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虔誠

陸舟往外自己的胳膊，拽了幾次都沒拽出來。

於是環在沈亦歡的腰上，聲音低啞，鼻音很重︰「沈亦歡，你先起來。」

「我不。」又在他頸側蹭了蹭。

「你坐好。」

陸舟著的手腕，把人按到旁邊的座位上，沈亦歡又順勢抱住了他手臂，一副黏在一塊兒分不開的模樣。

軍醫室裡還算暖和，沈亦歡剛才在外面吹了很久冷風，整個人都是冰的，挨著陸舟時，上的寒氣就往他上鑽。

陸舟打了幾個寒，也沒見他躲開。

「你怎麼了？」

這樣的沈亦歡，放在現在，無疑是反常的。

這倒像高中時心好時會做出的舉。

「剛才何粲給我說了些話。」倚在他肩上，臉朝下，聲音悶悶的，「所以我決定，我以後都要好好對你。」

話說的一本正經。

陸舟攢起眉︰「跟你說什麼了？」

沈亦歡不答，臉蹭著他的手臂，自顧自說︰「我以前對你不好，但是以後我都會對你特別好的。」

「陸舟。」悶悶的他。

「嗯？」

「你過溺嗎？」

沈亦歡問，沒等他回答，自己給出了答案，「你肯定沒過，以後，我會讓你到的，溺。」

「我的溺。」

陸舟看看的專注，卻什麼都沒說。

他嫌點滴太慢，把調節速度調快，冰冷的myh進管，整個手背都是冰涼的，手背也青了大塊。

沈亦歡注意到，立馬鬆開他手臂，怕自己的作會針。

「你開這麼快幹什麼。」瞪著他，「不冷嗎？」

陸舟沉默了半晌，再開口時聲線平緩︰「還好。」

沈亦歡哼哼兩聲，聲音悶在鼻子裡，對他說的話很不滿。

不容置喙的將調節撥了撥，將點滴速度調慢了。

俯下，埋首在他的肩頸，的長髮蹭過他myh在外的脖子，像隻終於收起爪子抱著主子手臂撒的貓。

低了聲音含糊的說︰「你就知道把不舒服都藏起來，不告訴我，那我怎麼知道，哼，我不管你經歷過什麼，反正現在我會對你很好的。」

他緩緩垂眸，在一片混中張，卻磕絆著說不出一個字。

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毫無指的喜歡沈亦歡。

他就像一片荒原，而沈亦歡是荒原上唯一的燈塔。

然後他聽到沈亦歡說——

「以後我會很喜歡你的。」

……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樣子喜歡沈亦歡。

說實話，沈亦歡缺點太多了，自以為是，喜歡說謊，氣任，還不負責任，最擅長的就是恃寵而驕，他不是看不到的缺點。

可他就是喜歡。

是他用一整個青春年釀的唯一一杯酒。

「你痛不痛，我給你一。」

沈亦歡熱了手心，蓋在他冰涼的手背上，緩慢收攏了與他十指錯纏繞的手指，然後試探的偏過頭去看他。

陸舟低頭看兩隻扣的手，沒有反應。

軍醫室裡特別安靜，沒有別人。

何粲也沒有回來，不知是不是刻意將空間留給他們。

沈亦歡就趴在他肩上，聲音糯糯的跟他講話。

你疼不疼呀，要不要睡一會兒呀，那我陪你說話吧，你想聽什麼呢，你就閉著眼聽我說話就好了。

絮絮叨叨的說話，從以前講到了現在，說了很多兩人發生過的小事，到不開心的地方還低聲罵幾句。

把聲音放的太輕了，湊近他耳邊，像夢中的囈語，只限於兩人能夠聽到的範圍，像把這幾年的時都牢牢封鎖在這個封閉的小空間裡。

點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順著輸管與針管流myh。

途中繞過沈亦歡溫熱的手心，染上些許溫度。

這種覺實在太好，就連夢境中也沒有過這樣的平順，陸舟甚至忘了自己的高燒冒，會不會傳染給沈亦歡。

說完了話，就開始著陸舟的手指玩。

食指上有一層薄薄的繭。

沈亦歡兩手指在上面了，又用指甲掐了兩下，嘟囔︰「別人的繭都在中指上，你的怎麼在食指，學霸的特權嗎？」

陸舟︰「槍繭。」

「嗯？」沈亦歡詫異的揚了下眉，湊近了去看。

「痛嗎？」

「不痛。」

保持向前傾的姿勢，回頭看陸舟︰「怎麼弄的？」

「扣扳機，磨的。」

抿了抿，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會兒問︰「你經常拿槍嗎，殺人？」

陸舟避重就輕︰「這是訓練時留下的，我們訓練量大。」

沈亦歡似懂非懂的點頭。

又玩了會兒陸舟的手，電話響了。

沈亦歡沒，陸舟扶起肩膀︰「你的。」

拿出手機，螢幕上顯示來電是「顧明輝」。

「……」

立馬側頭看陸舟，後者顯然也看到了，神如常，目卻暗下來。

「……我接一下啊。」

沈亦歡想了想，把軍被重新蓋到陸舟上，起到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反正陸舟手上還著針管，限制了他行。

接通，又按了免提︰「喂？」

顧明輝不知道是在哪，風聲大作，呼嘯在耳畔，連聲音裡也著風。

「你白天打我電話了？」顧明輝問。

「……我就問問你臉上的傷好點沒。」

陸舟眸一深。

顧明輝︰「還行，本來就沒多嚴重。」

聽到他的傷不嚴重沈亦歡也就放心了，剛下掛電話又聽顧明輝說︰「我這幾天都要忙合同的事，你照顧好自己，邱茹茹過幾天來，到時候一起。」

「嗯。」沈亦歡應了聲。

抬眼看去，陸舟的面已經染上一片鬱躁。

除此之外，眉心皺，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顧明輝大概是在外面，還在走路，風聲呼嘯而過，他凍的罵了句。

沈亦歡隨口寒暄兩句，掛了電話。

走回到陸舟旁邊︰「是顧明輝。」

「嗯。」

「你別生氣……」

陸舟問︰「他現在在哪？」

「不知道，他也沒跟我說。」

陸舟線繃的直。

聽那個呼嘯的風聲，和顧明輝的反應，像是在高原。

「你離他遠點。」陸舟說。

他不確定顧明輝上的淡淡硝煙味是他想多了還是什麼，但他目前的確有嫌疑，陸舟對他沒任何好，但也難以接那樣的事會有顧明輝的參與。

沈亦歡以為他只是不高興和顧明輝打電話。

嘆了口氣，手掌覆上他肩膀，輕聲說︰「我喜歡你，跟對別人的都不一樣。」

看到陸舟瞳孔微。

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掛完了點滴，何粲也沒回來。

「要不我去找找吧。」沈亦歡說。

「不用。」

陸舟拎起上的軍被放到一邊的椅子上，抬手，作很快，直接拔出了他手上的針頭。

「鎭！」

沈亦歡輕呼一聲，忙按住他的手背。

青了一大塊，膠帶棉花上滲出，沈亦歡看了一眼，又很快按住。

外面風很冷。

沈亦歡著他手背沒鬆手，手被凍的通紅，空出一隻手，扯了扯袖口，把陸舟的手也拽進了自己的袖口裡。

陸舟任按著，沒有收回去。

可也沒有回握住的手。

——

兩人一路沉默，回到陸舟的寢室。

沈亦歡進浴室，巾沾熱水，拿過陸舟的手，給他敷上面的青紫。

他皮白，在這裡風吹日曬的也沒見黑，點滴又調的那樣快，手背上青了一大塊，很明顯。

沈亦歡兩隻手都捧住他的手，把熱巾按在上面，低垂眼，黑睫濃的鋪下來，看上去專心致志。

陸舟凝神看。

等巾冷了，沈亦歡拿開，皺眉︰「怎麼一點兒都沒褪。」

說著又要去熱巾，剛走兩步就被陸舟拎住了後領子。

往回一拽。

拎崽子似的。

沈亦歡倒退兩步，在他面前站定。

陸舟皺眉問︰「你今天到底怎麼回事？」

沈亦歡眨眨眼。

陸舟換了個問法︰「何粲跟你說什麼了？」

沈亦歡其實不想說。

想起來何粲對說的，什麼戰後心理輔導，什麼被俘戰士，甚至都不瞭解這到底意味什麼，只覺得一陣陣泛上來的可怕和心疼。

被俘，心理輔導，再聯繫陸舟背後大大小小的傷。

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又怕及陸舟心底的傷疤。

「也沒什麼，我就是不想你難過。」

陸舟揚眉，沒明白其中意味。

他頂一會，出手，指腹在下上︰「你別胡思想又自己腦補一堆。」

「……」

這是被吐槽了……？

於是沈亦歡開口。

「何粲就跟我講了你剛來這個軍營時去執行一個很危險的任務，回來以後……還進行心理輔導了？」

「嗯。」他承認了。

沈亦歡覺得一雙無形手抓住了嚨。

那他上的傷……真是被待出來的麼。

「背上的傷，怎麼弄的？」

「嗯？」陸舟說，「上次被人拿子劈的，已經好了。」

他以為問最新的那一傷。

「其他的呢。」沈亦歡不由自主空咽了下，嚨一，「那麼多疤，都是哪來的？」

「大多是何粲跟你說的那次任務裡留下的，也有一些是這兩年，有刀傷，也有子彈，兩種疤痕不一樣。」

大概陸舟上的學霸氣質過於厚重。

就連將自己上的疤痕故事時，都一板一眼，說的像什麼「多種傷疤專題學報告」。

語氣也是淡的，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沈亦歡悄無聲息的睜大眼，眨了眨。

啊……

什麼兩種疤痕不一樣。

這是了多傷。

都找到規律了嗎？！

覺得心疼。

那可是！

……前男友。

沒底氣的。

扯起陸舟的角，往上拽了拽︰「你把服了，我再看看。」

陸舟住作祟的手，頓了兩秒，然後把服了，轉過，給沈亦歡看自己的後背。

在知道更多藏在這背後的故事後，沈亦歡一看到那些疤痕就心臟一陣陣的揪著疼，看到兩道叉的「十」字型的疤，小小的兩道，像蚊子包上掐出來的那種。

手指指著︰「這個，是怎麼弄的？」

「什麼？」陸舟偏頭，淡聲，「我看不到。」

「一個『十』字型的疤。」

「應該是槍傷，割了兩刀取子彈。」

沈亦歡大腦空白了好幾秒，有寒意順著脊背蔓延開。

「你的工作，這麼危險嗎……？」

陸舟︰「偶爾。」

忽然想到。

第一天到新疆時，他們那一輛車熄火停在空曠的曠野公路上。

陸舟開車過來，軍靴，迷彩，跟秦箏握手時說的那句話。

——「你好，我是新疆軍區邊防隊隊長，陸舟。」

邊防隊隊長，除了衝鋒陷陣對這周圍的各種違法犯罪進行打擊，追拿、理邊境走私、販賣、運輸毒品槍支一類違品外，就連周邊地區遇災，也需要他們不眠不休的去救援。

各種擔子，都在他肩上。

他從來沒說過什麼。

就連說起上的傷，也是淡淡的。

仿佛那些不是從他上流出來，那些疼痛也不是他熬過去的。

他沉默不語的，孜孜不倦的，守護著這片土地。

陸舟不是擅長朋友的人，可在這片有人問津的土地上，他認識很多的人，開旅館的店主，補給站的老闆，還匪淺。

那背後發生過的故事沈亦歡都不知道。

可知道，必定是人肺腑。

陸舟在這裡把命豁出去，在熱鬧的北京過的孤僻冷漠，在無人問津的邊境不分晝夜的堅守，熱烈、高昂。

他對的執念，以及不可言說的m(ru)m，在這裡化作流流汗的拼搏。

總有些人，在打擊下，一蹶不振，封閉起自我，收起鋒芒與稜角，將自己變一個球，可以在崎嶇不平的前路上過的順一點。

可也有人，永遠不會服輸，也永遠不會低頭，即便子彈穿，棒相加，他也能在鮮中殺出一條路。

至此，沈亦歡才終覺自己的淺薄。

陸舟背負的，比以為的要多的多。

天地蒼茫。

國境四方。

總有些寥無人跡的土地，需要人拿守護。

沈亦歡從後面抱住他，手臂環過他赤(chi)m的腰，臉頰在他背上，正對準那一個槍疤。

閉了閉眼，心底席捲而至的異樣覺。

像是從頭到腳被洗滌一遍。

張了張，虔誠開口。

「陸隊長，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

「在熱鬧的鏡頭中，你只需要平視和俯視；而對於孤獨的雲霞，你必須抬頭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