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平福看起來有點不耐煩。

這段高速路橋下縣道，一側就是山嶺懸坡，地勢陡峭，當初設計時，本著盡量不破壞自然山的原則，采用了橋梁越的方案，調整徑，以減對被路的干擾。前段時間，本地遭遇罕見的連綿多雨，將近一個月的惡劣天氣導致山意外坡，幾塊重達數噸的巨巖從百米的山頂沿大約七十度的坡相繼滾落，對橋梁造了目測可見的毀損。

這位姓楊的經理大約真的很忙，又或者本沒把當一回事，草草介紹完，背書似地說：“山坍塌已經結束，也加固了，地質專家來確認過，沒問題了。塌下來的土方，今晚就能運完。麻煩趙工快點勘察，定了方案，我們好抓施工！”說完撇下走了。

嚴書忙解釋：“這段高速以前就是ZJ集團下的路橋基建承包的，ZJ您應該比我更了解，央企，世界五百強，路橋基建不是沒有資質的施工方，只不過下頭做事的本來就這樣，一堆人，趙工您別見怪。”

他話鋒一轉，“不過，這里恰好在主干道上，高速封閉一天，就是一天的損失，工期要求確實，麻煩您了！”

楊平福介紹的況趙南簫在來之前就都知道了，沒說什麼，戴上安全帽上陳松楠就開始現場勘查，一直忙到天黑，初步判定落石對一側的路基、四號五號橋墩、箱梁、側波形梁護欄底座和外側防撞護欄都造了巨大的沖擊損傷。

邊上幾百米外有個搬遷空了的村小學，工人臨時拉了電，晚上都住在校舍里。

縣城路遠，趙南簫婉拒了嚴書的邀，和陳松楠各收拾出一間空屋，在三班倒運送土方的工程車發出的噪音里過了一夜。

確實就像楊平福說的那樣，他們作很快，次日早大橋周圍的土方就全部清除干凈了。現場也來了兩個技員協助。施工隊的工人閑了下來，就在附近晃，圍觀趙南簫帶人在橋上爬上爬下，拿本子不停地測量記錄。

下午，來幾名工人，配合做靜載實驗。

圍觀了大半天，工人已不再像昨天剛到時那樣對評頭論足，聽說要人，都樂意被差遣，搶著上來幫忙。

在試樁頂放置好千斤頂，安裝了橫梁，開車的工人聽從口令將車緩慢開上測試點，力傳遞系統和位移變形觀測系統也安裝完畢。趙南簫一邊記錄著數據，一邊指揮加，楊經理忽然上來，打斷了實驗。

“我說趙工，你能不能快點？你這樣還要多久？這種活我們干得多了，閉著眼都不會出錯！你也用不著這麼麻煩，簽個字，我們就開工，你也能早點回去！”

邊上的人都停了下來，看著趙南簫。

趙南簫在筆記本上繼續記著數據，眼皮也沒抬：“你可以馬上施工，我也可以馬上走人，但我不會簽字。你看著辦。”

他臉有點難看，站著沒吭聲。

趙南簫扭頭：“繼續！”

工人們回過神，“哎”了一聲。

“明天就出結果！”想了下，又對楊平福說道。

楊平福里嘟囔了一聲，悻悻而去。

當晚，在那間臨時充當住的破舊辦公室里，趙南簫就著頭頂二十五瓦白熾電燈發出的昏，坐在一張拿磚頭墊平了一只腳的破課桌前，打開筆記本，伏案工作到了深夜。

第二天，嚴書和楊平福等人在學校的一間空教室里聽完了趙南簫的檢測結果和提出的修復方案，兩人對了一眼，不聲不響地出去。過了一會兒，嚴書進來，關上門笑著說：“趙工，跟你商量個事。你提的那些橋面橋墩和護欄的修復措施，都沒問題，就是箱梁，能不能把拉張碳纖維板改鋼束？”

“你別誤會，我不是質疑，”嚴書說，“你是設計院來的專家，意見肯定沒錯，但涉及的平面不算小，我們也要考慮本是不是？我聽技員說，類似問題，一般都用鋼束加固，從沒出過問題，下頭施工起來也是駕輕就，更方便。”

趙南簫說：“箱梁屬于預應力A類構件，高速當初的設計標準是要滿足日平均通量一萬五到三萬的小客車，并且這段大橋于樞紐位置，損毀部分又在承力的關鍵部位，多方考慮，結合損的檢測等級結果，我認為應當用碳纖維板加固，這比鋼束更加耐久。”

嚴書面為難之：“這……不但經濟本增加，工期也要延長，我們損失很大啊……”

“我理解，但很抱歉，在我這里，安全標準第一，沒有更改的余地，除非業主解除和我司的委托關系。”

“好，好，我知道了，我這就回去匯報領導拿批復，趙工您先忙。”

嚴書打著哈哈，拿了文件匆匆離去。

天黑，趙南簫從大橋工地回到住的地方，關門，打開筆記本工作，忽然聽到有人敲門。

過去開門。

“楊經理？有事？”

楊平福一改前兩天對著時不耐煩的態度，滿臉笑容，指了指里頭：“趙工，我能進來說話嗎？”

趙南簫打開門。楊平福閃進來，陪笑說：“趙工，我老楊就。我前兩天對你態度不好，是我的錯，我很后悔，現在過來給您賠禮道歉。我一大老，沒念過兩本書，您別和我計較。”說完沖鞠躬。

趙南簫阻止：“沒事，各司其職，大家都有難，我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