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則沉默了片刻，苦笑：“難為你了，這麼周到。姐夫也沒什麼好謝你的。”

馮恪之擺了擺手，笑瞇瞇地說：“不用謝我。只要姐夫你和我八姐好，我就心滿意足了。當然……”

他頓了一下。

“姐夫你要是能讓我來你這里，就更好了……”

“不行!”

“大姐剛不久前還特意電話過我，我不便違背。何況，我也不贊你涉足軍界。”

何方則語氣堅決。

“姐夫，說實話，形勢是不是越來越不好了?”

“即便開戰，也有我們這些當兵的擋。你做好自己的事，一樣是在履行國民之責。”

馮恪之的眼底掠過一道影，隨即出滿不在乎的表，聳了聳肩。

“行，不說這個了。那我先走了，姐夫你晚上不要遲到。”

何方則微微一笑：“知道。”

……

第二天，太升到了頭頂，多日沒有面的馮恪之終于現在了市政府四樓的一間辦公室里。

王書見他臉沉，心明顯惡劣，也不知是哪個了他的霉頭，在門口徘徊了片刻，著頭皮抱進來一疊厚厚的資料，放在辦公桌上，恭敬地說：“馮室長，這些文件我都已經弄好，就只差您公章。也快年底了，您看您什麼時候方便，每本都敲個章……”

馮恪之漫不經心地唔了一聲。

王書又指著其中一份文件，低聲說：“這是前幾天剛剛收到的舉報函，舉報工部局的丁長貪污公款，隨函附有詳目。因為涉嫌金額不小，我誰也沒說。要不要上報，室長您定奪。”說完哈腰退了出去。

馮恪之出舉報函，隨手翻了幾下，盯著那張列著詳目的單子，出神了片刻，抓起桌上的線電話。

很快，三樓工部局的丁風春風滿面地出現在了門口，一邊走進，一邊笑嘻嘻地調侃：“蒙馮老弟電召，愚兄不勝榮幸。幾天不見，老弟你神采愈發折人。但不知召愚兄何事?”

丁太太的娘家在南京有個很的后臺，他自己又長袖善舞，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在市政府里一向很是吃得開。

馮恪之將那份文件，笑瞇瞇地推到他的面前，說：“丁長，有人舉報你借修路貪墨公款。你也知道，我就是混吃等死的，頭回遇到這樣的事，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如丁長你指點一二?”

第6章

丁風看了眼攤在桌上的東西，臉上的笑意陡然凝固住，飛快轉頭瞥了眼后，三兩步回到門邊將門反鎖，隨即回來，呵呵笑道：“馮老弟，我這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啊!這是有人污蔑我!赤的污蔑!”

他的神變得激了。

“也怪我，平時做事太講規矩了，不知融通。說真的，中國這個社會，像我這樣的人，就是容易得罪人，用我們老上海的話說，就是壞腳抬轎——吃力勿討好!這就是個明證!老弟你千萬不要信!”

馮恪之哦了一聲，似笑非笑，抓起電話。

“我這就特勤科的人來，追查舉報信的來源。抓住了，一定不能輕饒!”

“哎!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一事……”

丁風趕按住他的手。

“不行。我馮恪之生平最恨的，就是這種專在背后刀的小人。想搞丁長你就算了，這分明是把我馮恪之也當二百五了!這已經不是你的事了，是我的事!”

他撥了號碼，很快接通。

“喂，我馮恪之……”

丁風慌忙一把按掉電話：“小事而已，何必搞得這麼大!馮老弟你息怒。不如咱們這就出去，大世界，仙樂施，一條龍我請客，替老弟你消消氣!”

馮恪之盯著他，含笑不語。

丁風和他對。

一陣靜默過后，忽然彎腰下去，低聲說：“要不這樣吧，誣告的數目，我自掏腰包，轉老弟你一半，如何?老弟要是嫌匯票不便，我換黃魚，今晚上就送過去。老弟放心，不會有人知道……”

“你媽他當我馮恪之什麼人?就值你這麼點破錢?”

馮恪之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冷冷地道。

丁風一愣。

“行，行。三七……哦不，全部，怎麼樣?”

馮恪之往后，人仰在椅子上，兩腳抬到桌面架著，一語不發。

丁風勉強笑道：“老弟，我都愿意拿出足數了，你還要我怎樣?你說就是了，只要我拿得出，你盡管開口!”

馮恪之面無表地端詳著站在面前的丁風，忽然打開屜，從里面取出了一只嶄新的朗寧，手指勾住槍環，轉了一圈，啪的拍在桌上。

丁風看了眼手槍，臉一變：“馮老弟，你這是……”

馮恪之忽然一笑，冰雪消融。

“錢我沒興趣。這是我最近新到手的，還沒試過，缺個靶子。”

他左看右看，視線落在擺在桌角的一盆水仙上。

水仙已是亭亭，立于盆中。

馮恪之揪下一枝含苞待放的水仙花，站了起來，到丁風的頭上，端詳了下，笑：“這花還真配你。”