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從櫃中找出一個圓形瓷白小盒，蓋子擰開，裏麵裝的是細膩瑩白的藥膏，散發陣陣清涼香氣。

這盒藥膏專治外傷，消腫化瘀效果極佳。

本是殿小太監收拾過來供他打獵期間使用，但晏修嫌麻煩，不去理無關要的小傷，便一直閑置在一旁。

沒想到今夜派上了用場。

微涼的膏取進掌心，晏修的手頓了頓，祝思嘉以為他會直接幫自己抹上，結果晏修忽然慢慢手，讓那藥膏容熱了，才肯將掌心到膝蓋上。

一國之君，居然願意為了照顧一個人，巨細無到這般地步。

他的作輕盈又小心。

他垂著頭，從祝思嘉的角度看去，剛好能看到他一對濃黑鋒利的眉，和燭火下那兩道眼睫投在眼下的影，帶著曖昧又神聖不容侵的葳蕤。

祝思嘉抖開口：“陛下，您——”

晏修抬眸，輕飄飄看一眼：“朕怎麽？”

祝思嘉出手，替他將額前碎發拂開：“陛下為何對臣妾這麽好？臣妾實在無以為報。”

從沒有想過，原來自己還能被人這般微地照顧。

尤其對方還是名男子。

晏修起，淡淡道：“這世間並非任何事都要尋求回報。朕願意在你上做的事，皆是出自本心，而非有所圖謀，睡吧。”

不一會兒，帳的燭火熄滅，夜明珠也被太監收進盒中妥善保管。

帳外是月明星稀，孤寒秋夜。

晏修的呼吸聲很快就變得平穩、綿長。

他的儀態修養似乎深骨髓，就連睡相也極其優雅，一整夜下來都沒有什麽異常響，前幾夜，祝思嘉甚至產生過他本就沒睡著的錯覺。

與他相反，祝思嘉從不知晏行的睡相如何。

困在晏行邊那十幾年，他若是來了興致，也隻是把自己當做一個發泄工，每次行房時他甚至連服都不解開。

用完，他就拿雪綢手，走出的房門，又是那個人前風霽月白君子。

想到那些尊嚴被碾碎進爛泥的日子，永遠無法在晏修側安然眠。

隻要活在這個世上，隻要前世之仇一日未報，看著一個又一個仇人在麵前談笑風生、穩坐神壇，就無法下心中這口怨氣。

自然是睡不著也是不敢睡的，怕重生的這一切隻是臨死前的黃粱一夢。

所以都趁白天晏修外出時短暫地補覺。

他帳點的有安神香，想要與之抗衡，祝思嘉隻能努力去推敲別的事讓自己。

譬如今日之晏為。

晏為此人實在古怪，人人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多王爺，京城裏遊手好閑、驕奢逸第一人。

沒有實權在也就罷了，整日不思進取，仗著晏修的信任和自己的份招搖過市，一肚子花花腸子比天上的星星還多。

但今日遇到突發狀況，他的表現和傳言中完全不同。

危機當前，他竟迅速換上另一幅臨危不的麵孔。

晏為此人絕不止表麵看到這麽簡單，要多加提防便是。

祝思嘉活了下手腕，聞到腕上傳來的香氣，想起白日裏大膽救下的朱雅。

不出意外的話，朱雅應該已經被晏為送進京，可晏為在朱雅的不斷示好下，三番兩次都對了殺心，祝思嘉難免擔憂起朱雅的境遇。

若是朱雅不幸亡故……

需求日後高枕無憂的資本，需求大量能幫助到的人，一旦進宮，邊若是無人可用，將會麵對比在逸王府裏還要多的對手與阻礙。

祝思嘉攥被子，晏修，隻是複仇計劃的一環而已。

一旦這個環節結束，定是要金蟬殼遠走他鄉的。

至於男，對而言，不過一紙浮雲。

……

秋獵期間下起了第二場雨。

雨勢稍大，但毫不影響馬球場訓練的大秦馬球隊。

祝思嘉陪晏修站在看臺上，護衛隊手腳麻利，替二人扯來一塊繡銀白龍紋的黑布搭避雨棚。

大秦馬球隊算上候補，一共多達二十二人，而他們的對手便是一支混合來訪各國馬球高手的隊伍。

馬球作為大秦的傳統賽事，一直被視為大秦麵所在，先帝時期甚至有因為馬球打得好而平步青雲的大臣，可想而知，馬球在大秦人的生活裏占據了多高的地位。

這次大秦隊由任河全權負責，此刻他站在一片泥濘之中，大聲訓斥麵前那群換好勁裝的公子哥：

“都給我打起神來，睡睡睡，就知道睡！今日遲到的訓練結束後罰跑十五裏！平日裏你們如何在戰場上叱吒風雲，三日後就要用十倍的力去應對，此戰隻能贏不能輸，輸了可是要被陛下砍頭的！”

祝思嘉默默看向晏修。

晏修隻是俊臉一黑，咬後槽牙。

任河麵前一個形微胖的公子哥向他使了使眼：“任將軍——”

任何一記眼刀剜回去：“本將說話不許打斷！”

小胖咽了咽口水：“陛、陛下和人在上麵看著呢。”

任河：“……咳，這個、這個事後再議。馬球馬球，最重要的是什麽？不是你們的技藝如何，也不是球的大小，重要的是馬匹種類，咱們大秦的馬本就劣於——”

“哥！”

發出聲音的年郎是任河的親弟任淮，他忽然舉手：“哥你——”

任河毫不留地兇了回去：“馬球場上無兄弟，任淮打斷本將說話，待會兒加罰五裏。”

他這話說得為時已晚，本沒有注意腳下泥坑，在眾人麵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被人拉起時，俊秀白淨的臉上糊了一層泥水。

這任河哪裏還有那日馴鷹會上的半分彩？

這回逗得連晏修都笑出聲。

場其餘人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祝思嘉隻是淺笑，等笑累了，目從球場上收回時，忽然發現蔽角落裏站了個淋雨的小年。

微瞇著眼，即刻斷定了那小年的份：

不就是自己的親弟弟祝元存嗎？他這是？

向晏修請示道：“陛下，臣妾的弟弟好像在球場上淋雨，愁眉苦臉的模樣，臣妾去看看他。”

晏修把自己的外下，套在上：“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