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思嘉其實一夜未眠。

並非躺在君王側無法適應的緣故。

隻要一閉上眼，腦海中就會浮現前世種種，痛徹心扉。

晏修相較於晏行更難作陪。

雖晏修在明晏行在暗，但晏修此人不甚了了，要時時刻刻打起十二分的神討他歡心。

不難想象，如果以現在的份，在睡夢中不小心喊出晏行的名字，會是何種下場。

祝思嘉床畔空。

史對晏修的記載曾略讀一二，對晏修的了解也僅僅止步於這些表麵上的小事，其中就有晏修不喜散漫怠惰之人。

不能上趕著做這散漫怠惰之人。

在心中暗暗估算時間，天開始放亮，不早不晚不會讓人起疑的時間，這才起換，簡單梳妝後走出帳外。

晏修竟一個人在營帳前的空地上生火。

遠遠看去，煢煢孑立，超逸絕塵。

太監和護衛似乎都對此早就屢見不鮮，默契地遠離晏修，沒有上前叨擾。

祝思嘉上隻有一件流雲紋披風，薄薄一片，觀賞效果大於取暖效果，質地雖上乘，但比起祝思儀所用之，到底差了點檔次。

走到晏修後，乖巧行禮：“陛下，早。”

晏修沒有回頭看，他直視火焰，雙手攤開，放在半空偎火取暖：“起了？”

祝思嘉還未答他，一口冷氣吸，鼻腔裏襲來意。

“啊啾——”

回應給晏修的是小小一個噴嚏。

晏修回首，皺眉看：“怎麽穿這樣就出來了？”

說罷，他手攏了攏祝思嘉上的披風，到料子的時候，眉心皺得更：“燕王府就給你穿這些東西？”

祝思嘉窘迫的無遁形：“陛下，這些已經很好了。”

自回京，燕王府在用度上確實不曾苛待過，甚至標準比其他府邸的庶還要高，沒必要撒這個謊。

晏修摘掉自己的鬥篷，直接將祝思嘉卷一團：“先穿這個。”

待到回宮，再讓尚局給趕製更好的，這樣明豔淑的人，理應值得這世間最好的一切。

初見時，晏修就覺十分對胃口。

後來知道出自燕王府，他無可避免短暫地排斥過，可隨著真相水落石出，他卸下了對的所有戒備。

不過是個被祝思儀肆意欺淩的庶，無所依靠，不由己，他何必再介懷的出？

祝思嘉在鬥篷裏手忙腳：“陛下，這不妥，若是您龍有恙……”

晏修將裹得更：“朕無礙。”

說著，他向祝思嘉遞過一盞新鮮出爐的熱茶。

武帝喜烹茶，這也是史明確記載過的好。

祝思嘉接過他的茶，熱熱乎乎的茶盞，放在手心裏比湯婆子都好使。

揭開杯蓋，一陣奇異的香味撲麵而來。

定睛一看，原來這是一杯花茶。

他竟是先將上好的月季榨取出花，再佐以牛和蜂混合，放在小泥爐上慢慢炙烤，形了淡的茶湯。

“這種製茶方法，是朕時在宮中翻閱古籍時，無意間發現的。”晏修主向介紹，“此書乃是前朝主編的《茶經》，上麵記載了百餘種製茶方法，前所未見。”

他的話題一向很，很主提起話茬，更別提耐著子和旁人解釋。

可不知怎的，看見兩手抓茶杯，虔誠盯著茶水觀察的模樣，讓他忍俊不。

祝思嘉向他道過謝，小口小口品嚐起來。

口是滿腔花濃香和牛的醇厚，上輩子都沒喝過這麽新穎好喝的茶。

一盞熱茶下肚，祝思嘉臉上的氣好了很多。

旭日東升，寒意徹底被驅逐。

晏修牽的手，帶走回營帳：“今日馴鷹大會，同朕一起出席。”

祝思嘉怔住，隨後反應過來：“臣妾遵命。”

馴鷹大會……

前世這場秋獵沒有任何參與，更沒有樂的閑心，故而後期一直稱病不出。

從始至終，在憂心忡忡中度過，那些五花八門的活和宴會究竟有多好玩，都是從幾位庶妹口中聽得一二。

直到最後幾日，一場鋪天蓋地的大火，燒毀了大半個營地，燒醒了沉浸在歌舞升平、太平盛世裏的大秦人。

這場火來勢洶洶，萬般蹊蹺，最要命的是，最北涼王寵的珍珍公主葬火海，導致原本簽下停戰協議的兩國再次兵戎相見。

這場戰爭不僅僅是大秦史上規模最大的戰爭，更是自古以來傷亡最慘烈的一場。

北涼民風剽悍、嗜殺殘忍，數十萬北涼鐵騎更是令周邊鄰國聞風喪膽。

上一世，是晏修駕親征，傾盡大半國力，將北涼這個患徹底消除，開啟了他宏圖霸業的第一步。

但這也令大秦戶籍銳減，從此開啟長達十年的休養生息。

離火災發生的時間僅剩短短半月。

相較京城，祝思嘉對北地有著更加深厚的歸屬，在北地結識了很多摯友，也曾在休戰之時，無數次跑到兩國邊境的草原上玩得不亦樂乎。

戰爭發生那兩年，北地十二城人去城空，了座座鬼城。

這輩子，如果可以做些什麽改變這樣的局麵。

祝思嘉坐在鏡前沉思，稍不留神，晏修給指派的新嬤嬤就給挽好了發髻。

昨日還在梳閨閣的十字髻，今日便將滿頭烏發高高盤起，綰一個靈活優雅的靈蛇髻。

鏡中人的麵孔年輕得勝過一朵初綻牡丹，祝思嘉清楚，軀殼之下這副靈魂，早已老舊得千瘡百孔。

不過淡掃蛾眉、輕點妝，便已得令人驚心魄，後的鍾姑姑倒吸一口涼氣慨道：

“老奴活了六十年，除當今太後娘娘年輕之時，從未再見過第二個如您一樣的人。”

人間富貴花，莫過於此。

這番真實意的誇讚落進晏修耳中。

他支開鍾姑姑，站在祝思嘉正後方，無聲凝視鏡中人，仿佛在欣賞一件無價珍寶。

良久，他取過桌上的口脂，遞去祝思嘉邊：

“再濃一些。”

祝思嘉識趣地蘸取口脂，細指在上反複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