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進了城，吃到了熱乎乎的飯菜，也睡到了和的床鋪，夏侯樽舒展著腰，長嘆了一口氣。

這些日子真是累死他了。

隔壁住著的就是百里飛燕，方才命人打了幾桶水進去，此刻應該正在沐浴。

沐浴？

夏侯樽眼前不自覺就浮現出百里飛燕那張瀟灑亮麗的臉來。

一顰一笑，哪怕是惹人生氣的模樣，都讓人印象深刻。

漸漸的，那個百里飛燕一點點在自己眼前卸下了偽裝，解下了羅衫，若若現……

自詡不好的楚王殿下，發現思緒一到這兒時就有些不對勁，罕見的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咳！”他猛地搖了一下頭，“瘋了瘋了，那個討厭的人有什麼好的。本王是想娶，但只是基于利益的選擇。對，利益的選擇。”

夏侯樽爬下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猛喝了好幾口，才緩解了嚨的干。

皇家最是無，想要登上那至高之位，就不能輕易對一個人。

而作為一位優秀的君主，需要以江山社稷為重。兒私不過是點綴，君主是博的也是無的、應該雨均沾。哪個人對自己的統治有好，便就娶回來，不喜歡，也好好放著。

這就是夏侯樽對子的態度。

母妃也跟他說過父皇的一些事，說父皇年輕時上了一個人，很很，到一個君王不惜掩藏自己的真心，但最后還是沒能留下，因為那人的死似乎對也有所芥。

夏侯樽問：“那人的死與你有關嗎？”

母妃說：“非我所殺，不知道是誰做的，但陛下可能會懷疑后宮所有的人。這些年過去，也只有我知道你父皇深過那個人，也許到現在都沒有忘掉。”

夏侯樽笑道：“母妃說父皇那個人，孩兒卻覺得父皇本就沒有心，因為他只他自己。”

后宮這些人包括他的母妃，誰不是父皇的棋子？

沒有這些人，父皇哪能拿得到天下？

明白這一點的夏侯樽，并不覺得自己的父皇就做錯了。能把握住這麼多人，那也是他的本事。

他覺得可笑的是像父皇這樣狠心的男人，居然也會對一個人有。

還真不像是他做出來的事。

在某些方面，夏侯樽是欣賞承平帝的。認為他的父皇足夠無，對自己的人和孩子都能那麼狠。

呵呵！他騙得了別人卻騙不過他。

父皇看似關他們，其實眼底深寫滿了涼薄和冷漠。

沒關系，反正他對哪個都這樣。

有時候他甚至能在心里嘲諷夏侯昶，他那麼父皇的認可，卻不知道他誰都不。

可父皇治國能力還是弱了些，要是腦袋更清醒一點、襟更寬闊一點、高瞻遠矚些他可能真的能為一代明君。

事實卻是父皇他辦不到。

大晟國這些年雖不至于民不聊生，但百姓的日子也的確越來越艱難。

他不一樣！

他如果為了大晟國的君主，他會讓百姓們真正過上好日子，讓周邊諸國再不敢欺凌他們！

他要除積弊、整肅朝綱，要開創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

這是他從時便在心頭定下的目標，為了這個目標，夏侯樽早就告誡過自己不要讓任何人和事絆住自己的腳步。

想到這兒，夏侯樽腦袋里那點浮想聯翩全消散了，人也徹底冷靜了下來。

隔壁的百里飛燕沐浴完便睡下了，雖然質好，但到底是兒家，趕了這麼多天的路也累了，一覺睡得特別香。

只是一大早就被樓下大堂的吵鬧給弄醒了。

嘗試了幾次，也沒法再睡，底下聲音還越來越大，無奈百里飛燕只得起。

洗漱完畢下樓時，正好上了夏侯樽。

顯然他也是被吵醒的。

“大哥。”

“底下出了什麼事？”

“不知道啊，我也剛出來。”

既然起來了，那就先吃個飯吧。大堂不方便，跟伙計招呼一聲，他們回房間吃。

兩人正待下樓，底下那一幫子人似乎在爭奪什麼東西，幾方人馬大打出手，一個四四方方的木匣子在空中被他們扔來砸去。

“小心！”

那木匣子正對著百里飛燕的方向砸來，夏侯樽反應很快，果斷出手劈向了木匣子。

嘭一聲，木匣子應聲而碎，而一個淋淋的人頭就映百里飛燕眼前，然后骨碌碌徑自從他們腳下滾了下去。

夏侯樽一怔。

這些人居然在爭奪一個人頭！

怎麼回事？

這人難道是很值錢的通緝犯，大家都搶著要？

正自疑間，他注意到了百里飛燕的臉。

他從未看見過百里飛燕這樣的神。

戴著人皮面，無法得知原本的面。但的眼神，活像是看見了鬼。那種骨悚然還有戰栗，讓夏侯樽都被震在了原地。

他想，飛燕將軍即便是在生死一線間，都不會流出這樣恐懼的眼神。

而戰場上手起刀落，也不知道殺了多敵人，為何還會怕一個人頭呢？

“……嚇到了？”夏侯樽輕聲問。

剛要到的胳膊，就被百里飛燕條件反地躲開了。

“我我沒事。”

百里飛燕搖著頭下樓。

“小心——”

夏侯樽見心神已，連樓梯踩空了都沒有注意到。

但他剛要拉住時，百里飛燕竟然慌張得直接用輕功就飛下了樓，步伐都有些凌。

“……”

這是怎麼了？

等到再追上百里飛燕時，似乎好了一些。已經在跟伙計說他們早上要吃些什麼了，還不忘給了他賞錢。

底下越來越，兩人也飛快端著東西上了樓。

在夏侯樽房間里用餐。

吃飯的時候，夏侯樽小心翼翼問：“你方才怎麼了？”

百里飛燕作停了下來。

“嘔——”

差點吐了出來，果斷出手捂住了。

夏侯樽更加看不懂了。

但百里飛燕并沒有要為他解的意思，站了起來。

“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哦，好。你今天再休息一天，我還要去找馬車找車夫，應該要耽擱一些時間。”

百里飛燕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點點頭人就出去了。

沒有回自己房間，而是去了客棧后的小巷，對著垃圾桶便吐了出來，吐得昏天暗地。

等到人再站直時，眼淚已經糊了一臉。

抹抹臉，忍著腔陣陣翻涌的惡心的覺，來到了水井前，給自己打了一桶水。狠狠洗了一把臉，又灌了兩瓢水。

靠在墻上休息了小半個時辰，等人緩過來點兒，才重新整理了一下衫回到了自己房間。

疲憊地倒在床上，那些一心想要被忘、卻永遠都無法將之抹去的記憶齊齊涌來——

……

“陛下昨夜又宿在祠室，今晨才離去。”

“像陛下這樣癡心之人，天下罕見。”

百里國后為救陛下而死，承景帝痛失妻，悲傷絕。數日來不吃不喝，抱著國后不肯撒手，文武百跪了一地求他節哀順變，他一概不理。

還命人在宮里修了一座祠室，將國后供奉于，并用法保國后尸不腐。日日前去看，常常悲傷垂淚。

靈魂狀態的百里飛燕，聽著兩個宮人的議論，只到無盡的諷刺。

結發多年，竟不知這男人是如此的惺惺作態、人作嘔。

夏侯洙再來的時候，旁帶著一個人。

是周嫣。

“飛燕，朕帶嫣兒來看你了。”夏侯洙深地著百里飛燕的面龐，“嫣兒已經是朕的妃子了，你可會怪朕？”

國后雖死，卻每日都有宮人為其凈面上妝，靜靜躺在那兒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

“朕曾答應過你，此生只你一人，也只會有你一個人。但岳父他老人家忍著悲痛來勸說朕，讓朕為江山社稷著想，朕不想讓他老人家憂心，便納嫣兒為妃。是朕的錯，朕背棄了對你的承諾。”

周嫣楚楚人地來到水晶棺前，默默低頭垂淚：“姐姐，你安心走吧，嫣兒會代替你好好照顧陛下，也會永遠銘記姐姐對嫣兒的恩。”

宮人們聽著陛下和嫣妃的話，不紅了眼。

有這樣的真心人牽掛著，皇后娘娘怕是死也無憾了。

百里飛燕麻木地著殿裝腔作勢的二人，這兩人一個是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的丈夫，一個是眼里溫如水的好妹妹，而今卻是那樣的陌生。

世人都道承景帝為了國后，三千后宮盡皆廢棄，只有百里飛燕知道這個男人從頭至尾為的都不是。

百里飛燕算什麼啊，不過是夏侯洙手中一顆棋子，周嫣才是他心頭寶。

等到宮人退下去后，夏侯洙一把抱起了周嫣。

“嫣兒，我做到了答應你的事，三千弱水我獨你一人，這世上只有你夠資格與我共這江山。”

“陛下，你對嫣兒深一片，嫣兒理應滿足了。只是，每逢聽著眾人說起你和先皇后，嫣兒還是會忍不住嫉妒。”

承景帝悶聲笑了，人艷的小臉。

“傻嫣兒，那不過是安百里家、讓他們繼續為朕出生死所做的表面文章罷了。再說那百里飛燕在百姓心目中很有聲，朕要為了你廢了，不只是朕會到非議，你也會遭到天下人口誅筆伐。朕可舍不得因為一個百里飛燕，就讓我的嫣兒人唾棄。”

“陛下——”周嫣落淚，嗚咽一聲埋了承景帝懷中。“那你對百里姐姐，就沒有、就沒有……”

“為朕做了這麼多，一點都不是假的。不過也僅僅如此了，只是一個愚蠢又好用的棋子，有用了便留在邊，沒用了就扔掉。不過的死，為朕博得了名，也為我和嫣兒長相廝守做了貢獻。死了都還有這麼大的作用，確系難得。嫣兒也應該要謝，下次祭奠時演得再像些，摻雜一兩分真心，才能騙得過世人。”

“討厭了陛下，臣妾一直很舍不得姐姐的，為的死也難過了好久呢~”

“是嗎？嫣兒難過了，那朕得想法子讓你高興起來才是。”

承景帝抱起周嫣，后者滴滴摟住他的脖子……

百里飛燕近乎麻木的心口再次疼痛起來。

奇怪，不是死了嗎？

死人不該是沒有知覺的嗎？為什麼的心還會這麼痛？

一個愚蠢又好用、死了更好用的棋子。

這就是他對的評價。

百里飛燕，你這一生是多麼可悲啊！就為了這麼個男人！

自從周嫣被封為嫣妃后，承景帝就經常帶著一起來祭拜國后。

漫漫長夜，守著一個死去的人多難熬。如今心之人在懷，將過往多年深埋起來的意盡揮灑出來。

兩人很喜歡在這里做那種事，時不時看向那水晶棺，更覺快意。

或許是心已經被扎爛了，此此景映在百里飛燕眼中，只剩下了無盡的冰冷和漠然。

比起哀痛自己可笑的，更擔心的是百里家。

這個虛偽到極點，將害死還要吸骨吸髓的男人，會怎樣對待的父兄？

爾后的一切，百里飛燕每每回想起，便痛徹心扉。

那天，夏侯洙是獨自來的，倚在水晶棺旁，溫凝視著。

“飛燕，你走了兩年了，一定很孤獨吧。朕將你二哥送去陪你，你可歡喜？”

二哥！

他要對二哥下手！

不！夏侯洙你不能！

百里飛燕橫沖直撞著，要離開這鬼地方，去救的二哥。

可什麼都做不了……

翌日，周嫣和夏侯洙以勝利者的姿態來到了祠室，并讓心腹宮人呈上來一個木匣子。著水晶棺中那張讓嫉妒骨的臉，周嫣抓起了水晶棺的百里飛燕，讓睜大眼好好看著。

“百里飛燕，你這位大晟國第一奇子，可曾想過這一輩子都是在為我做嫁？才驚天下、武蓋三軍又如何？你一次次用命去保護的男人，心里只有我。可悲可嘆啊，人還是順一些好，有那麼大的本事有什麼用呢，男人可不會憐惜你半點。”

“不過，念在咱們姐妹深一場，我也不忍你太寂寞。這不，和陛下一合計，就讓你二哥去陪你了。今日安屏公主被賊子綁了，你的二哥為了救回我和陛下的屏兒甘愿為質。他一心救小公主自愿被綁，賊子卻言而無信將其刀砍死。”

百里飛燕癱在地。

周嫣還兀自得意，“陛下和本宮不過是用屏兒演了一出戲，他還傻乎乎真照做了。真忠心啊，這麼好的臣子，無怪乎陛下見他死了都還可惜了一會兒呢。”

“二哥——”百里飛燕嚎哭著，憤恨地捶打著自己。

百里飛燕，你死便死了，為何還要這樣害人不淺！都怪你有眼無珠，錯信了人，才害了二哥三哥害了百里家！

“你的二哥，臨死前都還握著一枚玉佩。如果我沒記錯，那應該是你十五歲時，他送給你的生辰禮。啊還有，他是帶著笑離去的，也許死前他還在欣，他是為了他盡忠的君王、為了自己小妹最的人去死的。真是個天地的好哥哥，呵呵呵呵——”

夏侯洙攙著笑的周嫣離去了。

等到了祠室外，面對著宮人們，又是一副弱柳扶風傷心不已的模樣。

宮人們也在惋惜著將軍的離世，絮叨著陛下對將軍的追封與對將軍府的重賞，以及嫣妃娘娘哭得肝腸寸斷、昏死在將軍靈堂前。

又過了一年。

承景帝一早就來到了祠室，從宮人手里接過木梳，為百里飛燕梳著一頭青。

“飛燕啊，百里家的四個孩子在地下團聚了，有你大哥二哥三哥陪你，你是不是很高興？”

百里飛燕知道，大哥也去了。

祠室高案上，又多了個木匣子。

早已無淚可流，心也已經破了個大，連痛都覺不到了。

“本來朕還想將你爹一塊送下去，但他接連遭此打擊，白發人送黑發人，還主出了兵權，朕就讓他晚兩年下去陪你吧。百里家再出事，朕也會到非議、被人懷疑的。飛燕肯定不愿讓朕為難的，你就再耐心等等，朕會讓你們一家團圓的。”

百里飛燕忽然劇烈地干嘔起來。

靈魂搐著，惡心得無以復加。

這樣的噩夢，為什麼還沒有結束？

要怎樣，才能將這些披著人皮的惡鬼拖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