是唐誌華的案子有新的進展,讓孟麗雲去一趟公安局,劉局長還叮囑,最好是帶著其他家屬一道去。

孟麗雲當時心中就有些張,因為對於丈夫失蹤這個案子來說,有時候沒有訊息就是好訊息。

當即飯也不吃了,匆匆趕去城南公安局。

到了公安局,便被去辨認品。

一件髒兮兮的藍布棉,袖口和下擺都被磨得了邊兒,領口上有淡淡的跡,再有,就是一支鋼筆,鋼筆的墨藍金屬外殼上有山嵐市設計院的字樣以及一串數字。

這件服是孟麗雲親手做的,其實認得,但還是解開裳的釦子看襯——襯的左腰位置有一塊補丁,那是唐武玩兒火,不小心給燒了一個小,孟麗雲揍完唐武,從不穿的舊服上撿了一塊布,給打了一個補丁。

至於鋼筆,本不需要費力辨認,因為鋼筆外殼上那一串數字,是唐誌華在市設計院的的職工編號。

「是我丈夫的。」孟麗雲幾乎是僵著說出了這句話。

劉局長親自給孟麗雲倒了一杯水,講起了裳和鋼筆的得來。

現在國家的戶籍管理政策非常嚴格,無論是誰隻要是到異地,都必須找組織開介紹信,沒有介紹信就是盲流。哪怕是有人想出去討飯,都得找大隊開個討飯的介紹信,而且拿著討飯的介紹信去做別的,即便是做幫人補水壺這種不算投機倒把的小活兒,也一樣算是盲流。

各地的政府都都很重視查盲流,盲流一旦被抓到,就會被遣送會原籍。

前幾天城南公安局搞突擊檢查,被檢查的人當中有一個拿不出介紹信,為了證明自個兒的份,那人掏出一支外殼上刻著「山嵐市設計院」的鋼筆,號稱自己是市設計院的職工。

不巧,當日參與檢查的某個公安同誌,恰好有親戚在市設計院,因此當即就給親戚打電話,結果一問,鋼筆的工號對應的是唐誌華。

唐誌華的案子不但涉及大額款項,還涉及人口失蹤,市公安局一直很重視,城南公安局就更不必說,局裡每一個同誌都對案瞭如指掌。

因此,城南公安局的專門審了這個盲流。

劉局長是這麼說的:「這個盲流是羅安縣人,羅安縣在咱們山嵐市的邊兒上,這個地方在算盤河的流向上,屬於比山嵐市下遊的地界。經過我們的審問和證實,這個人是在唐誌華失蹤的第二天撿到的棉和鋼筆,我們經過對當地的走訪調查,這個人當時在家中,沒有作案時間。」

「據這個人說,領子上的跡,是撿到的時候就有的。」劉局長緩了緩語氣,慢慢地說,「唐誌華失蹤的時候是冰雪消融的春汛時期,我們推斷,唐誌華是被洪水衝到羅安縣,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有過。而且——」

「而且,當時他上是帶著傷的。」

一個帶著傷的人,被初春的洪水帶著飄到了別的市縣,還被人撿到了帶的棉……

孟麗雲當時著腮幫子問,丈夫,活著的可能大嗎?

劉局長沉默半晌,沒有回答孟麗雲,隻是說市局得知進展之後,認為案子比原先大家認為的還要惡劣,所以市局專門立了調查組,和城南分局協同理此案。

「媽媽?」

孟麗雲回過神,知道兒人小,但是腦瓜子聰明著呢,所以轉個話題,問唐棠,「甜妞夢見爸爸什麼啦?」

哦,對,什麼都不如找爸爸重要。

於是,唐棠開始講起了夢境。

……

孟麗雲和唐棠說話的時候,樓下家屬院裡已經炸開了鍋。

正值下班的時候,一群人有老有,聚在那棵前陣子被汪翠芬猛撞了一回的老槐樹下。

「什麼?唐誌華死了?」

「那可不!」汪翠芬的老臉皮經得起臊,又把鄭紅從單位總工辦拿回來的搪瓷缸子端出來,氣地說:「我早就說,唐誌華肯定死得的了,你們偏不信吧?這下呢,人家大帽簷也是這麼說!」

這年頭有兩種工作最有排麵,一個是方向盤,一個是大帽簷,方向盤是司機,大帽簷嘛就是公安。

汪翠芬的訊息是從鄭紅那兒得來的,鄭紅呢,是恰好和城南公安局那位同誌的親戚坐在一個辦公室,兩邊兒打電話的時候,鄭紅耳朵尖,就聽到了。

這會兒一下班,鄭紅就迫不及待地踩著那雙友誼商店買來的皮鞋,顛顛兒地回家,告訴了汪翠芬。

汪翠芬本來就是個大喇叭,而且,這事兒得意啊,不得唐誌華死了臭了,再說了,是大院裡料得最準的,是不是?

所以啊,汪翠芬泡了滿滿一大杯花茶,打算就站在這棵老槐樹下,不管遇到是誰,都要細細地講一回剛得來的新鮮熱乎的唐誌華的訊息,而且還要發表評論和想。

「你們說,原先唐誌華多好的一個大小夥子啊,人長得好看,還是單位的技骨幹,前途多好啊,是不?」汪翠芬喝進去一口茶,將著漱了漱口,又一口吞下去了,自個兒的嘛,不嫌臟,不浪費。

誇完唐誌華,汪翠芬想起自己那老婿相當小氣,連忙加一句,「當然,唐誌華再好,那也比不上我婿,連我婿的腳指甲都比不上。」

好像說完這句就安全了似的,汪翠芬又惋惜地接著說:「可惜啊,唐誌華偏偏要娶個剋夫的,你看那孟麗雲,跟生豬崽兒一樣,一生一大堆,唐誌華要不是為著養活那麼大一家子,能死在工作的路上?」

這話說的,好像不跟孟麗雲結婚,不生那麼幾個孩子,唐誌華就不上班了一樣。

況且,鄭紅結婚幾年肚子裡一點靜都沒有,汪翠芬明麵上嫌棄,實際上羨慕孟麗雲羨慕得不得了,背地裡到求神拜佛。

不過,儘管大傢俬下裡嫌汪翠芬說話沒水平,而且為人刻薄摳門,但是還得顧忌著的老婿杜副院長,當著麵,還是多敷衍著這裹腳老太太。

隻有一個拿著邊兒扇的老太太,瞪著汪翠芬,「你可別瞎說!誰告訴你的?」

當著一群人的麵,竟然有人質疑,而且語氣還不咋好,汪翠芬的臉就不大好看了,不過一轉頭,看到是劉二胖的徐大媽,那剛要癟下來的皮子就恢復了原樣。

為啥子呢?因為徐大媽家裡擁有整個家屬院唯一的一臺十四寸的黑白電視機。這可是家屬院獨一份,王院長家裡都沒有的,每回吃了晚飯,院子裡人前三排後三排,左右再站幾個,烏泱泱地一群人圍著那臺電視機。

汪翠芬咋也想不明白那個鐵坨坨裡頭裝的啥,怎麼有人唱歌,還有人打仗?反正,也喜歡看就是了。雖然老婿說要買電視機,但這還沒買嘛是不是,所以還得靠著徐大媽那鐵坨坨看小人唱山歌。

汪翠芬不但沒甩臉,還有些好聲好氣的解釋,「我們家紅說的,公安局給單位打電話了。」

紅家的房子在二樓,下頭有人看到正好在窗戶邊兒,就揚聲問:「鄭副主任,汪大媽說的可是真的?」

「真真兒的,我親耳聽到的。」鄭紅點點頭。

這下,徐大媽也不說話了,慢慢地紅了眼圈兒。

人群裡一片嘆氣聲,太可惜了……唐誌華是單位最年輕的所長,還是單位的男職工中長得最好看的,關鍵是為人也很好,誰家有困難,他都願意手幫扶一把。

唉,沒想,英年早逝,孟麗雲一個人帶著四個小豆丁,那可怎麼過活下去?

院子裡一片安靜,連汪翠芬也因為一口氣說了太多,嗓子有點沙啞了,喝著花茶歇氣兒。

這時候,大院門口進來一對年輕夫妻,因為不是本單位的人,王大爺照例問:「同誌,你們找誰?有什麼事兒?」

「我找孟麗雲,欠我們家錢,找要錢!」的說話大聲大氣,掏出兩個本本,扔到王大爺的桌上,「這是我們的證件。」

王大爺戴上老花鏡翻開證件,一個是汽修廠的工人古大富,一個是手套廠的工人李招娣,都是正規單位。

於是,王大爺按規矩登記在本子上。

還證件的時候,王大爺說:「同誌,小孟家裡今天怕是不大方便,要不你們改日再來?」

「那不可能!」李招娣氣呼呼地拿回證件,「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哪裡還需要挑日子?」

「要不……今天算了吧?再緩一緩,過兩天來。」古大富扯一扯李招娣的胳膊,小聲勸說:「當初我家揭不開鍋,我差點兒死,是誌華哥勒腰帶,把學校配給他的口糧分給我,後來進汽修廠也是誌華哥幫的忙,不然,我也娶不到你……」

說的是有有理,然而李招娣怒氣沖沖地甩開丈夫的手,尖聲道:「哦,唐誌華是你的恩人,你就要背著我借幾百塊錢給孟麗雲?那我弟呢,那可是我親弟,我們老李家的獨苗苗,找你借兩百塊錢,你咋就死活不肯借?」

古大富想說那不一樣,孟麗雲借錢是給孩子們的外婆看病救命,以孟麗雲的人品肯定有借有還,小舅子借錢隻是想買自行車和手錶臭顯擺,這些年給小舅子多錢了,可一分都沒有回來過。

但是,古大富敢想不敢說。

李招娣已經氣沖沖的走到院子裡,看到老槐樹下圍著一群人,揚聲就問:「請問,誰知道孟麗雲家住哪裡?」

大家心裡正在為唐誌華惋惜,也為孟麗雲難過,李招娣一看就不是個能好說好話的人,誰願意這時候還給孟麗雲添堵呢?

所以,大家看著李招娣兩口子,沒人說話……除了,汪翠芬。

要說起來,汪翠芬是恨唐誌華,但是更恨孟麗雲,孟麗雲不但搶了唐誌華,讓自家兒丟了老大的臉麵,還搶走了自家兒懷孕的風水。要不然,孟麗雲能母豬一樣連生四個,而鄭紅卻一點兒靜都沒有?汪翠芬早留意過了,兒的屁比孟麗雲的大,不可能是石

「我知道!」汪翠芬是個矮墩子,被大家圍著,看不到李招娣和古大富,於是費力地跳起來,喊道:「三號單元樓的四樓——!」

汪翠芬不是裹過小腳的嘛,年紀大了走路都有點兒費勁兒,這著急忙慌地一跳,落地的時候就沒站穩,偏生旁邊兒的人不但不扶,還都好像生怕被沾到,一致地飛快地閃到一邊兒。

「哎喲——」汪翠芬摔了個狗啃屎,也不曉得斷了骨頭沒得,就這樣了,還倒著冷氣,堅持說完,「走到……走到底……就是了……哎喲……」

李招娣不說謝謝,也不管汪翠芬摔了啥樣,沖著三號單元樓拔就走。

不過,剛走到單元門口,孟麗雲下來了。

孟麗雲完全沒有大家想象中的崩潰,的眼圈有點紅腫,但是頭髮一兒不裳抻抻展展,往院子裡一站,依然是市設計院最標緻出挑的人。

「就在這裡說吧,孩子們在家裡睡覺,我不想吵醒他們。」孟麗雲的臉很平靜,目淡淡地看著古大富和李招娣。

李招娣也不知怎麼的,覺自個兒像皮球被了個針眼兒,心裡不由得有點發虛。

古大富很難為,「嫂子,你忙,我們沒什麼事兒,就想來看看孩子們……孩子們在睡覺,那,那我們這就回去了。」

「我不回去!」李招娣想到那筆錢,語氣又尖銳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兒?」

「師娘,您沒事兒吧?」

這時候,王院長也下班回來了,唐誌華的徒弟熊建軍恰好在王院長後頭,前後腳地進了家屬院。

王院長五十上下,國字臉,帶框眼鏡,看著很有領導的氣勢,李招娣有點兒慫地看了一眼,虛張聲勢地問:「你,你是誰啊?」

「我是唐誌華和孟麗雲的領導,市設計院的院長。」王院長一隻手背在背後,語氣平和地說:「孟同誌家裡現在遇到了困難,有什麼事,你可以跟我說說。」

顯然,王院長和熊建軍雖然沒有聽到汪翠芬前頭的話,但也已經知道了唐誌華的訊息。

李招娣有點下意識地怵領導,但還是錢更重要,所以抿抿,說:「我……孟麗雲前陣子找我們家大富借了二百八十塊錢,這事兒我不知道,是大富背著我乾的,不過嫂子也不是外人,借了就借了。隻是現在我孃家有急事兒需要用錢,所以今天想問問嫂子,到底什麼時候還錢?」

之前唐棠的外婆幹活兒的時候突然昏倒,孟紅星用拖拉機將老人家拉到醫院,當時況已經危急,醫生說要儘快做手。大哥孟衛星和孟紅星湊了些錢,孟麗雲又找王大富借了一筆。

徐大媽不落忍,把扇背到後,走到孟麗雲旁,「小孟啊,你要是手頭不寬裕,大媽海洋他爸借給你。」

劉海洋,是劉二胖的大名。

二百八十塊錢,相當於市設計院一般員工半年的工資,不算,但也不算多,湊一湊也能拿出來。

滿院子誰不知道孟麗雲現在困難,徐大媽的話音剛落,又有一個同誌說:「麗雲,我家也可以借給你。」

「我家也可以!」

「我家也行!」

「還有我家!」

院子裡的人們爭相開口,甚至在自己家中的人站在窗邊朝孟麗雲喊話,大院兒裡響起此起彼伏的聲音。

不隻是同和憐憫,更多的是為唐誌華和孟麗雲兩口子往日對待大家的誼。

「謝謝大家,我心領了。」孟麗雲朝大家微微鞠躬,然後對李招娣道:「勞煩你們在這裡等等,我上去拿錢給你。」

古大富實在不忍心,拉住李招娣,「回去吧……」

李招娣一梗脖子,「我不!拿不到錢我就耗死在這兒!」

沒一會兒,孟麗雲就下樓了,用一張寫過的作業紙兜著一堆錢,遞給李招娣,「不多不二百八,你數數。」

李招娣倒是無知無覺,當著大家的麵兒把錢數了兩遍,最後高高興興地說:「齊了,嫂子,回見!」

古大富覺得沒臉,早已經自個兒先走了。

之所以說孟麗雲還給李招娣的錢是一堆,是因為裡麵既有十元一張的大票子,也有一分兩分的小票子,甚至,還有幾的分分錢的幣。

約莫,孟麗雲是把家中所有的錢都湊上來了。

人群裡一陣唏噓。

熊建軍最是不忍,對王院長說:「王院長,您看能不能先把我師父的卹金髮下來?」

「建軍啊,卹金的發放有個過程,咱們單位得先往上頭打報告,上頭批準了,才發的下來啊。」王院長嘆口氣,「這事兒急也沒用。」

「王院長!」一向溫和的熊建軍忽然咬了牙梆,目帶著點狠,直直地看著單位除了黨委書記之外的最大領導,一字一頓地說:「您是想把人上絕路嗎?」

單位裡頭黨委書記最大,但是實際管業務的還是王院長,熊建軍當眾頂撞大領導,氣氛一下子凝滯了,在場的人都屏住了聲氣兒,不敢言語。

「你——」王院長麵上帶了點怒意,出手指指著熊建軍,不過也就兩三秒的時間,王院長的怒氣忽然就散了,指著熊建軍的手平了手掌,往下,是個安的手勢,「年輕人,不要急躁,聽我把話說完嘛。」

「誌華是為單位的工作犧牲的,咱們有義務幫扶他的家屬。」王院長兩隻手都背到後,沉著說:「考慮到家屬的況,單位先撥款墊付一部分卹金,等上頭批下來了,咱們再多退補。」

熊建軍繃的牙梆總算鬆了,他轉頭跟孟麗雲說:「師娘——」

「多謝王院長,也謝謝建軍,不過——」孟麗雲還是那副平靜和平淡的樣子,給王院長鞠躬表示謝,然後語氣堅定地道:「我相信誌華還活著,我不申請卹金。」

「麗雲,我知道你難以接,但你得為幾個孩子考慮啊。」徐大媽急了,趕忙勸說孟麗雲。

「是啊,師娘。」熊建軍也開口了。

然而不管大家怎麼勸,孟麗雲都隻是搖頭。

滿院子的人都知道唐誌華和孟麗雲很好,隻能給時間讓孟麗雲慢慢接,大家搖頭嘆息,各回了各家。

謝起雲下班回來沒多久,進大院兒就聽見汪翠芬的嗓門說著唐誌華去世的訊息,所以就站住了腳,他的兒謝娟娟呢,也站在一旁,父兩個就這麼從頭看到了尾。

孟麗雲已經轉上樓去了,院子裡聚著的人也散了,謝起雲兒的頭頂,「咱們也回家吧。」

謝娟娟點點頭,走了幾步,問道:「爸爸,你和孟阿姨結婚,好不好?」

孟麗雲啊……。

剛才鬨哄的院子裡,謝起雲的目一直在孟麗雲上。

孟麗雲剛今天剛得知唐誌華人沒了,不管是從以往的夫妻,還是以後孤兒寡母幾個人的生計,對來說,都應該是天塌地陷的打擊,而且這種時候,還遇上那兩口子咄咄人的上門要債,別說尋常同誌,就是男同誌,也沒幾個得住吧?

但是孟麗雲呢,從頭到尾,麵、冷靜、堅毅,甚至這樣大的劫難,毫沒有損及上那淡淡的傲氣。

大家同孟麗雲,憐憫孟麗雲,謝起雲也是一樣的,隻不過,他比旁人還多了一欣賞,以及雖然年至三十,卻像年人一樣突如其來的悸

「以後再看吧,娟娟不要說,別人聽到了不好。」對兒的問題,謝起雲如此回答。

「嗯。」謝娟娟點點頭,這個語氣,這個話音,謝娟娟已經明白了。

雖然很多細節不對,比如說唐棠竟然安然回到家屬院,比如說孟麗雲竟然沒有要卹金……但,最重要的事是一樣的。

看,唐誌華死了吧。

(二)

孟麗雲上樓開門,一回到家,關上大門,整個人都像是力了一樣,大口大口地息,靠著門才能站立。

唐文和唐武已經醒了,唐武連忙過來扶著,「媽媽,你不舒服嗎?」

唐文麻溜地去倒了涼開水,用白瓷碗裝著,端過來遞給孟麗雲,「媽媽,你是不是中暑了,快喝點水,坐下來我給你扇扇風。」

「沒事兒。」孟麗雲搖搖頭,卻是真心地帶了點笑容,為了不拂小崽子們的心意,接過水喝了兩口,然後虛虛地扶著唐武的手進了南屋。

南屋的床上,唐棠又擺開了地圖。

這一次,孟麗雲攏一攏頭髮,坐到唐棠邊兒上,然後招呼兩個兒子,「小文,小武,來,咱們一起找一個地方!」

孟麗雲剛才拒絕王院長給唐誌華申請卹金,並不是因為衝和拒絕接現實,而是因為真的相信丈夫還活著,如果申請了卹金,丈夫在單位上就算死亡人口,以後回來了,哪裡去找工作呢?

丈夫那麼優秀,那麼努力,才年紀輕輕地當上了單位的所長,不能讓丈夫往日的汗水和努力都白費,而錢財款項,也已經想好了辦法。

孟麗雲頭一回下樓之前,聽兒說完了做的夢。

兒說,要買地圖是因為之前夢到過兩隻燕子,燕子告訴,在一個公園裡見過唐誌華,那個城市有很多藍的湖泊,燕子說不城市的名字,但是記得從那裡飛到山嵐市要飛六天才能到。

這話確實荒誕,起初,孟麗雲是不信的。

南屋的簷下就有一窩燕子,小孩子白天見了,晚上就容易夢到,雖然兒的話不像一個四歲孩子能編出來的,但是孟麗雲一向覺得兒最聰明最可兒有這個想象能力和語言組織能力,也不太意外。

後來,唐棠又說了今天中午做的夢。

說,夢中的唐誌華一白襯,在一片一無垠的玫瑰花田中摘花,別人問他摘那麼多花幹嘛,他說要摘下來送給妻子,因為妻子最喜歡玫瑰花。

孟麗雲確確實實地震驚了。

沒錯,是喜歡玫瑰花,但那是十多年前初遇唐誌華的時候了。

那時候剛從大學畢業,分配到市設計院,沒多久和唐誌華起了件,兩個人裡調油,唐誌華當然就知道喜歡玫瑰花。

但是沒過多久,十年運就開始了。

有一位植學家因為喜歡梅花,而梅花曾經被東南某位人定為國花,導致那位植學家遭到了嚴厲而殘酷地批dou。

孟麗雲和唐誌華一樣,各方麵都變得謹小慎微,尤其是聽說那位人的夫人也喜歡玫瑰花,孟麗雲從此再也沒提過對玫瑰花的喜好。

後來兩個人結了婚,生了幾個孩子,忙工作,忙照顧孩子……日子變得踏實忙碌,所有的時間都務實地用在每一件和過日子相關的事兒上。即便過了那段特殊時期,孟麗雲也再也沒有提起過玫瑰花,甚至都快忘了以前那麼喜歡玫瑰花了。

總之,的這個喜好,兒絕對不可能知道。

其實兒的夢境有很多資訊,有大型公園說明是城市,燕子飛行六天可以劃出大概距離,尤其是,藍的湖泊極地方特,符合這個限定條件的並不多。

在下樓去見李招娣之前,孟麗雲已經按照幾個條件地篩選了一遍,找出來的城市恰恰就在算盤河的下遊,與公安局抓到的盲流的戶籍地隔得不遠,如果丈夫被洪水衝到羅安縣,再遠一點,就是篩選出來的那個城市了。

也就是說,用兒夢中的條件篩選出的地方,恰恰與公安局從盲流上得出的資訊吻合。

九分的相信,或許還有一分孤注一擲,孟麗雲抱住兒,輕輕地說:「好,咱們去找爸爸!」

慎之又慎,孟麗雲和孩子們一道翻了一下午的地圖,直到天黑了,孟麗雲才做了晚飯。

為了簡便,孟麗雲乾脆做疙瘩湯,舀了兩碗麵,把水龍頭開啟一點點讓水往下滴而不流,然後用筷子快速地攪拌麵

等全部攪絮狀,往燒熱的鐵鍋裡下點豬板油,拍一顆大蒜進去煸香,摻上兩大瓢水,等水燒開了,先下麵疙瘩,再下切碎的青菜。

沒一會兒,一鍋香噴噴的青菜疙瘩湯就做好了,再揪一把窗檯的小蔥,切碎了灑進去,那真是說不出有多香。

吃過飯洗了碗,約莫八點鐘,孟麗雲又下了一趟樓。

這一次,去了四號單元樓的二層,然後停在端頭那戶人家的門口。

「嘭嘭嘭」,孟麗雲敲了三下門。

門被開啟,開門的是杜水生原來的老婆生的兒,鄭紅不待見這小姑娘,偏偏還不想別人說是個心腸狠的後媽,所以小姑娘穿得不錯,上一件碎花的小子,腳上穿著一雙白的飛躍運鞋。隻不過小姑娘麵黃瘦,本撐不起上的子,看著就像是借了別人的來充麵子一樣,腳上的鞋也是髒兮兮的,都開看不出原來的了。

孟麗雲小姑孃的頭,「你爸爸在嗎?」

小姑娘子有點怯,但知道這個阿姨對蠻好,乖乖地點頭,挪到旁邊,讓孟麗雲進屋。

「杜院長在嗎?」孟麗雲揚聲問一句。

杜水生在客廳看報紙,應道:「是小孟啊,請進。」

紅和汪翠芬本來在臥房裡,聽到孟麗雲的聲音,趕忙就出來了。

汪翠芬也不坐,就斜靠在牆邊兒,揣著兩隻手乾站著。

紅臉上帶點笑,對杜水生的兒道:「快去給阿姨倒水。」

語氣是和風細雨,小姑娘卻是沉默著一點兒不敢吱聲。

「不必了。」孟麗雲製止了小姑娘,轉頭對杜水生道說:「杜院長,我今晚來就為著一件事兒,我想跟您借一千塊錢。」

「那怎麼——」汪翠芬不等孟麗雲說完,先了起來。

杜水生畢竟是單位的副院長,不管心裡是什麼想法,麵上總是講究個麵,皺著眉頭對鄭紅說,「你娘先回屋歇息吧。」

紅轉頭瞪了汪翠芬一眼,汪翠芬不敢吭聲了,閉,仍舊在那兒站著。

「不白找您借,我借三個月,按信用社年利息的兩倍給您付利息。」孟麗雲不理會汪翠芬,隻跟杜水生言語。

杜水生放下手中的搪瓷杯子,顯然是產生了興趣了。

孟麗雲緩緩道:「我把房子抵給您,三個月之後還不起,房子就歸您,咱們白紙黑字寫好,簽字按手印。」

抵押房子給杜水生,孟麗雲是深思慮過的。

首先,為了去外地尋找丈夫,需要一大筆錢;其次,退一萬步,如果丈夫真的出了事兒,一個人養四個孩子,城裡消費高,而且也忙不過來,到時候要把孩子們送回外婆家,那就沒必要住兩室一廳的大房子了。

而且,所有家屬院的房子,產權都是屬於單位,職工隻有住的資格,如果孟麗雲不住這兩室一廳,不可能與外部人進行買賣,隻能和單位部的人私下協調,然後去單位登記換名字就行,當初唐誌華就是這麼從別人手中換到的房子。

單位裡能一下拿出這麼大一筆錢的,而且很可能有這個意願的,隻有杜水生家裡,畢竟,鄭紅無底線地扶持孃家弟弟,汪翠芬唸叨想讓兒子們進城,那是大院裡除開杜水生之外的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兒。

再說了……杜水生和鄭紅兩口子的錢來路不正,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栽了,還不如現在先敲定了。

紅習慣地跟孟麗雲唱反調,剛聽孟麗雲說完,就說:「我不同意,我們有房子住!」

「閨,你傻了啊!」這時候,倒是一直乾站著的汪翠芬過來扯了扯鄭紅的袖,小聲道:「那房子弄到手的時候花了可不止一千!你是有房子住,你想想你弟弟們,都在泥漿裡頭打滾刨食呢!」

汪翠芬心道,要是兒在城裡給兒子們弄套房子,再讓婿給找工作,兒子孫子不都搖一變為城裡人了嗎?那滋味……想想就啊。

紅愣了一下,也反應過來了,結婚幾年肚子裡一直沒靜,這兩年聽了汪翠芬的建議,覺得杜水生的兒肯定是靠不住,還不如從幾個侄子裡抱一個過來養著,將來好給養老送終。

要人家養老送終,那起碼要給人家解決住房嘛。

這麼一想,鄭紅就轉變想法了,對杜水生說:「麗雲跟咱們是同事,認識這麼多年了,現在誌華沒了,麗雲一個人拖著四個孩子,我瞧著怪不容易,咱們能幫就幫一把吧。」

杜水生比鄭紅大了整整十五歲,比丈母孃汪翠芬才小幾歲,而且在孟麗雲分配來設計院之前,鄭紅是單位長得最好看的的,所以吧,杜水生除了小氣嫉妒,其他的事兒都很順著鄭紅。

因此,他沉了片刻,點了頭,「小孟,看你這麼困難,我也願意幫扶一把。」然後又說:「但是你得給我三天時間,我沒這麼多錢,我也得找別人湊一湊。」

孟麗雲選擇地忽視鄭紅的話,至於杜水生的話,就聽明白杜水生答應就行,說什麼要去借之類的,那不過是杜水生掩耳盜鈴,怕人家知道他有錢。

談定,孟麗雲也不多待,回家去監督孩子們洗漱,然後自個兒也上床睡覺。

要好好睡覺,好好吃飯,這樣才能找到丈夫。

在杜水生兩口子所謂籌錢的三天時間裡,孟麗雲做了很多事

首先,孟麗雲去書店買了兩本針對地介紹風土人的書,雖然沒有告訴兒子們最終的目的,但是讓兒子們也跟著一道翻地圖翻小冊子,反反覆復地推敲唐棠的夢,也再三地確認地圖和書上的資訊,最後終於選定了要去的地方——安平市。

然後,孟麗雲把三個兒子全部送到了孃家,沒有告訴老母親和兩個兄弟關於唐誌華的新訊息,更沒有說要匪夷所思地按照兒的夢去尋找丈夫,隻說是手頭接了活兒,實在忙不過來。

最後,孟麗雲去單位開了介紹信,單位的人問起來時,隻說是自己不舒服,要去安平市看病,安平市的確有一家遠近聞名的醫院,因此開介紹信的隻是更加同孟麗雲,但是效率十分高效地給開了信。

並且很自覺地,向孟麗雲保證不會往外頭說。

三天之後的晚上,鄭紅告訴孟麗雲,錢湊齊了。

還是在杜水生的家中,雙方各請了一個證明人,孟麗雲與杜水生白紙黑字寫明條款,一式兩份,雙方簽字畫押,證明人簽字畫押,事兒就算了。

孟麗雲當晚就拿到了一千塊錢。

連夜收拾行李,第二日天不亮,就帶著唐棠離開家屬院,去了長途汽車站。

然而到了長途汽車站,孟麗雲和唐棠才發現,從山嵐市去安平市的汽車票一票難求。

山嵐市和安平市雖然隔得不算遠,但兩邊分屬於不同的省份,互相流有限,車次不多,而且最主要的原因是,山嵐市不是這一趟汽車的首發地,而隻是一個中轉站。

因此孟麗雲娘倆兒在汽車站看到的景象是這樣的——

售票,穿著海魂衫的小年輕、穿著汗衫的中年人、穿著襯的青年人……大家鬨哄地作一團,手裡都高高地舉著錢往視窗有很多張,說的都是一句話,「買張去安平市的車票!」

售票員滿臉不耐煩,不管怎麼問,都是兩個字:」沒票!」

而那趟車的站臺呢,也站了一大群人,全都翹首看著車子來的方向,期待著會不會有那麼一兩個人下車,臨時有空位可以補。

孟麗雲帶著四歲的唐棠,而且孟麗雲本是個年輕的婦同誌,不管是那一頭,實在是沒法進去。

「小李啊,跟你說過多回了,收錢的時候要仔細點,你看,又收到半張破錢,這回啊,必須得從你工資裡扣了。」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幾歲的男的,戴著眼鏡,頭髮抿了頭油,正皺著眉頭訓斥一個穿著售票員製服的同誌。

看樣子,是車站小領導。

「哎,大媽,那位同誌什麼名字?」孟麗雲拉住一個掃地的大媽,問道。

掃地大媽看著孟麗雲,反問道:「你想幹嘛?」

「我看著像我大學同學的哥哥,好多年沒見了,有點記不清名字了。」孟麗雲看出大媽的警惕,解釋了一句,然後把唐棠輕輕地往前推了推,「跟打招呼。」

唐棠不知道孟麗雲要做什麼,不過聽媽媽的話就是了,脆聲脆氣地說:「好。」

掃地大媽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小娃娃,而且還衝地笑,一下子心都化了,這位同誌能養出這麼招人稀罕的小娃娃,怎麼可能有壞水嘛!

「那是我們這個站管售票員的組長楊宏偉。」掃地大媽也沖唐棠笑,笑得臉上多了好多褶子。

「謝謝您!」唐棠道謝,揮揮小手。

孟麗雲一手擰著行禮,一手牽著唐棠,「甜妞啊,媽媽能帶你買票了。」

「但是——」唐棠看看方向,「售票視窗在那邊呀。」

「是呀。」孟麗雲笑一笑,神神地,不說話了。

孟麗雲牽著糖妞去了車站的商店,「同誌,我要一個水果罐頭。」

付錢,拿起罐頭,孟麗雲又帶著兒回了車站,然後隨便拉住個車站的工作人員,問到了那個楊宏偉的票務組長的辦公室。

「嘭嘭」

「請進!」

娘倆兒進了屋,孟麗雲不忙著送禮,先明知故問,「請問您是楊宏偉楊組長嗎?」

「我是。」楊宏偉推推眼鏡,有點茫然,「請問您是?」

「噢,看來我找對人了,您好,我是孟麗雲。」孟麗雲這才綻出一臉的笑意,比方纔熱了一些,「是這樣的,王主任告訴我要是在車站買票遇到困難,可以跟您求助,他說您呀是個頂熱心的人,而且我們抓破頭皮都解決不了的事兒,您不費力就能給辦了。」

孟麗雲說著,把罐頭遞了過去。

每天來找楊宏偉送禮買票的人不,如果孟麗雲一開始就遞罐頭,楊宏偉肯定會拒絕,但是孟麗雲先點出了楊宏偉的姓名,而且說話不卑不,大方端莊,不像一般送禮的人那樣帶著點兒諂,越發讓楊宏偉覺得孟麗雲確實是那個「王主任」介紹來的。

「噢……噢,是王主任啊。」

不過,楊宏偉沒想起是哪位王主任,街道辦事有主任,企業裡頭也有主任,而且王還是大姓,現在通不發達,老百姓在汽車站買票不容易,就連楊宏偉手底下的售票員,姓周吳鄭王各個姓的、乾主任長各個職位的,託人買票的不知道多

更別說楊宏偉這個票務組組長了,他認識的「王主任」一個手都數不過來。

左不過是一張票,順手的事兒,而且人家說話好聽,還送了一個罐頭……楊宏偉沒多想,直接問孟麗雲,「你要買去哪裡的票?」

「安平市。」

楊宏偉拿了孟麗雲的票錢,下樓不過兩三分鐘,就帶了一張安平市的車票上來。

孟麗雲道過謝,帶著唐棠在站臺等車,等了約莫半小時,汽車到了。

一群人蜂擁而上,得車門水泄不通,司機和檢票員扯著嗓子不停地喊:「讓一讓,有票的排隊,沒票的讓開!」

孟麗雲站在後頭,高高地舉起車票。

售票員見慣了這種場麵了,兩隻手排山倒海地推開前頭著的人,對孟麗雲喊:「同誌,抓時間上車!」

孟麗雲和唐棠在一片羨慕的目中,終於坐上了去安平市的汽車。

從山嵐市到安平市,還有兩個中間站點,車子在市區的時候行駛還算平緩,隨著離市區越來越遠,車子逐漸顛簸起來。

哐哐哐,左搖右晃,和唐棠小舅舅的拖拉機差不多。

還好孟麗雲和唐棠都不暈車,除了在中間站點吃飯、上廁所,唐棠靠著孟麗雲,孟麗雲靠著椅背,娘倆兒幾乎在睡夢中度過了全程。

「安平市到了,拿好行李,有序下車!」

在檢票員高昂嗓音中,唐棠醒了過來,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嗬欠。

七月份,已經是仲秋時節,雖然白天的時候秋老虎依舊很烈,但是夜晚要來的早一些,這會兒六點多,天已經暗了下來。

孟麗雲和唐棠著窗外,汽車沒進站,停在街邊兒。

墨藍的天幕,陌生的街道,到都是黑越越的暗影,娘倆兒忽然生出一點兒茫茫的惶然。

們視線所及之,有一個男人背對著們,上穿著一件合的白襯衫,材頎長,高大拔,像一棵迎風的小白楊。

在孟麗雲和唐棠注意到那個影的時候,街燈突然全部亮了起來,昏黃的暖融融的燈照亮了街道,夜晚忽然變得很溫

也就是那一剎那,那個男人轉過,高的鼻樑,英氣的眉目,雖然已經三十上下,但周仍然著一乾淨的氣質。他靜靜地站在那裡,在夜中非常醒目,卻又並不突兀,彷彿與夜的溫融在一起,讓人見之即生心安。

「爸爸!」

唐棠著車窗,喊出了久違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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