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秋宴

宋寅正被拖出去後，楚淩沉倚在榻上小憩了片刻。

宮人們悄無聲息地走進殿，把地上的跡清理幹淨，把淩的棋子歸回棋罐之中。所有的一切他們都做得極其輕巧，唯恐驚擾了那隻酣睡的獅子。

一切忙忙碌碌，很快又歸為寧靜，隻剩下空氣中殘留的淡淡的甜腥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穿醫服的年輕男子輕聲步寢宮之，跪坐在榻前為楚淩沉診脈。

那人看起來不過三十上下，麵容儒雅，閉上眼睛沉了許久道：“都說了怒容易氣翻，損脾傷胃，陛下怎麽總是記不住。”

楚淩沉淡淡地嗯了一聲。

著醫服的男子抬起頭來，探究的目在楚淩沉的上轉了一圈。

此刻楚淩沉的眉心仍然殘留著淡淡的鬱結，他年繼位，朝中群狼環伺，原本就心思深沉難解，三年前的一場死裏逃生之後，他更是夜夜難以眠，這脾氣越發令人捉不定了。

不過怒這樣，倒也是見。

年輕男子不聲道：“聽說陛下砍了宋太傅的雙手？”

楚淩沉又是淡淡嗯了一聲。

年輕男子從針包裏麵掏出了細針，門路地刺了楚淩沉的頭頂位，幾針落定，他淡道：“宋寅正一筆端正雅致的小楷聞名於世，為人又向來清高，砍了他雙手等於要了他命。”

這一次楚淩沉沒有出聲。

年輕男子歎了口氣。

宋寅正麵聖的目的，在清流之中並不是。

如今朝局混，外戚鬥，專權跋扈，整個朝野如同一座無主的山頭，太後黨羽若與侯真的聯起手來，恐怕回到垂簾聽政的歲月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樣的局麵之下，宋寅正的建議也許是破局最好的方法。

但是他千算萬算終究是算了一件事：皇帝和定北侯之間原本就有舊仇。

年輕男子道：“看來陛下還是無法對家釋懷。”

那是三年之前的事了。

侯封地是在關外，三年前皇帝在邊關險之後，第一程目的地便是定北侯府。皇帝向宙求助，希他能借調些兵馬，讓他可以親自率兵再雪原，卻被宙嚴詞拒絕，不論皇帝如何懇求都沒有搖分毫。

回到帝都之後，皇帝做的第一樁決定，就是不計代價，卸了定北侯宙的兵權。

新仇舊恨，家都是楚淩沉的眼中釘，他恨不得殺之後快。

這宋寅正真可謂是撞到了南牆。

年輕男子俯下繼續為皇帝施針，把之前用銀針封住的位一個個解開來，又轉從藥匣裏取了一些安神的香，添到寢宮的香爐裏。

“明日的鑒秋宴上，想必就會見到那位娘娘了吧。”清雅的香嫋嫋升騰，年輕男子的聲音也溫溫吞吞，“太後心安排的這一場盛宴，可謂用心良苦。”

楚淩沉的呼吸頓了頓，睜開了一條眼：“怎麽，你也不想要手了麽？”

年輕男子聞言笑了笑：“微臣不敢。”

……

宋寅正的死訊，是在次日清晨傳到的舒宮。

彼時鳶正坐在梳妝鏡前梳妝，過鏡子看見歸來的小魚臉蒼白，好奇詢問之下才知道，當朝太傅昨天夜裏在自己的書房自縊亡故了。

小魚俯在的耳邊碎碎低語：“聽說是昨天夜裏與陛下下棋，贏了陛下一招棋，所以被砍了雙手從幹政殿裏拖出去的……”

鳶一愣，停下了手裏的作。

雖對前朝的事務了解不多，不過對時常彈劾父親幾個對家還是認識的。這宋寅正是當朝太傅，皇帝的授業恩師，是朝中清流的代表。此人長得儒雅，全上下又長滿了名節，往日裏就算爹爹被參了滿頭包，也因為忌憚流言而隻敢在飯桌上大罵他迂腐的臭書生，未曾真正過他……

沒想到，這樣的人竟然就這樣輕易死了。

這帝都城裏的人，真的很容易死啊。

鳶盯著鏡子歎息：“真倒黴。”

小魚氣急：“娘娘！你到底有沒有在聽？那個人，他死了啊……”

隻是倒黴而已嗎？

僅僅因為一盤棋，堂堂太傅就落得被砍了雙手拖出幹政殿的下場，實在不敢想象們在幹政殿門口的日日蹉跎的這些日子，這簡直是在閻王殿門口進進出出吧？

可顯然，鳶並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今日已經在這鏡子前坐了半個時辰，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麵前的銅鏡上。

如今舒宮裏沒有多可用之人，新的宮人還有兩日才到，可偏偏太後的家宴就在晚上。不確定楚淩沉到底會不會記得小將寧白的臉，想來想去，還是在臉上多塗一些脂才穩妥些。

眼下的眉還隻畫了一半。

鳶手裏握著眉筆，屏氣凝神，用了十二分的專注用筆尖輕輕在自己的眼上輕輕描摹。

天不遂人願，歪了。

鳶的呼吸頓了頓，看著鏡中頂著兩蟲眉的自己，沉默地眨了眨眼。

這雙手，年學投壺時百發百中，彎弓箭分毫不差，就算是搏的匕首戰也能削下對手的眉卻不在他臉上留下任何傷痕……而眼下，卻畫不好一筆最簡單的眉。

鳶：“……”

黃昏時分，鳶素麵朝天走出了舒宮。

嚴格算來，鳶宮之後，還從未真正遊覽過皇庭院。

太後設宴的地方是花園深的湖畔旁，秋高氣爽的天氣裏，花園的秋花秋景也是萬紫千紅，空氣中彌漫著一花香味。

鳶被太監引進門的第一眼便看到了花園亭臺樓閣雕欄畫棟，各各景奐。

“皇後娘娘，這邊請。”

太監躬引路，鳶默默便默默地在他的後一路往前，遠遠就看見了湖畔旁邊群臣相聚，他們分左右兩列，正各自為席，把酒言歡。

宴席的主座設在最遠的湖邊亭中，一共有三座，皇帝正中，太後次之，還有一張空座，很顯然是為中宮預留的。

這一切原本合合理，更合乎禮儀。

如果不是亭中還多了一個人的話。

正中的龍椅之上，端坐著的是一個子。那子生得極，一雙眼睛如同彎月，垂眸間弱無骨，凝玉一般的臂彎上枕著當今的天子的頭顱。

鳶：……

“皇後娘娘駕到——”太監拖長了聲音通傳。

下一刻竹之聲頓止，群臣紛紛離席跪地行禮：“參見皇後娘娘——”

一時間湖畔麵安靜無比。

唯有主座之上的幾位毫無靜。

寂靜中，龍椅上的那位君王終於了，慵懶的聲音打破尷尬的僵局：

“葡萄。”他說。

鳶：……

鳶：……幹得漂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