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我妻薄] - 第 2 章 十五歲

生活在古代的宦人家,基本生存能保證后,要考慮的就是怎麼活得好。

這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時候了。

有的生來是掌上明珠,隨便過過就是人生贏家;有的不幸投在小妾的肚子里,那就得乖覺點,討好嫡母,就好像陳娘和陳婉娘;又或者有本事的,能得家中老太太教養,份又有不同。

程丹若靠上陳老太太,看似為第三種,實則不然。

“嘩啦”,茶盞落地,跌碎片。

陳老太太臉一僵,含糊地罵道:“連個茶杯都端不穩。”

奉茶小丫頭噗通一聲跪下,凄惶地求饒:“老太太息怒。”

“還不快下去重新倒一杯?”程丹若趕人,給老太太順氣,“一碗茶罷了,您可別為這些事兒怒。”

著老太太的后背,間或道,慢慢安緒。

等到氣順了,老太太也坐不住,又歪回到了榻上。

程丹若拿過旁邊的經書,道:“給您念段經文可好?”

陳老太太點頭。

“觀自在菩薩……”頌念《心經》,老太太邊伺候的大丫鬟多喜,輕手輕腳地點燃檀香,將佛祖的慈悲吹遍整個屋舍。

陳老太太有了困意,靠在枕上打瞌睡。

程丹若慢慢念著,心想,老太太都威風,但也看得是什麼樣兒的。

中風的老太太,能教養什麼呢?早就掌控不住家中大權,不似賈母威風,也沒什麼人世故可諄諄教誨。

相反,喜怒不定,脾氣暴躁,失偏癱。

可程丹若選擇伺候,而不是抱黃夫人的大,亦有的理由:一來償還陳家的養之恩,二來卻是為了刷點聲

古代講究名氣,男人有名,可做名士,被朝廷征召為人亦然。

好名氣是過的通行證,能帶來許多好。貞節婦不行,孝的聲不是不能謀劃。

古人以孝治天下。愚孝要不得,可孝子孝的名氣卻是一塊護符。

程丹若沒有父母宗族的庇佑,要在這個吃人的世道混下去,必須擁有符合普世價值觀的東西。

“咳咳咳。”陳老太太劇烈咳嗽起來。

程丹若給拍背順氣,招手小丫鬟端來痰盂,服侍咳出濃痰,再漱口清理干凈口腔。

忙完,天漸暗,已經要吃晚飯了。

古人有晨昏定省的規矩,可陳老太太中了風,不得勞累,便免去這遭,該開飯的時候就開飯。

中風病人飲食清淡,要低鹽低脂,盡量吃。

可老人淡,沒什麼鹽的飯菜很難吃,不了又發點脾氣。

程丹若哄了半天,才陪老人吃完晚飯。

此時,屋里的燈也點了起來,黃銅燈盞做得十分漂亮,像一朵荷花,可蠟燭的只有這麼些,昏昏黃黃地照著,惹人瞌睡。

大丫鬟多喜道:“程姑娘歇一歇吧,老太太這里有我們。”

接下來沒什麼事兒了,無非是洗漱寬,丫鬟們做得比程丹若好得多。也不自討苦吃:“那好,若有什麼事兒,你們再來尋我不遲。”

這才重新回到自己的屋里。

“姑娘洗手。”丫鬟紫蘇提來一個小銅壺,兌了半盆溫水。程丹若仔細洗手,這才拈起桌上冷掉的白糖糕吃了兩塊。

陳老太太的飯食是單獨做的,跟著吃,十頓里七頓吃不飽,得吃點心。

補了兩塊糕點,胃里才舒坦了。

程丹若看看天,為了保護視力,從不在夜間看書練字,便說:“把我的針線包拿過來。”

“哎。”另一個丫鬟白芷應了聲,打開墻角的柜子,拿出裝有針線的竹筐和半匹新棉布。

程丹若拿出剪子,開始裁布。

紅是古代子的必備技能,不止是德行,主要還是生產力低,食住行全都靠人工,和織布一樣,是非常實用且必備的技能。

要是不懂紉,和月事帶都沒得用。

因此,程丹若雖然鮮在繡工上下功夫,卻囫圇學過做服鞋的本事。

一面做,一面問紫蘇:“今天可有什麼新鮮事兒?”

紫蘇立即抿一笑,道:“有兩個年輕舉子來拜訪老爺,生得一表人才,好些丫頭瞧稀奇呢。”

程丹若挑起眉:“噢?”

“一個姓何,一個姓陸。”紫蘇仔細解說,“何舉子胡子一把,怕是做好幾年父親的人了,倒是那個陸舉子,年輕有為,樣貌端正,聽說老爺常有夸獎,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呢。”

程丹若點點頭,并不接話。

邊有白芷和紫蘇兩個丫鬟:白芷是跟從程家來的,父母是祖母的陪房,也是他們千里迢迢,送程丹若來陳家投親。

寄人籬下,不好多張幾口,程丹若安頓下來后,就將白芷的老子和娘放了良籍,如今已經不是仆婢之了。夫妻倆在外頭做點小生意,日子還過得去。

兒白芷暫且不放,一來有個對外聯系的渠道,二來也有個自己人。

紫蘇卻是黃夫人給的丫頭,家生子,爹媽和弟弟都在陳府做事,消息靈通,各個地方都有門路。

剛才這番話,可不是白說的。

程丹若二月里便及笄了,十五歲在古代已經是可以說親的大姑娘。伺候陳老太太一場,陳老爺不管是看在孝順的份上,還是顧念親戚關系,都會考慮幫找門親事。

陸舉子的條件,在古代很不錯了。

雖然還沒中進士,可舉人已經甩開至——古代的文盲率高達80%-90%,有功名的更

而且,做了舉人就可以做,可以免除賦稅徭役,許多人家愿意把田產掛到他家名下,絕對不死。

別說陸舉子還年輕,將來若是能更進一步,金榜題名,更是千載難逢的運氣。

“聽你這麼說,看來是要做陳家的婿了。”程丹若笑了笑,并不怎麼忌諱談及親事。

時下雖然仍有三綱五常,可江南一帶紡織業發達,子賺錢的不在數,在家中擁有一定的地位。士林中又流行心學的新思,加上經濟繁榮,思想束縛不似清朝那麼大。

白芷言又止:“可論序齒,姑娘比三姑娘還……”

“三姑娘是陳家三姑娘。”程丹若咬斷棉線,總結,“水不流外人田。”

紫蘇試探著問:“可姑娘也大了,總得說親事,是不是請老太太留意一二?”

程丹若搖頭。紫蘇的娘之前犯咳疾,吃了好幾副藥都不好,是幫忙看好的,是以這丫頭雖然契不在手上,倒是知道恩,常替考慮。

“老太太不好,我要多照顧兩年。”將意思傳達給兩個丫鬟,“你們不要打聽這件事了,省得招忌諱。”

白芷和紫蘇對視一眼,雙雙苦笑。

可不是,老太太離不得姑娘,怎麼肯替說親事,不耽誤已經阿彌陀佛了。

多說幾句,程丹若已經放下活計,道:“打水洗臉吧,早些歇息。”

夜談無疾而終。

*

黃夫人出宦人家,父親是祿寺卿,治家很有一套章法。

比如家里五個孩子,三個庶出姑娘都姨娘自己養,名曰不忍骨分離。但不管是親生的二爺,還是庶出的五爺,都養在自己膝下,抓到牢牢的。

此時,正坐在梨花木的梳妝臺前,丫鬟小心地卸著釵環。鏡奩開著,磨好的銅鏡支在架子上,清晰地照出人影。

陳老爺則坐在床上,由小丫頭服侍洗腳,神放松。

夫妻倆閑話家常。

黃夫人道:“聽老爺的意思,那姓陸的舉子倒是不錯,只是家底薄了些,說給娘有些委屈了。”

瞧,人比人得扔,面目不清的陸舉子在程丹若那里,是高攀,可到陳家的姑娘,就是他高攀了。

家小姐嫁舉子很正常,可舉子里也有家境之分。家里殷實,族人有做的自然更好。

“唔,子介家中是清寒了些。”陳老爺并不否認這點。陸舉子家中無人做,全靠自己苦讀,方才有今日。

“我想著,說給丹娘怎麼樣?”他和妻子商議,“也到了年紀,親戚一場,總得給找個終。”

黃夫人遲疑了。

陸舉子的條件不算頂好,卻也在忍范圍,年輕有為的舉人可不多見,留給外人,又有點舍不得。

說到底,娘和婉娘都不是親生兒,吃點苦算什麼,結一門好親更重要。

“丹娘雖說是親戚,但已無父母在堂,人家未必肯。”黃夫人點關竅,“老爺若真心看好,也不差個娘。”

陸舉子有意求親,必然是想與陳老爺結個善緣,拿個親戚家的平民姑娘打發,指不定被人家誤以為瞧不起自己,反而結了仇,得不償失。

陳老爺一想,也有道理,便猶豫起來:“我原本想著,等到三年期滿,走些門路調到京中,再給娘和婉娘說親。”

此時出仕的員們都有考核,三年一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評價分為上中下三等,即:稱職,平常,不稱職。

三次考核結果,將決定九年任滿后到底是升職、不升不降還是貶職。

陳老爺八年前授,第一個三年做知縣,政績不錯,從民政遷為按察僉事,轉司法質的按察司。六年做滿,雖然績一般,但打點到位,又無大錯,便再度升職,了按察副使。

簡而言之,次次升職,運亨通。

但陳老爺野心,并不自滿,想再努力一把,回京城謀得一半職。鍍金后不管外放,還是六部做事,都是很不錯的選擇。

黃夫人家在京城,父親亦是京,聞言頓時心:“老爺所慮長遠,如今我們膝下唯有兩,若能在京中結一門親事,那便再好不過。”

夫妻倆又商議片刻,方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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