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升起，沮水江畔又是一片忙碌，瞧不出與往日有何不同。

北上湖陵的大船今日啟航，不船客穿梭往來，一旁的市集生意正是紅火。

肖南回照例采買了不東西，臨上船前突然想起來什麼，匆匆代夙未幾句便又沖回市集里。

半刻鐘后返回碼頭，卻不見了那人影。

起先以為對方是閑的有些無聊，四周去轉轉。可細細回想，其實他向來對旁的沒什麼興趣，便是趕上百里路，他都能一個人在馬車里端坐著。

會不會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雖說這一路走來暗中一直有人打點，但難保不會萬中出錯。被逮進縣衙地牢就是前車之鑒。

他雖然遠比冷靜聰慧，但并不了解這江湖險惡，更沒多混跡其中的經驗。若只是遇到些個尋常小賊也就罷了，就怕......

不敢往下想了，腳下的步子越邁越大、越邁越急，一頭扎進那集市里，挨家挨戶地尋覓著。

不知過了多久，額頭已沁出汗來，終于在回頭張的時候看到了他。

三四條巷子外，他就靜靜站在一算卦的攤子旁，月白的袴角已了一半。

推開人群、艱難走到他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聲道。

“你一個人跑出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我好找！”

他沒有立刻回答的問題。

他其實早就看見方才四奔跑、一臉焦急的樣子了。

但他就是沒有出聲。

他安靜地看了一會，才緩緩開口道。

“其實方才你經過那殺魚的攤子時，我便看見你了。”

肖南回一愣，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但心簡單直率，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給自己尋到了一條非常合理的解釋。

挑起半邊眉，將手里方才買好的柑塞到對方手中。

“我懂......”

不就是先前在江上的時候，因為那袁三娘賭氣、不肯喂他吃那柑嘛。

然而男子漆黑的眼睛著，卻有種許久不見的痛。

還沒來得及看清那痛究竟是什麼，便被他拉懷中。

“不，你不懂。”

數年前那長達月余、如同煉獄一般的煎熬，令他至今仍常常會深夜從夢魘中驚醒，倉皇握住的手后許久才能平息。

這不公平。

他曾遭的煎熬不懂。哪怕只是那煎熬的萬分之一，他也想看一看因為尋不到他、害怕失去他的樣子。

確實迷茫，迷茫中又有些好笑，下意識出手拍了拍他的背。

“你又怎麼了......”

可下一瞬他便松開了，再看向的時候又已恢復如常了。

“未翔那邊又來信了。”

他一打岔，果然便忘了計較，急急接過信筒練拆開，一目十行地看著。

“漳州那邊又有三個線報，說烏溪山下有狐仙化作人形、夜行千里，專擄貌**。這我瞧著不像，倒像是采花賊。還有這個......”

說著說著覺察出有些過分安靜、抬起頭來。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男子一邊剝開一只買的柑，淡然自若地點了點頭。

“聽著呢。”

肖南回又低頭念了一會，對方仍舊兀自吃的起勁，半點沒有要搭理的意思。

實在忍無可忍，一把奪過那剩下的半只柑一腦塞進里。

“到底你是裘家后人還是我是裘家后人？！皇上不急急太監......”

說到一半突然覺得不對勁，連忙止住話頭。

但他已經笑了。眉眼生飛揚，柑橙紅的水染亮了角的弧度。

“皇上是誰？太監又是誰？”

氣昏了頭，口不擇言起來。

“皇上是你，太監也是你！”

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夫妻本是同船渡，偏偏你水又不好，怕是沒得再選了。為夫倒是不介意，就怕娘子你喊得這樣大聲......”

“你、你、你！”

論臉皮的薄厚程度，確實還有很大的修行余地。

“船要開了。”

子醞釀了許久反擊只得不了了之，拉著男子打碼頭匆匆而去。水波中掠過一雙嵌在一起的人影，驚得瞌睡的水鳥呼啦啦地飛起一片。

沉舟側畔，白帆徐徐而過。

船在水波中就這樣行遠、行遠，直到消失在天水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