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第8頁

在音晚看來,大伯父絕對是多慮了。

憑蕭煜對謝家的恨意,他不可能去勾連任何一個謝家人。雖然明面上他夜夜流連中殿,與音晚琴瑟和鳴,甚是篤,但那不過是做戲給外人看的,真關起門來是什麼樣,彼此心中都有數。

所謂權貴世家里的兄友弟恭,所謂王府高墻的恩夫妻,都不過爾爾。

音晚扶著妝臺,謹慎地說:“我先將今日這一關過了,大伯父那里改日再去賠罪。”

蕭煜轉頭看向音晚,目沉沉,釅如深淵。

音晚強撐著不在他跟前怯,可被他冷眸一掃,還是沒忍住打了個哆嗦,趔趄著后退了幾步。

蕭煜從把娶進來就想著馴服,欺負,可當真把這個樣子的時候,卻沒覺得痛快,反倒有些無趣。

也許這門婚事從一開始就是無趣的。

他們是奉旨婚,皇帝和太后知道蕭煜叛逆不羈慣了,又實在厭惡謝家,不想娶謝家姑娘,著結的姻緣,怕他在新婚之夜鬧出什麼,損了皇家臉面。當夜看賞的就沒走,一直候在回廊上,盯著蕭煜進的新房。

皇家子嗣要們盯他皇兄盯慣了,床榻上這點事,能盯出花來。

蕭煜向來煩這些宮闈里的碎舌頭,當夜只管為堵們的,和謝音晚稀里糊涂房。

他年時忙著走斗狗,只覺得人麻煩,還沒等到開竅,就被冤屈定罪,關進了西苑。在西苑的十年里,皇兄和謝家恨不得他早死,那時候全副心神都得用在活命上,更沒心思想什麼人。

這一朝被著娶妻合巹,雖然娶的是仇人家的兒,但覺卻是微妙的。

說不出滋味,好像有點舒坦,有點痛快,宛如豪飲后的酣暢淋漓,渾筋骨都通了。

后來皇兄問蕭煜覺如何,蕭煜竟愣住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兄弟兩雖只相差三歲,但人生境遇天壤之別。皇帝坐擁三宮六院,嘗遍了人間殊,是個中老手,只一眼便看蕭煜這新兵蛋子。

皇帝笑道:“音晚可是艷冠長安的大人,連朕的妃嬪都比不過,這也就是命好,生在權勢滔天的謝家,尋常人不得染指。若是個平民子,不得要引出些風浪爭斗,讓男人們為荒唐瘋癲,紅禍水可不是說著玩的。”

蕭煜嗤之以鼻。

不過是個人,還是個姓謝的人,他腦子壞了才會為這麼個姓謝的人瘋癲。

皇帝大約看出他心里在想什麼,話鋒一轉:“你心里有數,不為是好事。但不管怎麼樣,一切要依計行事,務必讓外人相信淮王夫婦甚為篤,還有,最遲今年夏天,音晚的肚子要有靜。”

這是蕭煜和皇兄早就商定好的對付謝家之策,也是他們暫且放下宿怨,結同盟的原因。

蕭煜要利用謝音晚扳倒謝家,還得讓謝音晚給他生個孩子,去平當年他和善帝惹出來的子。

這個人,從娶進門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要把從頭到腳利用得徹徹底底。

蕭煜覺得沒意思極了,他沒再說什麼,起走出了中殿,臨走時朝侍擺了擺手,他們把繡娘的尸一同拖走了。

跟蕭煜出來,問:“殿下不是原打算要將王妃和死人關在殿中一宿,好好嚇一嚇嗎?”

蕭煜上了步輦,閉目養神,隨意道:“害怕了,今夜就算了,以后再嚇吧。”

春低頭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這話到底什麼意思,原就是要嚇人的,害怕就對了,若人家本來就不怕,那還嚇個什麼勁。

但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問出口。

春夜幽靜,月高懸,皎皎銀輝潑灑院,勾勒出影翳中的水榭樓閣。

蕭煜踩著月下輦,剛走了幾步,驀地停下,問春:“你說,當年謝潤機關算盡,不顧一切往上爬,口口聲聲是為了自己的兒。若他早能料到,終有一日他兒要如履薄冰、可憐兮兮地在本王手底下討生活,會不會后悔曾經背叛過本王?”

這個問題太深奧了,春也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蕭煜想聽什麼:“謝大人一定早就后悔了。殿下當年視他為知己,他如此背信棄義,實非君子所為。”

蕭煜卻不似年時那般容易被取悅了,站在廊廡下,宮燈疏影落在他臉上,顯得極晦,他默了許久,道:“本王不需要他后悔,本王只要他們一個個都付出代價。”

兩人剛進殿門,蕭煜的近衛陸攸就迎出來,道:“常錚先生到了。”

蕭煜終于一掃沉郁,俊秀的眉眼間流出幾分悅

他快步,見殿中站著一男子,約莫三十歲,穿一襲薄錦青衫,以銀箍束腕,形頎長,脊背拔,頗有些江湖人的氣度。

“含章,幸不辱命,人已帶回京城,不日便可完璧歸趙。”隨著走,腰間環佩輕鳴。

蕭煜含笑點了點頭,謝過之后,又問:“伯暄可還好嗎?”

常錚笑道:“自然好,一天能吃五碗飯,小板健壯得很,一口氣能爬三棵樹,掏五六個鳥窩。”

蕭煜嗤道:“就知道不能讓他總跟你混在一起,野的越發不像樣子了。明兒我就派人把他接過來,文武先生早都請好了,拜過師奉過茶,就開始念書,耽誤了這麼些日子,功課都要荒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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