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算是說出群臣心聲，大殿之上頓時一派”小啄米“的景象。

帝王微微傾斜了子，一手撐額，擺出一副玩味的姿態。

“丞相所言差矣。從雨安之到逆賊白氏叛逃至碧疆，總共不過月余時間，如今孤給了整整三個月，已是寬宥了。”

這話聽著便有幾分耍無賴的意味了。

白氏叛至碧疆雖花了不過月余時間，但卻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先帝尚且無法，如今那逆賊已然姑息多年，勢必更加難以除，自然不能當做小來算。然而皇帝要耍無賴，臣子又能說什麼呢？

說到底還不是這些年休養生息慣了，這忽然便要喊打喊殺，任誰也有些緩不過勁來。

柏兆予看起來已年近古稀，說上一句便要咳上兩聲，看著像是一盞隨時都會被風吹滅的油燈，可那說出的話卻朗的很：“陛下所言，乃是彼時景，如今十數年過去，時局已大不同，當謹慎對待。”

老丞相的話音在空氣中巍巍地擴散開來，像是一羽，輕輕過座上那只猛虎的胡須。

眾臣屏息而待，祈求速速過了今日這道坎。

慵懶的老虎終于抬了抬眼皮，似乎今日心尚好，決定暫且放過座下這群戰戰兢兢的羊。

“孤也知眾卿為難之。”

群臣大松一口氣，然而帝王下半句話跟著而來。

“不如先做一月之期。月后還諸位卿各顯神通、上奏良策，助我天平此余。技窮力乏者，孤不勉強，便捐些糧草錢吧。”

言畢，座上人起施施然離去，侍高喊：“退朝！”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啊。

群臣哀嘆不已，只覺得往殿外走的腳步又沉了不。

****** ****** ******

退朝的人群三三兩兩散開來，文武將們各懷心事，心知仍是在宮里，不好明面上就聚在一起議論什麼，只肩而過時使著眼，想來今晚城中酒樓雅間又要各個滿了。

肖準心中有事，腳下步伐愈發快起來，等到行至元和殿門前，卻正上丞相柏兆予。

肖準挑了挑眉。他下朝后便直奔這里而來，天皇宮除送軍報者，止跑步奔襲，第一道宮墻嚴疾走，所以他也只是走快些而已。但他到底是行伍出，便是步子也比旁人大些，沒想這老丞相的腳比看上去利落的多啊。

柏兆予抬眼看見肖準，隨即又垂下眼簾，著著氣便咳嗽兩聲，上那件厚重朝服覺快要得他背過氣去了。

肖準低頭行禮道：“丞相大人。”

柏兆予平息一番，也回禮道：“肖大將軍。”

肖準有兩個稱號，一是青懷候，二是驃騎大將軍。

但私下里，朝堂上的人都喜歡稱他大將軍，而不是青懷候。

青懷，懷青也。

青，是已故朔親王肖青的名諱。當初圣上賜封候位時，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只是這封號別人起來倒也還好，聽在肖準耳朵里總是有些痛楚，所以除了方才朝堂座上的那位，旁人大都只稱呼他將軍，要麼便是侯爺，甚提起“青懷”二字。

“將軍是來找陛下的？不知所為何事啊？”

肖準只頓了片刻，便如實答道：“為出兵碧疆一事而來。”

柏兆予這已經了的老狐貍，問也只是走個形式而已，八早就猜到他為何而來。

柏兆予輕咳一聲，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肖準：“聽聞青懷候昨日便曾為此事進宮請見陛下，不知陛下可有當面召見你、與你商議此事啊？”

肖準聞言愣住，隨即陷沉默。

他昨日寅時未過便進宮來，同他一起前來的還有太尉徐友，護軍都尉馬孟仁，便是隨便一人圣上都焉有不見之理，何況三人同求。

然而皇帝只召三人在偏殿等候，隔著簾子與三人待了一個時辰左右，大多數時間也只是看他們三人互相辯論。

一個時辰后，皇帝便不再說話了，卻留了他們三人在偏殿用膳。晌午過后，徐友與馬孟仁便先后告辭，他不甘心又留了片刻，誰知侍竟端了個臺子出來，言及肖準若能解了那臺子上的那玲瓏龕，皇帝便愿意當面同他一敘。

玲瓏龕向來復雜多變，那一個分外難搞，肖準試到天已黑仍未功，請求將其帶回府上琢磨，卻被告知不得帶離宮中，最后也只得作罷。

如今想來，定是皇帝有意刁難。

“不瞞丞相，陛下近來有當面與我談起平定之事，便是此次藩王異，也未談起出兵事宜。今日好不容易在朝堂之上提起，卻又不準我帶兵......”

“將軍。”柏兆予輕聲打斷肖準，“將軍所言，乃是圣上決斷。既是決斷，便自有用意。為人臣子，最忌多問，君臣之間，最忌多疑。將軍覺得可是如此啊？”

肖準看著老丞相亮閃閃的眼睛，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眼前是昔日父親勸誡自己時的景，彼時他向來心高氣傲，從來學不會低頭。

如今，他已變了許多。可只要牽扯到這件事，他仍是無法假裝不在意。

“丞相可知，何為意難平？”

柏兆予暗暗嘆口氣，轉瞬間已將目收回。

“將軍心意便是闕城中隨意一三歲小兒都知，圣上又怎會不知？將軍之心不難揣測，但圣上之心難測，將軍自察。咳，老臣約了圣上喝茶，將軍可要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