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帝此時反而異常平靜，像是完全不覺得此事有多嚴重似的。

事當然很嚴重。

但他已經見識過容蒼解蠱時的可怕畫麵，在姬紫告訴他之後，對自己可能中蠱這件事也有了一點心理準備，所以此時聽到這些，他完全可以控製自己的緒。

況且現在還不是置宸王的時候。

巫蠱之一旦被揭出來，必將引起人心惶惶，不流河都無法震懾滿朝文武。

可穆帝不想殺太多人。

剛登基那些年裏，大刀闊斧整頓朝綱，他殺過不人，除了懲治貪和昏之外，鏟除異己也是他做的最狠的一件事。

現在年歲大了，楚國日漸強大，邊關守護得很好，百姓也相對安穩了許多，他不想再大開殺戒。

何況……何況……

“你們知道巫蠱之該如何置嗎？”穆帝抬眼看著容蒼，眼底有寒意彌漫，“按照律法，就算是皇子也該被千刀萬剮，淩遲之刑。”

楚雲緋明白，皇上這是心了。

他不願意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用這種酷刑。

所以宸王該死，但不能以“巫蠱之”的罪名被殺，因為這個罪名一旦立，非酷刑不足以震天下，不足以服人心。

皇上不是暴君，哪怕是他的兒子想害他在前，他也不想用太重的酷刑懲罰他。

楚雲緋理解一個父親的心，但沒有那麽多仁慈之心。

宸王針對他們所做的一切，會一五一十全部還給他。

“父皇仁慈寬容，是子們的福分。”楚雲緋站起，微微屈膝，“容蒼隻盡責地把結果上報，該如何決斷，皆由父皇做主。”

頓了頓，淡淡開口：“隻是兒媳不是個任人欺負的子，那個妖人親口代了宸王的初步計劃，他們給容蒼下蠱的時日較長，原本隻是為了控製容蒼為他們所用，可宸王覺得等待的時間太長，那個妖人多留在宸王府一年，就意味著風險的蔓延，所以他們才給父皇下了蠱。”

“他們的計劃是讓容蒼在蠱毒發作越來越厲害，厲害到徹底失去控製時，在宮宴上弒君。”

“弒君是死罪，隻要時機，再命人尋準機會殺了楊公公，父皇就會出事，沒人會認為是楊公公的死引起父皇出事，他們隻會認為是容蒼弒君功。”

“父皇可以想想，這個計劃若功，最終的結果走向會如何。”

語氣微頓，楚雲緋聲音漸漸漠然：“容蒼會以弒君之罪被以極刑，或者當場殺在宮裏，他邊所有親信都會被斬草除，軍隊裏忠心耿耿的將領會遭到連累，他們每個人都有妻兒老母。”

“父皇可否淺淺地算一算，這樣歹毒叵測的謀之下，會有多人被抄家滅族？多人家破人亡？”

“守衛邊關的那些將士何其無辜？他們浴戰，鎮守邊關，可能連宮裏發生什麽事都不知道，就要被冠上一個跟弒君逆臣同黨的罪名，一夜之間九族盡滅，流河！”

本該弱的子，此時一字一句陳述著宸王的滔天罪孽，語調清冷平靜，仿佛沒有一緒波。

然而語氣裏的堅定決絕和無畏卻不容忽視，眼底的冷厲和慟仿佛曾親眼看到了計劃之中的這場慘劇，以至於極力維持的平靜語調，也本無法掩飾極致的恨意。

穆帝不發一語地看著，眼底澤幾經變換，最終卻道：“你想如何？”

“他們心思惡毒，手段齷齪，心狠手辣，容蒼也實打實遭了半年的罪，若非兒媳頂著外麵流言蜚語與容蒼抗衡，眼下已經了一個被休棄的可憐下堂婦，兒媳可以原諒容蒼的無奈，但無法原諒宸王的所作所為。”楚雲緋平靜開口，“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兒媳會讓宸王夫婦事事無法如願。”

穆帝麵沉如水，不發一語地挲著茶盞，麵喜怒難測，對楚雲緋這番話不知是何反應。

事事無法如願，這個報複不算狠。

可對於一心想要儲位的宸王來說，“事事不能如願”會讓他漸漸失去所有，最終猶如一條喪家之犬……

“你們二人先回去吧。”皇後開口打破了沉寂，“我跟皇上談一談。”

楚雲緋頷首應是，跟容蒼一並告退離開。

殿安靜得近乎死寂，穆帝垂眸不語，看不清眼底澤，隻是從皇後的視角裏看去，總覺得他此時的表看著格外高深莫測。

“皇上在想什麽？”

“容蒼這個媳婦是個不怕事的。”穆帝了眉心，語氣摻了幾分複雜，“朕方才被一番話說得，竟不由自主生出幾分自慚形穢之。”

自慚形穢？

皇後愕然：“為何？”

“大概是的氣勢太強。”穆帝說著，角忍不住了，“怪不得容蒼常說家有悍妻，朕看著也確實悍的。”

一個小小的子，當著他這個皇帝的麵，說可以諒他的一個兒子，但絕不會原諒另一個……嘖，真是世間罕見的膽大。

皇後聞言失笑，笑了一會兒，忽然有而發：“比臣妾更理智果斷，更勇敢無畏，明明自很弱小，膽魄卻驚人。”

穆帝抬眸：“很適合做皇後不是嗎？”

皇後沉默一瞬，隨即緩緩點頭：“是。”

……

容蒼和楚雲緋踏出宮門，看見一輛有些眼的馬車候在不遠。

馬車旁兩個丫鬟恭謹侍立。

丫鬟見他們從宮門出來，其中一人掀開車簾對著裏麵說了句什麽，大概是馬車裏有人吩咐，點了點頭，放下車簾，轉朝容蒼和楚雲緋的方向疾步而來。

“戰王殿下。”丫鬟低頭行禮，“我家主子想跟您單獨談談。”

楚雲緋瞥了一眼那輛巧雅致的馬車，聲音淡淡：“秦姑娘一個未出閣的貴，跟一個男子單獨說話隻怕不合規矩。”

丫鬟聞言，很是著急地看著容蒼：“戰王殿下，我家小姐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想跟您說——”

“若真有重要的事，可以讓秦太傅給本王遞帖子。”容蒼扶著楚雲緋上了自己的馬車，然後放下車簾，翻上馬，“男授不親。”

丟下這句話，他示意車夫調轉馬車，一馬一車很快駛離宮門。

坐在馬車裏等候了近半個時辰的秦芷嵐，生生碎了手裏的牡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