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間，誰都沒料到，盛寵正濃的張晚瑤迅速從雲端跌落泥潭。

宮中不乏冷嘲熱諷之音，甚至還有專門跑到未央宮門口湊熱鬧的。

但一聽說是因奴仆言多語失而牽連，便紛紛把閉得嚴嚴實實，免得一不小心將自家主子也拉下水。

這位分降得不冤。

一個小小宮婢，都敢將陛下形容為別人不要的東西，定是平日裏被張晚瑤耳濡目染，才將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口而出。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陛下是在為長樂宮那位出氣。

眾人也終於明白一個道理，得罪誰也不要得罪長樂宮的人，陛下雖然開始雨均沾不再專寵一人，可這不代表長樂宮那位就此失寵。

人家在陛下心裏的位置可高著呢。

長樂宮得了祝思嘉的叮囑，今日未曾有人外出，安安心心留在長樂宮裏侍奉花草、研究吃食。

全然不知後宮這麽快就變了天。

晏修下朝走到長樂宮，發現大門閉不說，便連宮門站崗的小太監都沒個影兒。

胡順海剛想上前，晏修攔住他道：“先退下，別驚擾了祝婕妤。”

他今日可不走正門。

皇宮宮牆非比尋常的高，最高的地方甚至可以遮天蔽日。

晏修還未換下朝服，隆重華的冕服也毫不影響他發揮。

一陣助跑，他借著牆麵輕巧發力，“簌”的一聲，晏修直接飛躍到了宮牆上沿坐下，著實把胡順海一幹人嚇得心驚跳。

久未用輕功，上功力尚在，晏修心滿意足。

上一次用輕功還是在他微服出宮遇刺之時，沒想到這次用輕功，竟是為了看小姑娘。

正在廚房外劈柴的小太監發現了晏修，嚇得手中木柴滾落在地，方想給晏修行大禮，被晏修比了個噤聲手勢。

他跳下宮牆，悄無聲息落地，走到正殿門外時頓住腳步。

這兩日沒空來長樂宮找祝思嘉，被人公然挑釁，卻不敢出門迎戰，反而大門閉不見外人，想來是當真惙怛傷悴。

真該好好教教怎麽恃寵而驕，否則真是白寵了。

正這般想，晏修竟聽到殿傳來子的笑聲。

虛眼去，祝思嘉和宮們坐在一塊兒，人手一本話本，被話本上的容逗得捧腹大笑。

晏修：“……”

沒想到他的解語花私下裏還有這樣一麵。

等晏修看夠了，才讓小太監進殿通報。

果不其然，一聽到“陛下來了”這四個字，殿一幹人迅速整理，三下五除二就藏好話本收好東西，畢恭畢敬站在兩側垂下首。

變臉變得最彩的當屬祝思嘉。

上一刻明明臉上還帶著笑，下一刻便對鏡整理冠，跪坐在一株七零八落的雪鈴前，泫然泣。

晏修將整個過程盡收眼底，配合地走進正殿。

“臣妾參見陛下。”

祝思嘉蓄好的淚，恰到時宜在行禮時落下。

晏修屏退左右，坐下，替掉眼淚:“朕的蟬蟬怎麽哭了？”

祝思嘉指著那尾凋敗的雪鈴，鼻尖一紅：“玄之，你送給我的雪鈴花被人踩壞了。”

晏修一把摟住：“是麽？被誰踩壞的？那人可真是太壞了，朕誅其九族向你賠罪。”

祝思嘉還不知，自己的小把戲已被他看了個徹底，也沒發覺晏修今日的語氣和以往大不相同，科打諢道：

“不能說，說了就變我拈酸吃醋、殘害後妃，眼裏容不下他人。”

晏修繼續配合，麵沉如水：“何人敢這麽說你？朕才兩日沒來，你委屈了。”

祝思嘉吸了吸鼻子：“是有些委屈，可臣妾在外人那裏的委屈，本算不得什麽。臣妾更怕陛下厭倦臣妾、疏遠臣妾，怕陛下不聲不響丟掉臣妾去找別人。”

晏修認真道：“朕沒有。”

祝思嘉的表連裝都忘了裝。

晏修：“朕沒有寵幸張氏，朕做的一切都是做戲給外人看，隻是此事不宜外揚。蟬蟬，記不記得朕說過什麽？”

祝思嘉：“臣妾當然記得。”

沒想到晏修居然是在做戲。

難道他當真潔自好？這幾日一直是祝思嘉單方麵胡思想？

後宮的人若是過於單純，早就死在別人手中千八百回。

祝思嘉總算放寬心，幸好，無需再騰出這麽多力與別人爭寵，隻需潛心規劃自己最重要的事。

上演這樣一出一往深的戲碼騙晏修，實在是迫不得已。

晏修：“記得就好，下次了委屈不要一個人悶著，朕會擔心。你是朕親封的婕妤，寵冠六宮，理應堂堂正正懲治任何人，朕便是你的底氣。”

他到祝思嘉明顯鬆弛的軀，輕勾角。

換作旁的子，如此矯造作的作派早被他棄之敝屣。

可祝思嘉不同，是看著那張臉，都是賞心悅目。

何況平日總是繃又持重，鮮看見如此鮮活靈的一麵。

這套裝腔作態對晏修而言卻十分用。

祝思嘉將計就計道：“臣妾有個小小要求，不知玄之同不同意？”

晏修：“但說。”

祝思嘉：“我宮這麽久，隻見過妹妹一次。隆冬將至，府中還有不事宜需要我代清楚，可否讓妹妹進宮一趟?”

圖窮匕見，原來這才是今日做戲的真正目的。

晏修的心倏然疼了一下，不過是如此簡單一個要求，都要費盡心思百般討好，才能換來他的首肯。

明明是個十六歲小姑娘，正值哭笑、喜形於的年齡，卻一朝宮，被這座皇城慢慢磨平了所有棱角。

他忽然在想，祝思嘉與晏行的婚期本就定在這個冬季，若沒有做他的人，而是去逸王府做了逸王妃——

不言其他，隻是自由進出，與親朋舊友常常相聚這一條，便勝過宮中所有了吧？

晏修答應得利落爽快：“好。”

幾日後，祝思盈被接進長樂宮。

“姐姐放心，如今你與哥哥是我和娘親的底氣，年關將至，那母倆倒算安靜。隻是雲姨娘……雲姨娘有些古怪。”

祝思嘉：“如何古怪？”

祝思盈：“哥哥被陛下破格封為伯爵，父親已經在考慮，另外扶持元熙作為燕王府世子，可雲姨娘似乎不太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