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英這一打扮，看起來……就是特別會玩的。

羅令妤伏，請安請得真意切：“大伯母安好！”

丈夫早亡，兒子又四游學，陸英一人回到娘家建業陸家，常日腳不沾家，在外到玩耍。就連侄羅令妤來家里做客，也沒見陸英多照顧。陸英這作風，被恪守禮規的陸家大夫人不喜；陸夫人整日坐在家里不出門，陸英也是撇嫌棄。姑嫂二人不相投，平時很湊一起。此夜要不是羅云婳小娘子趕巧來陸英救急，陸英才不會跟自己這位嫂嫂多說話。

陸英笑瞇瞇：“大嫂跟令妤在里頭說什麼呢？”

陸夫人沉著氣：“一些閑話而已。”

羅令妤看兩人氣場不和，連忙笑著開口轉移話題：“伯母打外面回來麼？是去騎馬了麼？”

陸英：“打馬球，晚上貪杯多喝了幾盞酒，才回來晚了，錯過了令妤你們這小宴。不然我也是要來玩玩的。改日我帶令妤你打馬球去。”

羅令妤面上的笑略微僵了一下：打馬球？還是算了吧……這恐怕是有不擅長的了。

陸夫人嗤笑：“難為你還記得你有這麼位侄。”目從羅令妤艷無比的面上掃過，剛被氣了一肚子，再加上本就不喜歡這兩人，讓語氣分外不好聽，“賓至如歸，真是不當自己是外人。”

陸英不以為然：“這本來就是我家。不服氣你跟我母親說去。”

陸夫人被弄得說不出話，抖了一下。

因為陸夫人的攪和、陸英的到來，這場小宴虎頭狗尾，結束得太匆忙。參宴的人心都不甚好，郎君們告別后，郎們心里也在默想明日就告辭回自己家去，陸家有陸夫人，暫時不想來討嫌了。看得表小姐們各自臉，陸夫人心里微后悔，覺自己似乎得罪了一些世家。因著這層后悔，當羅令妤提出要親自送陸夫人和陸英回去時，陸夫人就沒再反駁了。

羅令妤送兩位婦人回去，卻是吃力不討好。

陸夫人和陸英不對付之余，便喜拿羅令妤來說話。一路回去，陸夫人和陸英同行時，為了這位小姑，陸夫人林林總總，諷刺了一通陸英對前來投奔的侄不問不管，說什麼北國和南國可不同，汝和建業也不一樣。再說今日造的這種種誤會，都是陸英慣的。

陸英面微訕，因對羅令妤的確實不深，愿意讓羅令妤姐妹來陸家投奔，是看在亡夫的面上。陸夫人說不管羅令妤，是真沒說錯。陸英其實不知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麼，羅令妤又做了什麼，被陸夫人牽著話時，的氣勢就不那麼足了。

羅令妤低垂著頭，跟隨兩人，不言不語。

再后方跟隨的侍靈玉幾人，看府上的表小姐為陸氏姑嫂二人的宣泄口，再看羅令妤纖細拔的背影。們嘆口氣，想今晚這樁事，表小姐明明無辜，還被夾擊而攻。明日其他表小姐定然都要告辭走了，留這位羅娘子一人住他們家……這種煎熬，羅娘子真是可憐。

好不容易送完兩人，走在小徑上，一路回院子，羅令妤悶不吭聲。打燈的侍靈玉悄悄去，見郎眸中華如星，搖搖墜。那點點淚意含在眼中，湖水一樣波漾，弱麗……

走上石廊，左邊一排松柏樹，樹外湖水清澄，亮浮在郎瓷玉一樣的面頰上。郎抬眼，看得遠近院落燈火點點。羅令妤忽開口問：“這條路，是從‘雪溯院’出走，回各家院子的必經路麼？”

靈玉不解為何這麼問，卻恭敬答道：“是……但是遠了些。娘子我們為何繞路來這里？”

羅令妤便道：“我有些累，我們坐下歇歇吧。”

郎一晚上承極多，侍心里對滿懷同，羅令妤一開口，不疑有他，靈玉和其他侍就提著燈籠停下了。們不遠不近地站在十步開外，見羅令妤扶著欄桿坐下。憑欄廊外煙水，羅令妤眸中的淚意眨落。

哽咽不住。

靈玉等當即低下頭不敢多看。

羅令妤邊任由淚意滾在頰畔，邊算著時辰。想送陸夫人回去這一路，那幾位住得遠的郎君，也不知有沒有走過這里。若是還沒來便好了……自己水垂淚、滿含委屈的模樣，楚楚人，當可被看到了。

本就委屈，默默吞淚不為人知，豈不是更委屈？

羅令妤伏在圍欄上，落淚漣漣。哭得肩膀抖，間發出微弱的“嗚嗚嗚”聲。

側臉卻清艷無比。

……

“雪溯院”的宴還沒散，陸英剛到，陸三郎和劉俶就離開了那邊，不許仆從們告訴旁人。陸三郎領著劉俶去挖了一壇自己埋了好幾年的酒，尋到家里和秦淮河水連著的那大湖。將船上的繩子系上岸上的木樁，陸三郎抱著酒壇上船而坐，劉俶跟。

兩位郎君坐在船上，上方有松柏數影擋著，風清月明，浮一大白，人生盡歡至此。

陸昀瞥坐在對面的劉俶，給對方倒了酒，劉俶的面容掩在樹叢影下，神幾分心不在焉。陸昀嗤一聲，膝蓋曲起，手肘撐著膝往后一靠。酒香四溢，陸三郎打量對面的陳王許久，突然語氣怪異道：“你莫非也看上我那羅表妹了？”

“自離開‘雪溯院’，你便魂不守舍。”

而劉俶只是跟他站在窗外，看了羅令妤那麼一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