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聲響，出被竹簡遮住的一張臉。

面貌猶如音，恰似十二月的寒天雪域。

也不過二十又三，這份龍卻有寒潭深淬過的堅冷不摧。

睥睨著許嬤這道抬眼，他眼底漫不經心，生出一恣肆笑意。

自案到玉階下，蜿蜒跪了十二名太監與幾個學士。那些學士是科考中戚延自己選出來的天子門生，論學問并不清楚，倒是個個馬屁一流。

此刻個個懷里都捂著份奏疏。

為首的兩個太監與學士從襟里取出奏疏，小心翼翼呈上，諂得不討好一點就要掉命似的。

只是戚延皺起眉，才接過便隨手一扔：“沒捂熱。”

他今日被一幫老臣著批閱奏疏，嫌冬日里的竹簡冷冰冰的，要他們捂熱乎才肯看。

為首的太監誠惶誠恐，不住磕頭喊知錯。

許嬤垂下眼，這無于衷之下，呈出了太后印鑒。

“此乃太后離宮時所托印鑒，見此印如太后親臨，請皇上念在皇后娘娘年輕弱的份上，讓奴婢帶娘娘回宮思過。”

印鑒呈于手中，許嬤直脊背，只垂避著視線。

戚延卻是漫不經心一笑。

他生著與太后極似的五，先皇英姿與太后風華都在這張臉上完呈現。

用一句英雋俊朗，神恣肆不過為。

只是那一雙桃花眼多卻肅冷，那漆黑的瞳孔里，恍似一顛覆朝綱的叛逆霍。

這印鑒他甚至連看都懶得看。

懶懶散散地抬手，跪在玉階下的太監忙掏出懷中捂熱的奏疏呈上。

他卻極不耐地皺眉：“誰汗臭？”

那小太監臉慘白，直呼是今日才換的差袍。

戚延厭惡地扔了那卷奏疏。

長長竹簡就在許嬤前攤開，墨字跡書寫著州郡民生，那是一方父母為天災中患難百姓祈求帝王遣政安頓。

殿中默雀靜。

親衛在戚延不耐眼神下，一左一右鉗住許嬤兩臂，不顧反抗架到了殿外去。

許嬤只得隔著門跪地高呼，無非是些連太后都不放在眼里，等太后回宮勢必會有軒然大波這一類的話。

但許嬤也知這些威脅無用，想到打牌。

“您也曾真真切切護過娘娘，那年宮時才五歲。您為護，做的那些舉國皆知，皇上可還記得？”

“皇后娘娘貴弱，實在經不起時下寒氣。”

“當年您對那小姑娘一見歡喜，求您念在那兒時的分開恩。”

“皇后娘娘品潔，溫婉端慧。宴上閨秀們都予第一人，不是空來風，您一直不愿見，若是您見著一定會——”

那一聲“喜歡”未及口，已有太監笑呵呵出來，手捧著一條玄長巾。

許嬤還未開口，那長巾已覆在上，使勁一勒，封住悉數言語。

許嬤不死心，仍跪在殿門外。

寒風吹在上是刮骨的冷，知道溫夏更不住這寒氣，即便此刻已經出了太。

也是瞧著溫夏長大的，小皇后乖聽話、心思靈巧，對他們這些下人都很寬仁。皇后弱，每每風寒，他們這些下人都恨不得替過，只想將捧在心尖上護著。

許嬤撐著跪了兩個時辰。

殿一直未有赦令。

只得撐起疼痛雙膝，蹣跚趕回觀宇樓。

……

溫夏已經分不出冷是什麼滋味了。

只覺得眼睛疼。

如同被烈火焚燒的灼痛。

迎著風雪艷，雙眼竟是冰冷與灼燙的雙重沖擊。

也越發辨不出目景，只見一片白茫占據全部視野。

杏眼迎風，不自覺流下熱淚。

見到許嬤爬上樓的影，溫夏鼻尖凍得通紅。

“阿嬤。”

音糯酸楚，所有委屈在母儀天下的份下，都只能化作眼淚流轉在清澈雙目中。

“阿嬤，我……我撐不住了。”

這一聲出口，所有強撐的信念都在此刻瓦解崩塌，竟轟然跌倒在地。

…

這一路，溫夏是被健壯的宮背回寢宮的。

寒冷令渾發抖，即便整個人泡在浴桶中也不到一熱度。

尤其是雙眼灼痛難睜，只能閉著，不控制地流下生理淚。

醫終于趕來，已顧不得其他，就在浴桶外為診脈，請睜開雙眼。

“我，我睜不開。”母儀天下的規矩錮著，那些的無助與恐慌都只能化作糯的、抑的聲，帶著強撐的端莊與難抑的委屈。

“我雙眼好疼，徐太醫，我好像看不見——”

溫夏終于忍著疼睜開杏眼，目卻是一片灰白的世界，什麼都看不見了。

醫說，患了雪盲癥。

輕則七日恢復，重則半月或一月慢慢痊愈。

若是養不好，就難說……

浴桶中熱氣氤氳，可溫夏整顆心臟都是冰冷的。

甚至覺得連耳朵都喪失了聽覺，許嬤與白蔻香砂那些安，一句都聽不到了。

為什麼他還是不放過。

這些年，謹小慎微，對戚延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他憑什麼永遠這麼欺負……

溫夏已分不清白晝與黑夜，雙目敷上藥，卻仍是疼痛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