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起走到謝音晚跟前，俯下，摟住，手著的肩胛，附在耳邊低聲道：“妃，本王要走了，你可會想本王？”

音晚被他那甜膩的語調惡心得渾起皮疙瘩，但怕再不如他意，又給自己惹來摧殘，便敷衍地輕頷首：“想。”

蕭煜像是知道會這麼乖巧，極自然地順著話下遛：“那本王今夜再來陪你，可好？”

這麼一說，音晚又覺得上疼，微微向后挪了挪，盡可能離他遠一點，目清凌凌的，意思很是明確：我說不好，你能滾嗎？

當然不能滾。

蕭煜了的臉頰，似水：“那就說好了。”

外頭雨停了，天邊云層堆疊，總灰濛濛的，見不到日。

蕭煜順著芙蕖邊緣的鵝石小徑走了一段，突得問：“后院里那幾個繡娘這幾日還安分嗎？”

春冷不防他這樣問，斟酌了頃，道：“哪能安分，一大早又往謝家遞消息去了。”

王府后院的繡房里養著十幾個從南郡采買來的繡娘，各個綺年花貌，是謝音晚嫁進來時帶的陪嫁。

說是陪嫁，這麼些日子，那些小娘子們往來傳遞消息，暗通機括，把蕭煜當傻子一樣。

蕭煜臉上如覆了層霜雪，冷峻駭人，半點不見剛才和謝音晚調時的影子：“看來還是不夠聽話。”

春心道，能聽話嗎？人家是謝家的姑娘，不在您沉溺時捅您一刀都是客氣的了，一天天的想什麼呢？

蕭煜負袖忖了片刻，角綻開一抹森然怨毒的笑，笑得很是瘆人：“既然不聽話，那就逮一個來，本王今夜給王妃送份大禮。”

春應下，上前給他拂開柳枝。

穿過樹蔭，出了雕花拱門，繞過一泓清池，便是前院。宮里的侍正候在那里，面焦惶，一見蕭煜，忙迎上來催促他快進宮，皇帝陛下等著呢。

蕭煜走后，青狄便到后院小角門將醫接進來。

自打音晚七歲那年生了場重病，就落下了病，發作起來很是嚇人。醫照顧了音晚五六年，對付這些病癥早已駕輕就，煎了服藥伺候音晚服下，又囑咐：“雖說謝大人吩咐過，王妃這病得小心藏著，不能淮王殿下看出端倪。可曲神醫也說過，藥不能吃得太狠，會傷。那些藥丸……若非實在難扛不住了，輕易可不要吃。”

音晚答應了。

醫走后，青狄便哄著音晚再睡一會兒。

音晚昨夜被蕭煜折騰得狠了，又頭疼了半宿，這會兒正累了，一躺下，沒多會兒便睡了過去。

雨中多思，連夢寐中也不安穩，無數破碎模糊的畫面閃過，連綴杳杳舊塵，竟有些許溫暖。

不討厭蕭煜，相反，是很喜歡他的，從很久很久以前。

父親早先幾年從謝家搬出來劈府獨居，選了一安靜雅致的宅邸。后院請南郡工匠修葺過，在佛堂后建了一座漢石四面亭，單檐六角，浮于水上，四面通，岸邊細柳婆娑。

亭中抱柱有聯：“俗世濁濁，與誰共飲。”

年時的蕭煜極喜歡躲在這亭子里飲幾盅小酒。

當時還是康寧帝在位時，音晚的姑母，如今的謝太后當時還只是謝貴妃，膝下有兩子，魏王蕭煥，即后來承繼大統的善帝。

還有一個，就是淮王蕭煜。

蕭煜是姑母的子，是音晚正兒八經的表哥，只不過，他比音晚大了整整十歲。

蕭煜十六歲那年，得封一品親王，謝過皇恩，應酬過朝臣，便拿了一盅鶴殤酒跑來找音晚的父親。

他與音晚的父親雖是甥舅，但相差不過十歲，頗為投契，時常在一起鬼混。

那日父親有客，不便相見，隨意遣了音晚來見他。

“我爹說了，多事之秋，當謹慎行事。表哥加封本是好事，但切記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木秀于林，總易招妒……”

蕭煜坐在亭中石凳上，翹著兒，手里提著酒壺，瞧著這麼個才六歲的娃娃跟個老夫子似的教訓起自己來，又好氣又好笑，沒等說完，就劈手往頭上彈了個栗，笑道：“你這麼點個小孩兒，知道什麼多事之秋？什麼是木秀于林嗎？”

音晚捂著被彈的頭，仰頭瞪向蕭煜，怒道：“我爹還說了，讓你不要跟太子走得太近。說完了，我走了！”

秋風自頰邊過，帶來蕭煜朗越的嗓音：“去哪兒啊？你爹不理我，你也不理我。生氣了？要不我給你賠個不是，小姑娘家家的，不要這麼大火氣……”

那時的蕭煜，是極和善溫煦的，再也找不出比他脾氣更好的人。

他容俊秀，天姿玉質，是西京一等一的男子。又有王爵加，行事灑豁達，心懷坦，子活潑，喜好際，摯友無數，出來進去花團擁簇，正是最風無限的時候。

他是天之驕子，皇家貴胄，目所及之皆是明，注定一生尊榮順遂。

但是他不知道，誰也不知道，這是他年時最后的一段好景，過了這幾個月，便有十年暗無天日的圈在等著他。

黑白顛倒，眾叛親離的十年。

相傳，那個時候先帝曾因昭徳太子仁義有余，而謀略不足有過易儲淮王的心思。

但可惜就可惜在，謝家做為外戚，把持朝政，手握大權，足可以左右儲位承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